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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琅邪番外一 ...


  •   话说自新帝即位、琅邪走出长安街以来,虽很是郁闷消沉了些时日,但他毕竟天性非沉郁之人,几度想到姑姑安好,新帝安好,万事也都朝着一个“好”字去,不出多日便将烦恼全抛了脑后。又道从此只身一人了无牵挂,头一件事便是北去犬戎,要见他那素未谋面的娘亲一面。
      彼时已是十月,树叶凋零,草原枯黄,北风更如刀刮面,杨煌一纸药方虽全了性命筋骨,终究两次中毒落下的畏寒毛病并未彻底好转,因此每往北走一日,身上便要多添两件衣服,到犬戎不过三日,浑身已壮似毛熊,仍兀自哆嗦个不停。
      犬戎人自幼食牛羊喝烈酒,个个不惧寒冷,见了他这样人,个个拿稀奇看他,只年初一仗打得犬戎元气大伤,和谈后汉戎边境又恢复互通,也只当是个怕冷的生意人,并不多问。

      他来时想过,他娘既成了人家的王后,想必是葬在都城,只需找人问都城何在即可,不想犬戎地广人稀,往往走半天也见不着一个人影,见了也多是牧牛养马者,独居一帐,呆滞笨拙,语言不通,稀里哗啦指了半晌,双方都不知所云。
      正有些丧气,一日,忽然教他碰上一个通汉语者,那人一身商人打扮,面相机灵,见他似戎非戎,似汉非汉,问清缘由,“啊呀”了一声,“犬戎无都。”
      琅邪傻了眼,“没都城?”
      “犬戎人多是牧人,随风向草场水流迁徙,并无都城。”那人问,“公子头一次来?找人家都城做什么?”
      “我来找人。阁下可知他王族住在何地?”
      那人打量他,语气有些变化,“你找人家王族做什么?”
      他那目光俨然是将他当作了通戎叛贼,琅邪不禁好气又好笑,“我来找我娘。”
      “......”
      那人见他越发可疑,但听他说那一声“娘”,语气中隐约有些害羞急切,又似有些畏怯悲伤,难免吃惊。
      此人已约莫四十来岁,在这戎汉边境并非没见过私通者,双方未通婚姻,孩子自也只是随着一方,便只道琅邪也是其中一个,只怕见也未曾见过亲娘,也不由心生不忍,“犬戎王族一年居两地,夏居朗照城,余下三季都在沐儿城,公子若要去,只需往东走,见一条长长的沐儿河,顺河而上,见着最大的一座城便……”
      “谢了!”
      琅邪转身便走,隐约听到那人在身后喊了一声,“不过……”饮未听清,也就罢了。
      他往东面去,走了两日,果真渐渐现出一条长河,犬戎原本地势平坦,一眼望不到头,这河更还不知几千里长,任它秋风肃杀,万物枯竭,它只静静流淌,似是千年不变。
      他当日只闻他娘死讯,只当犬戎人也如汉人般讲究入土为安,未知哈查说那水葬,乃是犬戎地位尊贵者才有的殊荣,她早已随风入河,一路伴他前行。

      这“最大的一座城”实在无从比较,琅邪怕错过了路,每到一处便要去查看一番,但他见过京城繁华,再见此间时,总以为至多不过村落罢了。想他娘流落此间多年,见这日暮时炊烟四起,眼望南面,不知多么难过。
      但见犬戎秋日多晴,白日天空一片湛蓝,落叶金黄,秋高气爽,地上牛羊成群犹如白云,又觉此间绚烂热闹非凡,待他个十年八年也可。
      就这般一路忽喜忽悲,终于一日走到一座城镇,这里人烟稠密,人人衣着扮相入时华贵,城门口更有一块巨大石碑,碑上刻着鬼画符般的大字,守城人在门口盘查人口,他不作多想,料定这是王城无异,径自便进。
      却不知王城并不许汉人入内,他那一身怪异打扮原本惹人怀疑,面容身形一看便非犬戎人,哪还用得着盘查?
      他原本有些小孩儿心性,这些年过得憋屈,手脚一经放开,也不管这是人家的地盘,被人发现了踪迹,东打西闹、满城乱窜,又是抢姑娘珠花,又是摘贵族帽子,乐得看人王城大乱。直到听见大队人马前来,方才不敢胡来,收了心思往墙上一纵,又潜入别处去了。
      这一下,沐儿城中都以为混入汉人奸细,满城戒备,灯火通明,琅邪却早已溜进城中最大宫殿,想到此间必能与真真相见,只需问她一言,何愁不知母亲葬在哪里?

      犬戎虽地大,但多是黄沙黄土,王宫尚不及紫禁城十分之一大小,兼之少了汉族千载文物底蕴,乍看十分粗矿。
      但它异域之地,这么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屹立,从衣裳装饰到城墙壁画,用色之绚烂华丽,与巍峨庄严的紫禁城大相径庭,较江南园林更是两个极端,犹如荒野里一大颗黄金。
      其间雕刻绘画连绵成壁,俱是从未见过的奇珍怪兽,还有各样神话传说,虽字迹都如鬼画符,也足以让他瞧得津津有味。
      王宫中人流来往,他便仗着轻功在里头游走,如入无人之境,就这般游荡了半个时辰,已有些忘形,忽地听到前头一个侍女行色匆匆,这侍女他曾在京城见过,心下一动,已跟了上去,一上一下走不多时,果真见到前头壁画边一个美貌的红衣少女。
      一年不见,那少女稚气大消,更添神女风貌,只是瞧着眉间轻蹙,似乎沾了愁思。
      主仆二人一见面,只听那侍女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真真似问了几句什么,而后目中又爱又恨,那侍女又似在劝她,她又苦笑,坐了片刻,便又起身跑出去。
      琅邪本想见她,当下追赶上去,但见她神色愤愤,似急着找什么人,那侍女一路跟着一路劝,他也不好现身,只始终跟着她。
      及至到了一处大开的殿门,那也约莫是像乾清宫一类议事之地,门口有人守卫,里间似乎不止一人。忽听真真用汉语说了一声,“父王,我要嫁他。”
      “他杀你王兄,还要三年才肯娶你,如此羞辱你还要嫁,你要置你父王颜面何在?”
      琅邪不免有些吃惊,又想到真真哈查皆会汉语,他娘伴这犬戎王数年,他会说这一口流利汉语也不足为怪,不知这人长什么模样?
      又倒挂窗边,探头去看,只见着殿中央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白发老头,高颧阔脸,络腮胡子,身形肥厚似山,像是老了的哈查。想他娘当年天人之姿,逃至此间也不过二十来岁,竟委身这样一个蛮老头子,又想起哈查那时污言秽语,不免对其心生厌恶。
      人老多露慈爱,但这老犬戎王因丧子兵败,反而老得凶神恶煞,“赵大人,我犬戎兵败,要粮食要女人,都任你们皇帝,但要借此再辱我女儿,王族绝不受辱!”
      琅邪这才发现屋中还有几个汉人。
      来的是天启官员,当先那个约莫五十来岁,他从未见过,想来是新入京的,看面相一脸精明,“大王息怒,陛下绝无羞辱之意,只是适逢天启国内不宁,又遇先帝驾崩,依汉人礼法,素要为之守孝,陛下此举实为忠孝,要公主决议是怕耽误公主,更是大大义举。大王若是以为羞辱,实在是天大的误会,恐怕是下官唇舌笨拙之故,若因此坏了两国邦交,万死难以谢罪,大王若无法消恨,大可斩杀了下官。”
      “你敢威胁本王?”
      “万万不敢!只请大王三思。”
      那犬戎王心中有气,但也知败兵无权多话,他本无心打仗,只因爱子被杀才起复仇之心,可士兵不战实在无奈,加之爱女在旁凝望,哪忍拂她心意?
      心下烦躁,冷哼一声,“十年不贡。”
      那赵大人笑道,“大王,十年未免太长,陛下意在三载。此三载中,公主随时可改变心意。”
      ......
      琅邪不想来此也能听见烦心事,听到此间便已收身,坐在屋顶,盘腿支肘望了会儿天,正见日暮西沉,鸦声阵阵,不觉又有些冷,再也提不起兴致去瞧王宫热闹,只打算见了娘便走了。
      不想眨眼功夫,真真竟不见了人,那几个汉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又去方才壁画处未寻着人,想这满宫都是人,但他们说话他是一句也听不明白,问也是白问,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前头那老犬戎王在人搀扶下往外走来,笑哈哈地拍了自己一掌,问他不正好?
      他本欲待他进屋歇下便要擒他,最好能抓他带路,但这满脸病容的老王也不知有什么急事,不往屋里走,反而爬上马往宫外去,他身边侍卫众多,琅邪也不敢胡来,只能稍作易装,一路跟着他。
      看他上马动作之敏捷,想来他年轻时也算个勇猛好汉,若非琅邪轻身功夫厉害,只怕难追他奔马之势,心下不屑稍褪。
      随他这般紧奔数里,他累得满身是汗,暗骂这老头子不知搞什么名堂,也不怕跑出人命来。仿佛听到他这心声,又往前行不多时,前方众人终于勒马,先扶那老头下来,有人上前铺地,有人把他往前搀出几步,两相动作,只等他坐下便又退回原地守卫。
      那老头就此坐成一座木雕,前面河水汩汩流淌,他长长叹了一声。
      这么冷的天,他来这沐儿河做什么?
      可惜琅邪藏身这棵树木独此一根,树叶光秃,只刚够遮挡他身形,那侍卫人多势众,看着也不都像草包,不好草率往前,只在暗中查看。
      “阿然。”
      那老头忽地说起汉语,这一声“阿然”叫得缠绵,琅邪不作多想,听他像在与人说话,当即大喜,难道娘没死?忍不住四下张望,却未见着人,又听那老头道,“沐儿河南流中原,你可回了你的故乡么。”
      “你当日所言不错,查儿不听劝告,一意南攻,害人害己,我的臣民们都不愿为我打仗啦。”
      “真真长得越来越像你了,脾气也与你像,我不要她远嫁,她不肯听,她用你的眼睛瞧着我,我是没辙了。”
      “阿然,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这个女儿平安无事罢。”
      琅邪初时还有些妄想,此时听到这句“在天有灵”,鼻中一酸,流下泪来,又见他始终朝着河水说话,这才想到那时听哈查所说的水葬,哪还不能猜到?
      他来此说是见他娘一面,若是见她在此间过得不好,那是冒着挖骨大罪也要将她带回,不想这蛮子竟把他娘烧了丢进水里,要他现今去哪儿找呢?惊怒中纵身朝他扑去,“你还我娘!”
      他这一下来得虽快,但一来打草惊了蛇,二来情急下未施武力,不过像孩子气急了,有种拼命的架势,那老犬戎王早已听到声音,朝边上滚去,喝了一声,几个贴身侍卫闻声,各自搭弓连朝他射来几箭。
      犬戎人箭法精准,不输南人暗器,几箭“嗖嗖”飞来,正瞄准了他头、颈、手、脚、腰,若非琅邪身姿轻快矫捷,只怕顷刻间便要被扎成刺猬。
      他就地一滚,随手取箭,又朝那犬戎王扑去,犬戎王被他扑倒在地,他虽年迈多病,到底年轻时也是一族之王,一拳蛮力可碎山石,从下擒了他手,以犬戎语大喝一声,问他何人。
      琅邪眼眶发红,“你把我娘洒到哪里去了?!”
      他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更还被他拿碳灰抹得乌漆嘛黑,见不着一点儿本来面目,但那犬戎王瞧见他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猛地怔住。
      “阿然......”
      侍卫们见他俩相距太近,不敢胡乱射箭,都抽刀要来,忽听大王又喊,“不许动手。”这一声自是说的犬戎语。众人都不知何意,但王令不敢不从,只好握剑旁观,见这两人你上我下,我上又你下,不多时滚作一团,竟像两个不会武功的人在乱打一气。
      犬戎王身形高大厚实,几乎有琅邪一个半大,幸而琅邪年轻,胜在灵活,没教他捏碎了骨头。他倒也不赖,不多时,已将犬戎王揍得鼻青脸肿,又添惨相。
      他脸上虽没伤,身上早不知吃了多少记拳头,只还不肯认输,那犬戎王只好先叫停,“咳咳,你小娃娃打我一个老头,不是英雄好汉。”
      琅邪怒目,“你把我娘洒进水里,我本要杀了你。”话虽如此,见他年岁已长,却被自己打得头破血流,拳头终究没再挥下去。
      犬戎王就此拂开他坐起身来,望着河面,半晌方问,“小娃娃,你见过你娘么?”

      暮色中,他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峦,声音低沉老迈,风一吹即散,琅邪那凶猛恨意忽地褪去,脱力坐在一边,“......见过。”
      犬戎王有些吃惊,“你记得?你是哪个娃娃?听说宫里那个早就......”
      他不答,只道,“梦里见过。”
      犬戎王顿了顿,默了片刻,笑叹,“阿然,你好狠心呐......真真能见你,这娃娃也能见你,唯独老头子,你是看也不肯多看一眼了。”
      琅邪没忍住道,“我娘只爱我爹,她现在得偿所愿,为何还要来看你?”
      “不错,我以为这么多年,石头也给捂热了,可她早给别人捂烫手啦,旁人是碰也碰不得的。”
      琅邪又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怜,却忍不住道,“你丢她入河,不让她入土为安,那也怪不得她不见你。”
      犬戎王瞪他一眼,正要开口,忽地远方一阵马蹄声,当先一个侍卫下马,叽里呱啦朝犬戎王说了一通,犬戎王看琅邪一眼,朝那人走出几步,又问两声,再才冲琅邪问,“今儿城里捣乱的家伙也是你?”
      琅邪装傻,“什么捣乱?”
      那老头冷笑一声,“姓赵的威胁本王,我拿一个汉人奸细去他面前,不知他要如何说?”
      琅邪听他话音陡转,竟是忽起杀意,又见他走得远些,众侍卫已包围靠近,心中暗骂这老头变脸太快,皱眉,“我不杀你,你倒要杀我?”
      犬戎王嘿笑,“你们皇帝杀了我的王儿,我杀他一个兄弟,正好让他尝尝失去至亲滋味。”
      琅邪摸住腰间软剑,他虽自负身手不凡,但此时被诸多好手包围,即便能逃离,只怕也要受一身重伤,在这异国他乡,倍加凶险,但嘴上犹不肯服输,“那我便先杀你。”
      “你杀得了我?”
      “试试。”
      一老一少四目对视,犬戎王忽问,“听查儿说你是个不怕死的,怎么这时惜起命来?”
      他想了想,“我怕有人伤心。”
      他知道,那个人固然不会为了自己如何如何,但听到他死了,想必也不会好过。而那是他所不允许的。
      当即抽出软剑,“来吧。”不等别人动手,身形一跃,已当先朝人手腕挑去。犬戎人虽有数十人,但他身如游龙,剑招轻灵,动作奇快,不过片刻之间,只听“啊啊”数声,已有几人脱手丢箭。
      他无意伤人性命,挑伤他们的手实为自保,但现下也不过伤了几个身手薄弱的,那真正厉害的几个犹在放箭,有几次甚而从颊边擦过,连他也吃了一惊。
      忽地,只听犬戎王纵声大笑,“阿然,你儿子也同你一样有趣。”
      转而冲那人喊了两声,琅邪以为这是要他们加紧围攻,正想现下要先擒这老王,不想周遭众人竟就此垂手,箭指地面不再动作,他以为这是什么新奇招数,又听那犬戎王喊,“小娃娃,你远道而来,本王不杀你。这便带你去王宫见见你妹子罢。”
      他身为君王,该不至于言而无信,琅邪不疑有他,便也收了剑。
      “不去。我是来见我娘的。你走罢,我要跟她单独待会儿。”
      犬戎王皱眉,“你不想与真真相认?”
      琅邪摇头。
      他本也想的,谁知偏给他碰上姓赵的,又不想了,犬戎王不知他心思,只当他怕自己失信,“你竟敢怀疑本王?”面现怒色,“你便不信本王君王一诺,当着你娘的面,我敢杀你?”
      琅邪好笑,“我方才见过真真,至于她,不见我想必更好。”
      犬戎王想到爱子,想他说得也有理,不定自己稍后也要改变主意杀他,便也默了。

      临走前,他回头见琅邪坐在河边,暮色苍茫,只一轮孤月当天,越发衬得那背影单薄萧索,也生了几分感同身受。
      “小娃娃,接着!”
      琅邪没回头,抬手接了那物,不由一愣。
      那竟是两双小小的虎头鞋,过了时的布料样式,鞋面很新,只鞋面花纹有些磨损了。这物事从一个白头发君王怀中拿来,实在甚是诡异,但他几乎顷刻便明了,半晌,只挤出一声,“我娘......”
      “只剩这个没烧啦,你留着罢。”说完便走了。
      马蹄隆隆作响,顷刻退散,琅邪已在马蹄声中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娘......”
      月光照耀着虎头鞋被人摩挲得老旧的花纹,沐儿河轻轻、静静地流淌着,忽地一阵微风拂面,在这十月寒夜中,像是异域南风,像是梦中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翌日,尚观使臣赵大人来向犬戎王辞别,不想这老头又道,“十年免贡。”
      赵大人不知他这是失忆了,还是干脆疯了,否则怎会如此理直气壮?耐心道,“大王,昨儿说得好好的......”
      犬戎王一面示意随从,一面道,“昨日王宫闯了个汉人奸细,本王已令人拿了,赵大人,你一面与本王商谈,一面派人擅闯王宫、搅乱王城,这是何意?”
      “大王说笑。”
      赵大人只淡淡一扫,见那随从呈来一块玉佩,他是新帝亲自挑的人,自不会教他这般扣了帽子,仍是笑容满面,“大王只凭一个玉佩便咬定是南人奸细,恐怕说不通吧?且不说陛下一心治内,无心外派奸细,即便当真是来了奸细,天底下哪有佩玉的奸细?”
      犬戎王看他面色不似作假,心道,那娃娃既是当今天子的养兄弟,怎地连他的贴身配饰都没人识得?
      他昨日不愿对琅邪动手,本是因私误公,不想无意捡来这玩意儿,想趁机勒索皇帝一把,但他近年来已是半退,不知琅邪早已“死”了,这赵大人刚被提拔不久,正好与他错开,哪能识得?强自冷笑道,“你当真不识?问问你主子识不识?”
      赵大人暗笑这老头老糊涂了,竟也学人搞起栽赃陷害来,但观他气定神闲,全无昨日那般隐怒吞恨的模样,也不由纳闷,难道当真有人闯来?
      再看这玉佩姿色润泽,雕刻精致,确是南人之物,且有些磨损,看去已佩了多年,难道当真是陛下旧识?
      可若只为这点小事去叨扰陛下,那他赵观海岂非太也无能?
      “大王,陛下日理万机,下官可不敢随意惊扰。大王既如此笃定,何不将奸细押来,由下官先行查看?此人若当真是奸细,下官自是无话可说,可若只是小偷小摸遭人误认,就此惊扰了圣上,下官没了脑袋事小,误了两国大事事大。”
      犬戎王若能押来琅邪,还需他多言?只觉此人面目可憎,怒道,“本王能让他押来被人灭口?你只需问你主子,他还顾不顾他兄弟性命!”
      当即不再多说,拂袖而去。
      赵观海一惊,新帝入京时兄弟折损,只余三人,而今一个丧命,一个在勤王府好好养着,哪还有别的兄弟?思来想去,还是随从附耳提醒,“大人,陛下当日还有一个养兄弟.....”
      这养兄弟乃前朝余孽,通敌叛国、纵火烧城,闹得满朝皆知,而后先太子为其换人行那五马分尸之刑,因此才被废......可这兄弟后已被长安司杀了,如何还能再来作奸细?可若不是他,又还有谁?只觉给他十个脑袋也想不出其中缘由。
      赵观海决定赌一把,这一把关系他身家性命,快马加鞭送去玉佩。想十日能到,来回也需得二十日。若二十日无信,只怕是他赵观海的脑袋要掉了!
      这般如坐针毡,第十五日,圣上书信竟至,拆开信来,他赌赢了——陛下只写了一个字:允。
      赵观海无法从这四平八稳的一个字辨出什么,只不敢耽搁,匆匆又去见犬戎王。
      犬戎王哼道,“小小奸细,早已走了。”
      瞧那赵大人半月瘦了一大圈,不由好笑,但自走回寝宫,又自言自语道,“阿然,好歹还有个兄弟肯顾他,你也安心啦。”
      “我将你唯一物事给了他,这也不过是讨要些便宜,你莫要怪我。”
      “你若当真要怪,那便夜里入我的梦罢。”
      ……
      这般那般,玉佩主人是毫不知情,他已在那夜之后便离了沐儿城,一路往西,去了玉门关,走了楼兰城,又往西南蜀地去啦。
      需等半年之后,这人忽地摸到颈边空落落的,满腹狐疑,“姑姑给我的玉呢??”

      虽不舍至极,那也不过急找了半个时辰,实在找不着,只好随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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