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时差》不给糖醋酱

31、第31章 要好好的

　　姜妍回到病房的时候，傅闻折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贴了一个小纱布，冰袋还摁在左脸上，一米九的大个子却畏手畏脚地缩在折叠床上睡着了。
　　姜妍皱着眉头边拆包装袋边小声说：“怎么睡着了？这儿睡多难受，一会儿你吃完了把他叫醒，我带他回你那儿睡。”
　　“他不是睡着的，”傅知雪想起来刚才又心疼又好笑，“你刚打电话过来我开了免提，你说的他一字不落地听着了。”
　　他两只手都没法动弹，姜妍坐在床边喂他吃面，香味扑鼻，一天没吃饭的胃终于也在这时候感受到了饥饿，抱怨了一句：“哎哟，早知道多买两碗……那你弟咋了，晕过去了？”
　　“嗯，”傅知雪咽下一口，“听的时候本来还站着呢，我挂了电话啪嗒一声跪下去了，脑袋埋床边上，给我吓一跳直接按铃了，护士过来给他检查了说是什么应激性刺激导致的昏厥，没大事儿。”
　　“不是，”姜妍指了指那个折叠床，“也不给他安排个病床？这么大个人睡得这么憋屈……”
　　“没办法，病床现在都急，这儿可是市一院。”傅知雪把嘴放碗边上吸了口汤汁，“这汤真鲜。”
　　“我也要吃，”姜妍小孩子似的跟儿子抢吃的，吃完叹了口气，“本来过来想看看你们，带了好多好吃的，还想着给你们做顿晚饭，有你爱吃的椒盐排骨。”
　　傅知雪拿脑袋蹭了一下姜妍的脸，有点晕乎，闭着眼睛说：“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着呢。”姜妍想去拍他脑袋又想起来他脑震荡了没敢下手，只好轻轻揉了一下，“我觉得我一直是个很开明的妈妈，就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俩儿子在一起这个事情。”
　　“你岂止是开明，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傅知雪靠在她肩上轻声说，“下午才知道的，晚上就已经在试着接受了，妈，你真的很爱我们。”
　　“别拍马屁，”姜妍把面放到一边，手搭上傅知雪的后背，“我就是希望你们幸福。”
　　“你们幸福我就幸福。”
　　“我本来考虑了很多很多事情，我在想你们会不会受人非议，会不会一时闹着玩儿的，说不定这份感情将来或者很快就会褪色，会不会没办法照顾对方。”
　　她像小时候那样上下轻抚傅知雪的后背，蓦地有些感慨儿子的肩膀已经比她宽厚，手臂已经比她有力，几乎快要抱不住了。
　　她又有点想哭，于是顿了一会儿，闭着眼睛说：“太多了，我一下午那脑子就没停过，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可是看到你弟的反应，听到你的回答，我就想，我那些考虑不都是建立在爱你们的基础上吗？”
　　她直起身子，按着傅知雪的肩膀把他推开一些，眼眶因为反复的哭泣已经通红，傅知雪仔细看她，发现这个女人眼角早已经生出皱纹，鬓边也有了白发。
　　傅知雪从她的微笑里闻到一点苦涩的味道：“那这样的话，我爱你们，因此我希望你们快乐幸福，你们在一起能够快乐幸福，我就不应该不让你们在一起。”
　　“这一点要是想通的话，就很简单了。”
　　“你弟听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就好像出事的明明是你，濒死的人却是他。”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很……很吓人，要不是我在旁边一直告诉他你哥没事，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妈，”傅知雪低声喊她，“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爱我们，谢谢你理解我们，谢谢你试着努力接受。
　　折叠床上的傅闻折突然大喊一声翻身坐起，因为起身过猛，手没撑住床边，一滑，整个人都从床上滚了下来，发出一声闷响，把姜妍和傅知雪吓了一大跳。
　　“哎哟！”姜妍慌忙起身绕过病床去扶他，“你弟今天才是最吓人的……”
　　傅闻折可能是做了什么噩梦，满脑门的汗，不停地喘着粗气，胸膛随着每一次呼吸剧烈起伏，瘫在地上姜妍拖都拖不动，急得她大喊：“小折！你起来！你今天净擦地了！”
　　傅闻折眼神逐渐聚焦，嘴里不停地喃喃：“哥……哥……”
　　傅知雪急得都想把点滴给拔了，应道：“我在呢！你哥我在这儿！”
　　傅闻折听见他的声音就像学生听见上课铃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迈了一步走到傅知雪床边上，啪嗒一下又跪下了。
　　正松了口气准备收回扶他的手的姜妍：“……”
　　儿啊，你别跪了，妈妈心疼。
　　傅知雪无奈：“小折，你起来好不好，我在这儿呢。”
　　傅闻折的牙齿似乎都在打颤，发出极其轻微碰撞的声音，话音像是即将在狂风里断线的风筝，微弱而不稳，微微战栗：“我梦见，梦见哥死了。”
　　傅知雪呆了一瞬，连忙安慰：“谁死了，那肯定不是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的声音被傅闻折的怒吼打断：“可是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全身都是血！你坐在驾驶座！挡风玻璃都是碎的！我去拉你的手！你没反应！你没有呼吸了！没有呼吸了！没有呼吸了……”
　　傅闻折撕心裂肺，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凶兽，似乎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痛苦将整个人席卷，一滴泪珠毫无预兆地掉下来，随后眼泪如决堤般无法控制，翻滚滑落，洇湿一小块雪白的被面。
　　姜妍从未见过他哭成这样，再次被吓得怔在原地，几秒后捂着胸口去揽他的肩膀，柔着声音道：“宝宝别怕啊，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这就是梦，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呀，你和哥哥都是妈妈的宝宝，谁也不会死，不哭了好不好？”
　　傅知雪沉默须臾，抬起右手用嘴把胶带撕开，速度极快地咬着针把它拔了，静脉迅速回血，他也没管，抬手去搂傅闻折，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我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姜妍看到他迅速渗血的手背又被吓了一跳，感觉自己今天心脏受到的惊吓抵得上这一辈子的，“哎哟”了一声慌忙去拿纸巾，顺便按了护士铃，“你拔什么点滴啊，你们俩今天是不是想把我吓死……”
　　傅闻折被抱着脑袋刚刚冷静了一点，听见这句话又不冷静了：“不许说死！”
　　声音像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阴恻恻的。
　　姜妍忙不迭点头答应：“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你们好好的就行……”
　　傅闻折继续阴恻恻：“妈也要好好的。”
　　姜妍：“好好好我们都好好的……”
　　护士小跑着进来，眼尖地瞅见傅知雪回血的手背，尖叫一声抓着他的手就往边上按，力气大得傅知雪还以为不是女孩子，小护士看着还很年轻，说话却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把枪子儿崩傅知雪脸上，边说边熟练地给他扎针：“干什么呀干什么呀拔什么针呀这不是还有小半瓶没挂完吗谈恋爱着什么急呀你弟就是应激性刺激晕过去了现在不是醒了吗别哭啊你哥也好好的你妈也好好的行了扎完了你再敢自己把针拔了我就抽你一顿乖乖的脑震荡好了就能出院了哈！”
　　她说完，漂亮地把脑袋一甩扭着屁股走了。
　　傅知雪仿佛看见了她被护士帽束缚的秀发在空中甩出来的漂亮弧度。
　　三个人被机关枪突突得三脸懵逼：“……”
　　谈恋爱很着急的傅知雪：“……”
　　应激性刺激晕过去了的傅闻折：“……”
　　好好的姜妍：“……”
　　被小护士这么一搅和，傅闻折也不哭了，站起来擦干斑驳的泪痕，把姜妍扶到折叠床上坐下，轻声道：“妈，要不你先回家，我照顾我哥。”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回家？”姜妍紧锁着眉头数落他，“你今天晕了几次跪了几次了？你看看你这膝盖！裤子都给你黑色跪成白色无色跪成七彩的了！一会儿我不在万一你又晕过去了你哥心一急又把针给拔了！你说你长这么高干什么吃的？受点儿刺激就晕受点儿刺激就晕你是脆皮鸡还是脆皮鸭！”
　　傅知雪一下没忍住爆笑出声，于是又扯到伤口倒吸冷气，晕着脑袋躺了下去，“七彩脆皮傅闻折……”
　　傅闻折敢怒不敢言：“……妈，我保证不会晕了。”
　　“你保证！”姜妍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拍得傅闻折虎躯一震，“你保证个屁你保证！你俩今天让我受的惊吓我跟你们说还都还不清了！折叠床我睡！一会儿加个钱给你加个病床！咱们今天就睡这儿了！傅知雪你给我闭眼睛睡觉！脑瘫了谁管你！”
　　傅知雪默默在心里回了一句傅闻折管我。
　　姜妍一吼威力十足，两个男人都不敢讲话了，畏手畏脚乖乖巧巧按照姜妍的吩咐办事，也不知道姜妍怎么跟护士说的，隔了半小时就给傅闻折安排了一张床位。
　　姜妍一叉腰，白眼一翻：“你妈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谁能不答应？哼！”
　　第四天的时候傅知雪就觉得好得差不多了想出院，硬生生被姜妍摁在医院待到一个星期全部检查完确定脑子没有任何问题了才同意出院，傅知雪都懵了：“妈你不上班了？”
　　“辞了。”姜妍面不改色。
　　“啊？”傅知雪大惊失色。
　　“妈骗你的，”傅闻折毫不留情地戳破，“请了好几天假，回去要赶好多工作。”
　　“哎哟，”姜妍恨铁不成钢地拍他胳膊，“就喜欢跟我对着干。”
　　“我就知道，”傅知雪一脸了然，嘿嘿一乐，“没事儿妈，咱俩彼此彼此。”
　　他一周不上班，领导知道原因倒是很宽容地批了假，甚至还让他多休息几天再上班，但是该做的工作还得是他做，等下周一回去肯定一堆活要忙。
　　还好折的是左胳膊不是右胳膊。
　　姜妍当天就回了D市，傅闻折又开始每天掐着点去傅知雪办公楼底下当“女朋友”，并且经常带一束白色铃兰或是什么小甜品给傅知雪路上吃，偶尔往家里运些情侣款回来，有回傅知雪发现他购物车最新加入的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xx牌投影仪，连忙制止：“别买，再等等，过段时间去看房子，现在买好到时候搬家万一磕着碰着了我心疼。”
　　傅闻折知道要去看房子就默默地笑，傅知雪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到时候把雪宝也接去……”
　　而且还多了一项傅闻折很喜欢的夜间活动。
　　帮傅知雪洗澡。
　　傅知雪本来就打不过他，断了一条胳膊更打不过了，于是每天晚上被迫翻来覆去哼哼唧唧，过了几天终于受不了了，勒令对方不准在自己洗澡的时候进浴室，睡觉的时候进卧室，直接赶到书房睡觉。
　　在书房睡了几天的傅闻折在某天他哥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一把抱住，黏糊糊地可怜兮兮地说要给他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傅知雪把毛巾搭在头上随便擦了几下，带着水珠的小腿在傅闻折腿上轻轻一蹭，把水汽全蹭到他身上去，果不其然听到傅闻折呼吸停滞了一下，果断退开一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擦头发，“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