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时差》不给糖醋酱

25、第25章 深渊囚徒

　　南方城市的冬天来势凶猛，每次都给傅知雪一种没有秋天作为过渡期的错觉，风一下子变得如刀割般寒冷，办公室里一旦开起空调，人不到尿憋不住了绝对不出去。
　　傅闻折的寒假照例放得早，本想等傅知雪放假再一起回去，不料姜妍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傅闻折早点先回去陪陪她。
　　导致傅闻折这几天周身气压都很低沉。
　　“哎哟，你别这样，不就是比我早回去半个多月吗，别这样啊。”傅知雪帮他一起理行李箱，安慰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
　　“28天。”傅闻折冷冰冰地纠正。
　　傅知雪知道他舍不得走，但是总不能两个人都到大年三十才回家，太说不过去了。
　　傅闻折叹了口气，转身抱住傅知雪，脑袋埋在他肩窝里使劲嗅，半晌才闷闷地道：“舍不得你。”
　　傅知雪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前几天刚剪了头发，现在只剩下贴头皮的短短一层发茬，毛茸茸的像小狗，手感非常不错。
　　“我也舍不得，但是你得先回去陪妈妈，”傅知雪捧着他的脑门用力啵了一口，“我一放假就回来了，乖。”
　　傅闻折不吱声。
　　“行了，”傅知雪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蹲久了腿都有点麻，“送你去车站，一会儿我还得回公司。”
　　把傅闻折送到车站的时候，这人先是往里面径直走了一段路，紧接着脚步一顿，把行李箱搁在原地就转身大步朝傅知雪走过来。
　　“怎么了？”傅知雪还以为他什么东西忘带了，按下车窗探了半个头出去。
　　傅闻折不回答，只是弯腰低头和他交换了一个被寒气冻得冰冷的吻。
　　这个吻的时间很短暂，傅闻折的舌头在他嘴巴里席卷了一圈就出去了，最后以轻轻吸了一下他的舌尖作为结尾：“走了。”
　　姜妍现在虽然也还在上班，但儿子回来可以让她少干一件事——做饭。
　　“嗯——进步很大啊小折，”姜妍盛了一勺被炖成乳白色的汤汁啜了一口，鲫鱼和萝卜的鲜味同时蔓延到味蕾，“好喝。”
　　傅闻折拿了勺子也尝了一口，微微皱眉：“是不是有点咸？”
　　“我觉得还好啊，”姜妍又从锅里捡了一块萝卜吃，“还是我年纪大了口味变重了喜欢吃咸的……”
　　“哎，汤先闷会儿，”姜妍从橱柜里又拿了条围裙出来，“教你做椒盐排骨。”
　　姜妍做椒盐排骨的方法其实挺常见的，洗净排骨沥干后加入适量的蒜末、料酒、生抽、耗油、黑胡椒粉和白糖，随后用淀粉抓至排骨挂糊的状态后腌制半小时，在油温烧至六层热时下排骨，炸至表面金黄即可捞出，最后撒些灵魂葱花。这样做出来的椒盐排骨外酥里嫩，色香味俱全。
　　傅闻折在姜妍的指导下开始煎排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小折你先去接电话吧，剩下的妈妈来。”
　　是谢寻的电话，傅闻折接起：“怎么了？”
　　“老傅，海边去不去？”谢寻那边还有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好像是顾承宇在喊：“威海！威海！”
　　“看海？”傅闻折摘了围裙在沙发上坐下来，“这个季节？”
　　“这个季节看海才特别呢！”谢寻好像翻箱倒柜地在找什么东西，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顾承宇杨轩蒋瑶纪南书方恒他们都去，就差你了！”
　　傅闻折迟疑了两秒：“行。”
　　“齐了！”谢寻冲边上嚎了一嗓子，“老傅说他去！”
　　傅闻折被他这一声喊得耳朵疼，问道：“他们在你家？”
　　“就顾承宇和杨轩在，另外几个不在。”谢寻那头传来脚步声，“那行，我去订机票酒店，你可以准备起来了。”
　　谢寻动作非常快，半个小时后就把机票和酒店信息图片发到了新建的群聊里。
　　傅闻折选了自己的那一张转发给傅知雪。
　　温泉蛋【雪人】：下周一？
　　Z：嗯
　　温泉蛋【雪人】：这么巧
　　温泉蛋【雪人】：我下周一要跑一趟S省出差
　　Z：你自己？
　　温泉蛋【雪人】：还有一个同事一起
　　Z：男的女的
　　温泉蛋【雪人】：男的
　　温泉蛋【雪人】：【图片】
　　傅闻折点开图片，同样也是机票信息，只不过傅知雪落地是在S省离市区更近的机场，而傅闻折他们落在离威海更近的机场。
　　Z：见不到你
　　温泉蛋【雪人】：就算跟你一个地方也见不着，我要忙呢
　　Z：【小狗亲亲.jpg】
　　果然人一谈恋爱就能变个样子，傅知雪想，越来越粘人了。
　　谢寻说的倒是没错，冬天看海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更加凛冽静谧，却更有力量，白茫茫的天空与深蓝色的瀚海交织，像一场未结束的梦。
　　方恒和纪南书手牵手慢悠悠地散步，时不时地甜蜜对视又交换一个亲吻，被顾承宇怪叫着打断，于是方恒加入了你追我赶的大部队，纪南书就被蒋瑶拉走去捡贝壳。岸边的浪花时不时地涌上来追赶他们的脚跟，又被他们嬉笑着逃走。
　　傅闻折拍了一张照片准备晚点发给傅知雪看，照片上有海，有几个互相追逐的身影，还有方恒和纪南书刚好在对视。
　　傅闻折把手机重新揣回大衣口袋里，把脖子上的围巾扯松了些，呼出一口气，猛然听到谢寻在背后喊他：“傅闻折！”
　　傅闻折错愕回头，听见了快门落下的声音。
　　蒋瑶拉着纪南书从后边凑上来，“哇”了一声：“大帅哥！”
　　谢寻刚才连着按了好几下快门，边看照片边嘚瑟：“哎哟我是该夸我这拍照技术呢还是拍照技术呢还是拍照技术呢……”
　　蒋瑶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明明是人长得好看！”
　　“姑奶奶！”谢寻哀嚎着捂住自己脑袋，“你再拍我们几个除了傅闻折的脑袋都得给你拍秃了！我这么英俊年轻的大帅哥英年早秃了谁赔啊！”
　　蒋瑶“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走开了：“谁管你！”
　　傅闻折上前去看照片：“我看看。”
　　“很帅，你放心，”谢寻把相机递给他，“我的技术在这儿呢。”
　　谢寻是抓拍的，这个时候天色稍微有点暗下来了，微微发蓝，因而作为背景的大海与天空失去了清晰的界限，傅闻折穿着长至小腿的黑色大衣，脖子上是灰色围巾，两手插兜，半侧着身子看向镜头，小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因为是突然被叫，眼底有一丝错愕，整个人既像荒寂的岛屿，又像海边的冬日，冷淡而疏离，却又让人觉得深邃而独特。
　　“怎么样？”谢寻期待地问。
　　“嗯，”傅闻折点点头，手重新插回口袋里，“技术不错。”
　　“是吧，”谢雪非常满意，又重新去翻前面拍的照片，脱口而出：“等我回酒店导出来发给你哥看……”
　　他一说完这句话就恍然觉得不对，但已经晚了，傅闻折目光幽深地盯着他。
　　“呃……不是……我……那个什么……”
　　傅闻折抬腿往前走去：“什么时候知道的？”
　　“算不上知道吧，”谢寻关了相机跟上他的步伐，“就……挺早之前就看出来不对劲，第一次应该是过生日那天，你在KTV唱歌。”
　　“你唱歌的时候，一直在看你哥，但是很隐晦，扫一眼我们所有人的同时在他身上停留的最久。唱完之后蒋瑶还问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说我不知道。”谢寻侧过头看他，两人身高相差无几。
　　“当时他们都在听歌，只有我在观察你，我担心我想的是真的……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谢寻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包烟来，浅浅咬着烟蒂熟练地点燃、吸气、吐烟。
　　“抽吗？”谢寻递了一根过来。
　　“你现在怎么学会抽烟了？”傅闻折犹豫几秒，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只不过夹在手里没去点。
　　“不知道怎么就学会了。”谢寻又吐了一口烟，青白色的烟雾弥漫，模糊了他的侧脸，“不怎么抽，这包还是新的。”
　　“但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一支烟。”
　　需要一支烟去短暂地逃离，去躲避，去沉溺于尼古丁的世界。
　　傅闻折沉默了半晌，抬手咬住了烟，示意谢寻点烟。
　　火光猝然窜起划破黑暗，舔舐烟头，明灭摇曳，暧昧交缠，烟雾在夜色里缓慢升起，显得傅闻折的冷峻的脸隐隐绰绰，给人一种诡谲而茫然的迷幻感。
　　傅闻折第一次抽烟，力度没控制好，第一口就呛到了，别开头剧烈地咳嗽。
　　谢寻笑他：“你慢点抽啊。”
　　傅闻折咳了半天才缓下来，抽了一口的烟被他夹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徐徐冒着白雾，烟草的味道和冬天的冷味交错环绕在鼻尖，哑着嗓子问：“除了那次呢？”
　　“除了那次——”谢寻拖长了尾音，思忖几秒，“就是去你哥租的小公寓找你的时候啊，虽然你们没做什么暧昧的举动，但是就是不一样，我进门就觉得不一样了。”
　　“你们的牙杯牙刷毛巾拖鞋，这些都是同款的，我猜有些被收起来了吧？而且你跟你哥待一起的时候跟平时很不一样，傅闻折，我从来没有见你对谁这么温柔体贴过。”
　　谢寻顿了一下，“如果说你对女孩子的温柔体贴是出于礼貌和尊重，是刻意的，那么你对你哥的温柔体贴完全是下意识的。”
　　说到这里谢寻惊觉他们已经离朋友们的喧闹嬉笑声已经很远了，便拽着傅闻折转了个身往回走。
　　傅闻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您这眼力当初怎么不报个刑侦专业。”
　　谢寻嘿嘿一乐：“难得听你夸我。”
　　两个人沿着海岸线慢慢走了一会儿，傅闻折蹲下身将那支已经燃到尽头的烟在沙滩里摁灭，剩下的半截用纸巾裹住放进口袋，道： “已经一年多了。”
　　谢寻露出一个意料之内的表情：“我觉得你跟你哥在一起后变了很多。”
　　“比如？”
　　“比如——笑，我认识你从高一开始到现在有六年了吧，总觉得你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气质。”谢寻比划了一下。
　　“什么气质？”傅闻折挑挑眉毛。
　　“忧郁的气质。”谢寻翻遍贫瘠的词汇库找了个形容词，“就是总感觉有一层阴霾笼罩在你身上，就算笑了好像也不是发自内心的那种，但是——只要你跟你哥在一起，你就算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的眼睛里也有笑意，阴霾没有了。”
　　傅闻折想到傅知雪，蓦地笑了一声：“我哥是我的太阳。”
　　他何其荣幸能与太阳在一起。
　　“哎对！就是这个表情！”谢寻直接上手捏住他的脸颊，“只要你哥在你就是这样式儿的！”
　　接着又在傅闻折逐渐沉下来的脸色里讪讪地放开手：“超级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那种……”
　　谢寻旋即有些担忧：“阿姨……”
　　“她不知道。”傅闻折神情淡漠，偏头去看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的海，不远处蒋瑶在招呼他们去吃饭，“但是这个错是我犯的，是我先喜欢我哥的，就算注定有一个人要戴上枷锁，那也只能是我。”
　　他可以成为深渊的囚徒，可以这辈子都蜷缩在黑暗里不出来，但傅知雪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