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力时差》不给糖醋酱

1、第1章 桂花糖藕

　　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阳光破碎，从枝丫的缝隙间零零散散地撒下来，蝉声隐匿，像远方的潮水，有朵盛开的云滑过天边，被钟楼旁挂着的落日染成橘红的颜色。
　　是个普通的秋日。
　　傅知雪上完最后一节课便急匆匆往宿舍赶，程时隅和他并排走着，嘴里含了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讲话：“你今天几点的车来着？”
　　“六点。”
　　“啊？”程时隅抽空把棒棒糖换到另一边，“那不是很赶吗？”
　　时值国庆假期，他们大四课程虽少但排的散，30号了下午还有一节审计学要上，一节大课上完已经将近五点。
　　空气里混合着夏末的潮湿气息与初秋桂花的馥郁香气，后者似乎比昨天更浓郁些，校园里的银杏树叶边缘已经开始微微泛黄，小巧玲珑的桂花提早一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傅知雪走过去的时候感觉全身都被染了一层金黄色调，暖暖的很舒服。
　　他喜欢秋天。
　　傅知雪听到程时隅嘎嘣嘎嘣把棒棒糖嚼碎了，知道他吃完了，手往后摸了一下书包掏出寝室钥匙：“有什么办法，国庆回家车票太难买了。”
　　他们走进寝室大门，有不少人提着箱子下楼准备回家，傅知雪转头询问：“你这次不跟我一起？”
　　他和程时隅是多年的朋友，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发小。两个人从幼儿园开始一起玩，小学分到同班还是同桌，高中也是同校同班，单单初中时没分在一个班，最后高考成绩就差了两分，好巧不巧又进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同一个寝室。
　　“昂。”程时隅推开寝室门，另外两个室友还没回来，“我妈和我姐说要过来找我玩，说我都大四了他们连校门都没进来过，我带她们好好逛逛，后天上午的票回来。”
　　傅知雪动作迅速，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闻言点了点头：“是该好好带他们逛逛。”
　　程时隅的妈妈经营一家餐厅，专做杭帮菜，从傅知雪认识程时隅那一年起就开着了，这么多年这家店生意一直平稳，也开出了名气，老顾客极多。虽然这几年请了不少厨师服务生，程时隅的妈妈也还是经常忙碌没时间来看儿子。
　　程时隅坐在位置上翻了翻审计学老师布置的作业，有点不爽：“这老师真是没分寸，别的老师多好说国庆了不给我们布置作业了就他要给我们布置作业……”
　　傅知雪失笑道：“就一题，还算仁慈。”
　　程时隅一摔课本：“一道题也是题！还是个思政题！”
　　他忧伤地给自己加戏，絮絮叨叨地念：“今天不happy~一个人lonely~”
　　傅知雪一本正经：“不要烦不要烦，作业永远做不完。”
　　程时隅翻了个白眼刚想损回去，突然想起个事情：“知知，我回家之后你记得来我们家吃饭，你都好久没来了，我妈前几天跟我打电话还念叨呢，说知知都好久不来了。”
　　他模仿她妈妈的腔调说话，活灵活现的又带着点阴阳怪气，傅知雪知道他又醋他妈把傅知雪当成亲儿子惦记，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一些：“我会来的，阿姨做的桂花糖藕我好久没吃了。”
　　他平日里不怎么爱吃甜品，但是糯叽叽和桂花糖藕例外。刚好又是秋天，正是吃莲藕的季节，他怀念藕的绵软和糯米的粘稠，桂花蜜在上面浇出微微反光的色泽，入口之后舌尖都缠绕着桂花的丝丝香甜，一口下去幸福感爆棚。
　　傅知雪在说话间已经把东西理得七七八八了——男生东西本就不多，何况他平时也习惯整理，不像程时隅的衣柜，柜门永远是关不上的，椅背永远是搭着衣服的，被子永远是不折的，书桌永远是乱的，东西在需要的时候永远是找不到的。
　　傅知雪提起箱子，又在书包里装了充电宝充电线耳机等一些必需品，起身准备走人：“鱼儿，我走了哦。”
　　程时隅已经开始打游戏了，闻言摆了摆手：“注意安全啊。”
　　下午5:21，傅知雪走出校门刚好赶上97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载着他前往高铁站。车厢里大多都是放假回家的学生，无一不提着行李箱，使得本就狭小的车厢变得更加闷热拥挤，生生将穿着短袖的傅知雪闷出一身汗来。似乎夏天的尾巴还舍不得跟他的主人离去，在朝人们打招呼。
　　5:58，傅知雪走进高铁站，过安检，抵达候车厅，此时距离他的车次检票结束还有8分钟。
　　他算的刚刚好。
　　傅知雪弯了弯唇角，完美。
　　他习惯做事前进行缜密的规划，以防止出现不必要的纰漏，因此虽然下课时间与发车时间仅有一个半小时时间，他也能刚好赶上。
　　A市离D市不远，坐高铁27分钟的路程，他在车上给妈妈拨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上车了。
　　姜妍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伴随着油锅起锅“刺啦”一声，傅知雪的脑海中几乎马上浮现出妈妈围着围裙，左手握着锅柄，右手掌勺，熟练地翻炒锅里的菜的场景，她的手机应该是摆在身后的砧板上，屏幕有几滴浑浊的水珠凝滞，饭菜的香味似乎能顺着网线钻进他的鼻子里。
　　咕噜。
　　傅知雪饿了。
　　姜妍的声音被油烟机的“嗡嗡”声盖过，傅知雪听不太清：“……要……接你……”
　　傅知雪估摸着她说的是“要不要来接你”，拒绝道：“没事妈妈，我一会儿到站了坐公交车回来，直达就几站路，很快的。”
　　姜妍炒菜很快，没几分钟傅知雪就听她的声音近了，大概是随手将手在围裙上摸了摸，手机放在耳边：“知知，妈妈刚才在炒菜，你说什么？”
　　傅知雪重复了一遍，又暗暗想着要给家里换台油烟机，这台声音太大了。
　　姜妍语气雀跃：“你弟弟已经在家里了，你们今天都要回家。”
　　傅知雪一怔，迟疑了一秒：“小折回来了？”
　　“是呀。”姜妍很开心，“难得有你们俩一起回来的时候，之前寒暑假你忙着竞赛他忙着补课，小折回家次数是多但是你基本都不在，太难得了……妈妈今天做了你们爱吃的椒盐排骨和酸菜鱼，快点回来啊。”
　　傅知雪眼底泛起一阵笑意：“好，我快到站了。”
　　姜妍朝厨房外头喊了声：“小折，过来帮妈妈端菜，你哥也快到家了，洗洗手准备吃饭！”
　　转而又跟傅知雪说：“快到站了？那妈妈不跟你说了啊，你身份证学生证不要弄丢了，注意安全。”
　　傅知雪一一应下。
　　时间已过六点，傅知雪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天色渐暗，旁边的步行街开始弥漫微弱的烟雾，灯火通明，烟火四起，狼牙土豆、烤冷面、烤串、烤肠……乱七八糟的小吃的气味混杂着鼎沸的人声穿过缥缈夜色，绽放五颜六色的味道。
　　傅知雪家住在7层，不算高，平时爬个楼梯就算锻炼身体了，但今天情况特殊——有个箱子在，自己搬上去怪累人的。
　　但是他身上没有门禁卡。
　　没有门禁卡意味着没法坐电梯。
　　他读大学虽然没去外省，但不在同一个市，回家次数有限，相比之下还是读高中的弟弟每周回家次数多些，所以家里一共两张门禁卡，一张在妈妈手里一张在弟弟手里。
　　他只好再给姜妍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说道：“妈你下来接我一下我没有门禁卡坐不了……”
　　他的声音被一个更加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是我。”
　　傅知雪：“……”
　　傅知雪：“嗷。”
　　他也不知道他脑子抽了还是嘴巴抽了才嗷一声，小狗似的。
　　傅闻折：“……”
　　傅闻折：“妈妈还在忙，我下来接你，等一下。”
　　傅知雪挂了电话有点恍惚，总感觉弟弟的声音变得有点陌生，是因为太久没听了吗……但是暑假两人虽说见面次数少但也不至于说不上话，难道是这孩子二次变声了……
　　他回想暑假时跟傅闻折仅有的几次交流，都是在饭桌上，他的声音不像今天这样低沉清冷，像沁了冰水一般透彻，带着一丝微妙的磁性，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吸引力……吸引力个鬼！
　　傅知雪使劲甩了甩脑袋，把肩上的书包拿下来放到行李箱上挂着，他一定是坐车坐久了给他晃得头晕才会有这种诡异的想法。
　　走神间，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傅闻折眉骨高挺锋利，眼睛不大但是狭长，卧蚕明显，给本来显得促狭的眼睛增添了一丝少年感，眸子看人时却有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他穿着普通的白T，左胸口印了几行傅知雪看不懂的外文字母，下面是一条黑色运动五分裤，看起来是一整套的，也印着一样的外文字母，脚蹬一双白色板鞋，大概是懒得穿所以后跟被踩倒了，白色长袜到脚踝，裸露出来的小腿肌肉线条鲜明，整个人是很健康的小麦色。
　　帅。
　　傅知雪总结了以上一个点。
　　傅闻折见他不动，挑了挑眉毛，没说话，从他哥手里接过行李箱和书包，顺手拉了一把还在愣神的傅知雪，进了电梯。
　　傅知雪站在傅闻折侧后方，突然意识到这个弟弟已经比他要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