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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叁 ...

  •   羽虎双翅一振直入青冥,在天空盘桓一阵,缓缓地,落在少年未带任何护具的肩头。海东青锋利的锐爪正好扣在过肩蟒的尾处,远远看上去仿佛它正抓着这条金蟒。

      “阿圭,真是许久不见啊!”李如象朝端坐马上的袁克谋挥手,十分不见外地直呼人家乳名。

      而袁克谋只当他这个人不存在,目光投向才踱到他身边的齐凤阁。

      “那两人我已送到镇抚司,还请齐大人尽快审问,再迟,就来不及了。”

      齐凤阁呵呵一笑,朝袁克谋一抱拳,感激不尽道,“有劳中冠伯了,在下这就回去严加审问。”

      袁克谋微一颔首,之后调转马头长腿一碰马腹,夜照狮子四蹄扬起,朝着这座都城的禁中飞驰而去。

      看着袁克谋远去的背影,齐凤阁侧头对李如象道:“看来你这位无缘的姐夫,不大待见你这位有缘无分的小舅子呀!”

      李如象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稀奇,他打小就不待见我,小时候我俩一见面就打,每次都是我姐从中调停。”

      提起惨死的家人,李如象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平添了一丝悲苦。

      齐凤阁看在眼里,却不好说什么。好在,他从来都不是个自苦的人,没多大会儿,就又开始嬉皮笑脸了。

      “袁克谋不是给你送了俩人嘛,你不赶紧回去看看?人落他手里,还能留口气,就是天大的仁慈了,你再不回去,估计这口气就快散得差不多了。”

      齐凤阁却只袖着两手,并不见着急的样子“放心,到了我手里的人,该交代的没交代清楚,就是阎王三更来索人,我不想放照样能留他到五更。”

      李如象撇撇嘴,“把你给能的。”

      齐凤阁笑了笑,只当没听见。

      看着街上人潮逐渐散去,李如象伸了个懒腰,背过身朝门口走去,“哎呀……热闹看完了,你不走,我可走了。”

      “好啊,一道。”

      听齐凤阁这样说,走到门口的李如象立即停住脚步,回头瞪了他一眼,“一道什么一道,我和你走不到一条道,你才说定亲事,安分点。”

      在听见‘我和你走不到一条道’时,齐凤阁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随即他就快步走到李如象身边,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李如象越推他,他就勾得越紧。

      直到李如象由着他去了,他才放轻了一点力道。

      二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走下楼。

      惠风楼掌柜看见两人下来,忙从柜台后面满脸谄媚地迎了出来。齐凤阁知道,掌柜这是来管他俩要雅间的赔偿来了。

      不等他开口,李如象趁他不备,一把甩开他的手,一边整理有些歪扭的衣襟,一边同掌柜说:“雅间里摔坏的东西,你拢个价,明日来我府上,我叫账房支给你。”

      “多谢二位大人体恤。”掌柜感激得连连作揖。其实,掌柜也就是侥幸一试,并没真指望能得到赔偿。

      这二位爷,一位是当朝首辅的嫡子,一位是仗着举家殉国的功劳,皇上的空饷都敢照吃不误的一品侯。

      别说是只砸了一个雅间,就是把所有雅间都砸了,他也不敢埋怨一句。

      掌柜将他们一路恭敬地送出门。一抬头,两人就看见,常小满正和李如象的刀疤脸车夫聊得正欢,两个人不是干唠,每人手里一把干果,就着摊子上打来的大碗茶,边吃边聊。

      把齐凤阁和李如象看得有点眼馋,再凝神细听,原来两个人正为城里,谁家的猪头肉最好吃激烈争论。

      常小满和刀疤脸车夫都是练家子,尤其是刀疤脸车夫,街上的人声嘈杂无比,但齐凤阁和李如象距离他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的外耳廓就如有所感的轻微抖动,一双因皮肤萎缩一大一小的眼睛,精准地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车夫看见李如象朝自己走来,手脚利落地跳下车,把没吃完的干果往系在腰间的撒子里一揣,两只大茶碗摞成一摞,塞进常小满怀里,两个人各喊了一声“爷。”

      车夫把脚蹬放到地上,“爷,咱们去哪?”

      “浮翠流丹。”李如象扶着车夫的胳膊,懒洋洋道。

      直等李如象坐稳,车夫与齐凤阁和常小满各自道了别,赶着马车往城西的烟花地奔去。

      齐凤阁目送马车远去,就在拐弯的时候车后窗的帘子从里面掀起,露出李如象的半张脸,“今天有件事忘了同你说,改天,改天咱俩还约在此地!”

      “好!”齐凤阁笑着扬声回道。

      …………………………

      白天的浮翠流丹很安静,宽阔的庭院里只有洒扫的下人在忙碌。

      李如象下了马车,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朝云笼月所居的内院走去,刀疤脸车夫赶着马车,熟门熟路去后面喂马。

      越往内院走,人就越少,待到门口时,已是杳无人烟。

      内院前的四折屏门自里面打开一折,开门的老者耳聋眼瞎,只用鼻子在空气中恨嗅了两下,认出是熟悉的味道,侧身让出可过一人的宽度。

      李如象迈进院门,绕过雕花影壁,一眼看见栽在天井的梅花。

      照理说,这个节令梅花早该败了,但天井里这株是京中最好的花把式将一株将死的老梅嫁接到杏树上,因而此时,枝头依旧稀稀落落地挂着几只花盏。

      可再花团锦簇又能如何,到底断了本根…

      李如象忽觉肩头一沉,侧头望去,一张清俊温雅的脸映入眼帘。男子还未弱冠,身姿却已是青松苍柏般挺拔卓逸。

      “怎么心事重重的,可是香绵办事不力?”

      李如象摇了摇头,态度是与人前时截然不同的端方雅正,“那孩子很好,举止得宜,即引起了注意,又没叫齐凤阁起疑。不过,你也不要急于起用他,叫他耐住性子,一切按部就班即可。齐凤阁这人疑心最重,若是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

      李如象的话让男子也想起齐凤阁的为人,齐定乾此人最是狡诈,看起来行事乖张怪诞,实则腹中自有韬略,“齐凤阁可是对你起了疑心?”

      “没有。”阳光透过疏条梅影打在李如象白璧无瑕的脸上,他对云笼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不过是想起来,随口叮嘱一句。”

      “嗯。”明知自己是关心则乱,可事关李如象,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玄慈炼师用针封住了我的反关脉,我全身上下还覆着与人皮无异的偃囊,若是这样齐凤阁还能看出破绽,那他的两只眼睛,怕不是照骨镜化生来的。到时老君谷与无相门祖师爷的棺材板还能压得住嘛。”

      李如象拢了拢衣襟,树荫下站久了,还是有些冷。见李如象唇色发白,云笼月牵起他的手,就像握住一块冰。

      “这都五月了……你的手,怎么还会这么凉,是不是…… ”

      想到当初玄冥炼师给李如象施针时,那些告诫的话——强行扭转经脉,不可长久为之……损及心脉……恐会年寿不永……

      李如象自然也想到了,可他却不甚在意道,“气血运行不畅罢了,不是什么大毛病,改日叫炼师给开几副益气补血的药喝个十天半月就好了。”

      云笼月知道,李如象这是在给他说宽心话。

      “知道你要来,我燃了辟寒香,咱们回去吧。”

      “好”

      云笼月牵着李如象的手往回走,“还记得淳熙二十一年京中闹天花吗?”

      “怎么不记得,”李如象笑着说,“你小时候身子骨单薄,就像个见不得风的美人灯,时疫刚起来的时候,我就把你送到了永业寺,想着可千万别让你给招上,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没能躲过去。”

      一想到那时云笼月病得人事不知,李如象不分昼夜地守着他,脑海里想的都是,这个病死了不知多少人,有些命大侥幸不死的,多半也留下了残疾,即使没有残疾,脸上留疤也在所难免的。

      可他的阿月,那样玉雪可爱,就是少了根头发,他都要心疼的。

      “出痘的时候,我病得人事不知。在梦里,我见到了父亲和母亲,本来,我是要随他们一道去的。可就在这时,我听见你在喊我的名字,你说,若是我也去了,那你就真的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你还说,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原来你都能听见。”

      “嗯,怕你活不下去,所以我就又回来了。”云笼月轻声说道,“也是从那时起,我告诉自己,我的命是你的,除你以外,便是诸天神佛,十殿阎罗也别想奈何我。”

      “所以啊,姐姐,我活着只是因为,你活着,你还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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