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连天》日出初光先照

7、第七章

　　邸灿和同样被分到二班的女同学心有灵犀地觉得一班的地盘呆不了了，提前动身准备去对面二班，李雪函跟着他们一块走的。
　　“再见啊，祝顺利。”李雪函向邸灿微笑，一半是调侃，一半是真心。
　　邸灿管她真不真心，“谢谢，同祝。”临头了还有人关心她，她感动道。
　　因为离得近，去得快，她们俩到二班的时候原来临时班的还有人没走完，在收拾东西，她们等在门口，前面排着不到十个人，等着进去签到。此时，教学楼大厅有上楼的和下楼的同学，乌央乌央全是人，除了正对着大厅的楼梯以外，在三班前门，也就是教学楼的最西边，靠近小玻璃门的地方还有一个小楼梯，所以即使是在二班门口外这样的小过道上也挤满了去另一座教学楼的人。
　　二班的确定班的同学好不容易进了教室，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三个动作慢的同学还没走；从拥挤的走廊一下子进了个空旷地，耳根的嘈杂突然减弱了，有点不太适应。
　　名单在进门左手边第一张桌子上，和邸灿一同来的女同学先在名单上签到，邸灿才过去看到了名单上名字后的一排成绩。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小升初成绩。
　　竟然比她预期的要好，好很多。
　　“那个，你行了吗？”后面排着的女同学问她。
　　邸灿回过神，闪出位置：“哦，行了，对不起。”
　　“来，同学，让一下谢谢。”邸灿闻此声清脆悦耳，回头，见一个穿着清新的年轻女老师，身段不是很高，比较小巧，长得非常漂亮：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眉似新月，目若清河。头发用淡黄色的鲨鱼夹规整到后面，碎发若青丝，似乎缥缈于额前鬓角处。
　　邸灿是喜欢漂亮人的，她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女老师两眼，又做贼心虚地收回眼神。
　　她身后出现高出半个肩膀的孟珒璘，他正好进教室，“你好，张老师是吗？”
　　邸灿心累，怎么？真是他了吗？
　　她甚至在到二班门口的最后一秒钟，还在拯救自己：他只是个任课老师，万一呢。
　　两人在门框处停住。“嗯，是。是孟老师吗？”张老师食指关节快速推了推眼镜框，随后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孟珒璘迅速握了握她第二关节以上的手指，回应道：“合作愉快。”闪出半边道，请她先进去教室。
　　这位张老师行举之间利落不失礼貌，端庄不欠拖沓。比起同龄的孟珒璘，若单看脸想不出两人年纪谁高些低些；可若各方面综合观察，她好像比孟珒璘要经验丰富些许。

　　楼上几层空间小肯定更挤，到二班的同学不多，这便赋予了邸灿她们随意挑座的机会。
　　“就第三排了！”一同来的女同学拉着邸灿坐过去。
　　“为什么要坐前排？”邸灿问。
　　女同学撇撇嘴，“后期他肯定调座，或者咱们这么个个子，坐后排他会起疑心的。”她一本正经地和邸灿开玩笑，“就他，千年老狐狸的心思，玩不过他；西伯利亚棕熊的凶样，不敢惹他。”
　　“那还不如往前坐坐，省的到时候还麻烦你我他。”
　　邸灿仔细想想，表示赞同：“也是。”何必给自己添乱呢。
　　教室是四个人一行，一共是两大排。因为一同来的那个女同学想坐外面方便点，邸灿往里面坐着了。没过一会儿，她旁边就坐上人了，是邸灿原来学校认识的同学，互相还记得，于是打了个招呼。
　　一同来的女同学习惯性地往旁边撇了一眼，大吃一惊：“我去！是你！”
　　刚坐下的那位女同学，也就是邸灿的右桌，同样惊讶：“我去！曹惜媛！”
　　邸灿明白，好朋友见面了。
　　巧了，这俩她都认识。
　　那她夹着中间，是不是有点妨碍她俩的感情了？
　　无所谓，她就坐这了。毕竟那个传闻了一个星期的班主任要上台做自我介绍了，但总不能当着人家面换吧，多不给人面儿。
　　并且他头一回这么空手的来吧？
　　孟珒璘此时讲台边上，胳膊肘很随意地撑着讲台面，随意但不显不着调，大概是他人民教师的职业赋予他的个人气质，无论行为怎么社会怎么放飞自我，也不会显得他像个混子。当然，如果他有职业素养的话，就不会做出什么很社会的行为。
　　孟珒璘低头滑动下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抬头略了一遍真正要相处三年的孩子们，用标准微笑回应他们的眼神。其实这个时候他可以笑得看上去像发自内心一样，可能是标准的做多了，当不必要的时候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去做了。
　　所以他的笑让邸灿看着害怕，不是不好看，就是笑得有点假。
　　“各位同学，大家好。”一看就没有提前打过草稿的开场白。
　　“以后，我就是各位不出意外相处三年的班主任了。我并不是一个多么严肃的老师，大家相互之间有些不过分的玩笑话可以开，所以说各位之间要好好相处，有问题有矛盾都可以跟我说，只要多个人处理能好办点，咱们就一起处理。”
　　他垂下眼眸，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还没有说过。
　　“我叫孟珒璘，”他拿起根粉笔掐了一个小头，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和手机号，“这个是我的电话号，以后想联系让家长打这个。”
　　手上随意一抛，粉笔头落入纸盒，形成一个完美的隐形弧线。
　　他回头确认了遍没错，“我教咱们班数学，叫我孟老师，或者数学老师都行。”当然，他知道肯定有逆着来直呼大名的，无所谓，别让他逮着就行。
　　“关于这个学科的学习，我个人认为不难。我肯定会好好教，这个各位放心，而我需要的是各位好好配合我。如各位所见，我比较年轻，所以上课氛围不会很严肃，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不懂的地方及时说。我不喜欢你们上课的时候沉默寡言，讲课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因为那样没意义。”
　　“这三年嘛，你们也别痴心妄想，想着分班，不出意外，你们会在我手里留三年，所以给我好好表现。而且三年时间没有想象的那么长，看起来很长是吧？可其实一眨眼就能过去了，所以时间不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现在的状态是没有高中上的结果的话，然后又特别想有个好点的前途，最好趁早摆正你们的学习态度，不要拖到初三再追悔莫及，因为能在最后一年逆袭成功的概率很低，况且初三时已经定了性，很难改了，都明白吧？”
　　“而我能为各位做的就是管理好咱们班的秩序，努力为各位创造出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这才是我最想说的，接下来好好听，我不想在正式上课时浪费不该浪费的时间去强调这个纪律问题。时候还早，不会耽误你们放学的。”
　　再次低头确认了一下时间，确保说完不会耽误太久。随后肩膀往下沉了沉，更加依靠那又凉又硬的讲台。
　　“是重点强调，但很简单，不就是上课好好听、别捣乱、别趴着睡觉、别把年级主任招过来吗？很简单。而且说起年级主任，真不是吓唬你们，级部办公室就在一班对面，领导看完一般肯定就看咱班，万一叫他们抓了个正着是扣班级分的，再严重点就通报。所以望各位能表现好些，别让我和你们在这些事上费功夫。至于怎么管，以后我会安排职位作为辅助，所以如果你们有想竞选班级职位的想法，明天写份介绍上这来读，然后请各位公平选，好吧？……”
　　这天的天很好，在一楼屋内不开灯也很亮。白光透过窗户里面的铁栏杆成了一缕一缕，一缕一缕在他身上，眼里荡漾着窗户和光影。有那么一瞬间邸灿恍惚，他的形象好像回到了今年的七月初，那个还很好的时候……

　　贺琼宇把学生送走，上楼锁好七班教室门。刚准备下楼，余光瞄见一个黑影从楼上下来。那个黑影也看见了他，向他打招呼：“小贺老师。”
　　贺琼宇回应：“好久不见呦小夜老师，怎么今天下来这么晚？”
　　“班主任临时有事嘛，今天下午学生队是我送出去的。要不咱出去玩玩？以后可就没空了啊。带珒璘吗？”夜平倚着楼梯栏杆问他。
　　“不带他，叫他他也不去，他最近不爱动弹，咱俩偷偷去。”
　　“那……”夜平上前去一把揽住贺琼宇的肩膀，“去，我请你。”

　　第二天，星期五。学校大清早把初一新生赶到操场上。早上，天布阴云，无风，但有点小冷。当时学生们基本上穿的短袖，无疑与这天气不搭。偏偏人家上去讲话的主任外面套了个褂子，有一种被主任背刺的既视感。
　　“各位初一的新同学，大家早上好。欢迎各位来到我们六中的大家庭……”
　　郝主任拿着两张稿子上台，实际上也没照着稿子读，讲话全凭自己发挥，稿子只是个衬托。
　　“大家庭。”曹惜媛复读机道。
　　语气平静，但能听出来她已经疯掉了。“天呐，冻死我了。”她抱着胳膊说。
　　主席台上主任侃侃而谈，“咱们学校是很好的，无论是从规章制度还是建筑设备上来说，在本县的学校中是脱颖而出的。而我校学生的成绩也很优异，大家都知道在咱这种小县里考学不容易，可是去年县里从咱这初中走出去的学生上名牌大学的就有七八个，还有我的学生回来看我，说非常感谢咱们这个学校，给了他们那么好的教育。所以不要听外人说什么，三中更好、三中才是最好的之类的话，别信，你要坚信，咱们六中就是最好的！……”
　　主任说的三中是县里成绩第一的的初中，三中历史长，原校占地面积广，自从名声大扬后更是在县里建了不少分校。但六中并不差，六中比三中差不多少，并且在前几年换了个校长，有要赶超三中的迹象。甚至说，六中的风气本来就比三中好很多，邸灿小学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三中谈恋爱的都一群一群光明正大出校门，当时说的那个阿姨还愁着，因为自己家孩子也谈了一个。
　　不过可能是因为成绩好，三中的形象在本县人民心里没有塌，那里依然是个广大人民群众家长学生眼中的好地方。
　　面对主任的大肆夸赞，邸灿表示：死装。
　　六中好不假，但是要是这样大夸显得有点刻意，有点假。六中作为初中的时间短，不到十年历史。之前是个技校，之所以成为初中是因为这块地方近几年发展迅速，县中心逐渐转移到这块地方，人口增多，需要学校，算是碰到个机遇，不然永远都是技校。而且六中的自杀率极高，这在县里都是很有名的，隔两三年跳一个，导致新教学楼上的防护栏不在窗户外面，而是在窗户里面。
　　“为了让你们这些新同学能更好地去了解从而遵守我们学校的规矩，”郝主任现在开始讲校规，举起手里的册子，“这个，昨天让班主任给你们发下去的蓝本本，书后封面上就印着我校的校规校纪校风宗旨，开篇第一页的十二句也是很重要的，提前给大家提醒一下，这是要考的，这将会是你们进入学校的第二场考试。内容很简单，就考这些，不会考你多了，好背，好记。”
　　果然学校不会白发任何东西，学校发的任何东西都有学校给它的用途。邸灿本以为是个卖废品时压秤的，结果还有另外的作用。
　　“我希望你们对待这场小考同样能认真严肃点，因为考不过以后还会重考，直到所有人考过为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一个学生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何谈今后的学习？”
　　“服了，我拿它画画了。”曹惜媛说。
　　“接下来我简单和大家说说这里面的内容。”郝主任翻开册子。“这八不准六必须的都好说，强调的是这个，”他指着说，“这个男女生禁止交往，这个犯了是很严重的，扣分、通报、回家、住宿的取消住宿资格，有的是法子治你。尤其是最后一个，住宿的同学一般都是家离很远的，想想如果一天在路上就要花两个小时的来回，你家长的时间要翻个倍，这不就是纯纯耽误时间吗？所以不该犯的错就不要犯，不要承担你本不该承担的责任。”
　　“还有一条很重要，禁止用殴打、辱骂等方式威逼同学，也就是大家最常关注的校园霸凌。这个犯错是最严重的，校园霸凌是对同学人格上的侮辱，使别人人身受损，是犯法的知道吗？无论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静下来商量，而不是用拳头，用肮脏的语言去对待别人。不仅在校内，校外我们也不会盯松，校外我们也有很多连着的监控，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还有路那边的保安厅，也是我学生，如果在校外受人欺凌，找他准没错。”
　　孟珒璘站在后排，安静地低着头用脚弄着操场上的假草。太阳从云层里出来了，主任还没有讲完。突然一阵小风，孟珒璘抬起头，隔着六七个班，贺琼宇好像在悄悄向他招手。
　　于是他回应他礼貌的微笑，表示自己看到了。
　　虽然是小风，但脚边的假草依旧站起来了，挺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