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映東珠》辛亦酒

4、不适

　　第4章

　　林肯车停在管理森严的霍家大宅前。
　　委德义立即从宅内快步出来，给男人拉开车门。

　　“二少，大哥正在老爷书房。”他暗示道。

　　霍氿大步进宅门，穿过连廊，皮鞋踩在八角嵌方的石子路，步履平稳悠然。
　　路上遇到佣人，未等对方喊人便被他叫退下。

　　到了书房，里面传出霍濮安的火气。
　　霍氿敲门进去，看到霍濮安书台上摊开一张纸，上面写着“马到功成”四个大字，字如其人，和霍璞安一样充斥着狠戾匪气。

　　像土匪穿上了中山装，扮起斯文人来。

　　霍荣轩前段时间看到有位富太戴了枚海螺珠做的女戒，想在霍濮安面前表现，也想派人收购。
　　没想到那位富太不是普通人，反而是他们ENT竞争对手——宗福珠宝那位刚从港岛搬来S市的宗夫人。

　　霍荣轩这一手操作引起了宗夫人的儿子，也就是宗福珠宝唯一继承人宗牧鹤的注意。
　　要是让竞争对手知道他们ENT拥有人工养殖海螺珠的技术，绝对会千方百计阻挠他们垄断市场，阻挠ENT打压宗氏的宗福珠宝。

　　霍荣轩这一出无疑打草惊蛇。
　　霍濮安气得火冒三丈，操起台上的砚台扔过去，砚台砸到霍荣轩手臂上，霍荣轩硬是一动不动不敢出声。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ENT好不容易拿到张王牌，竟然就这样被你浪费！”

　　眼见霍濮安霍荣轩两父子大动干戈，霍氿不轻不重扫了眼地上的砚台，敛下心思，“爸，你小心身体，不要大动肝火，大哥这件事我已经找人摆平，宗氏那边不会怀疑。”

　　霍濮安疑惑地看向霍氿，“怎么说？”

　　“我联系陈叔，让他出面叫停山下湖供应澳白珍珠给宗福珠宝，澳白珍珠一向是宗福珠宝的重要业务，拿不到品质好的澳白珍珠，对宗福珠宝来说是个巨大打击，宗牧鹤现在焦头烂额，顾不上大哥欲收购的事。”

　　此话一落，书房里安静得如同死了人一样。
　　霍荣轩神色复杂看向霍氿，眼底闪过不快。

　　而霍濮安则是松口气，王牌被保住，没有坏事，他从书台后走出来，欣慰地拍了拍霍氿的肩膀，高声夸奖：“干得好！”

　　霍氿眼角余光瞥向肩膀上的手，抿唇颔首，谦虚道：“山下湖老板和陈叔认识，我不过点头一句，陈叔和爸关系亲近，说到底，陈叔帮不帮忙还是看在爸的面子上。”

　　这话夸到了霍濮安心坎里，“那也要阿氿你醒目才及时力挽狂澜。”
　　话落，霍濮安看到霍荣轩脸色阴沉，蹙眉，“荣轩，你摆个脸色什么意思？”

　　霍荣轩赶紧解释：“没，我自然是打心底感谢二弟摆平这件事，都怪我太心急，养殖场的事虽然由我和二弟一起管理，但见到越来越多人戴海螺珠，上次是卫太，这次是宗夫人，下次就不知道是谁了，难免担心养殖场是不是出了内鬼，泄露出去。”

　　这话说得四两拨千斤，话里话外暗示霍氿管理不力，养殖场很可能出现了内鬼才导致市面上越来越多海螺珠。

　　霍氿轻笑一声，“大哥多虑了，这半个月笼统收购回来不过三四颗，颗颗不是富太戴就是名媛戴，哪个会缺钱买一颗不知来历的海螺珠？宗夫人背后有宗福珠宝，别人十几年前就已经把珠宝玩出花来，怎么会缺几颗海螺珠。”

　　霍荣轩听出了弦外之意，暗示他向一个珠宝发家的珠宝大鳄收购人家的珍珠，简直弱智。
　　但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出来的，没法反驳，一时间，霍荣轩的脸色难看至极。

　　兄弟俩含枪夹棒，霍濮安大喊一声够了，“我向来奖罚分明，谁做事谁不做事我心里有数，虽然阿氿暂时摆平了这件事，但不代表宗氏不会继续怀疑，你们兄弟俩做事一定要把谨慎二字刻在脑门上，海螺珠养殖场这张王牌我不希望有任何闪失，这是我们ENT把宗福珠宝踩到地底下的最佳机会……”

　　两兄弟从书房出来，霍荣轩窝着一肚子火径直往外走，连平时的客气都不装了，看都不看身边人一眼。

　　倒是霍氿毫不在意慢慢走出去，意味深长看着霍荣轩恨不得把自己甩下的背影。

　　从小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子，怎会甘心有朝一日被一个私生子打趴下。

　　霍氿没走几步，就遇到了霍荣轩生母郦语蝶，对方穿着身旗袍，婀娜多姿端着一盅汤过来，明显是送给霍濮安的。

　　郦语蝶见到霍氿这个私生子，眯了眯眼，看到那张和段微婉七分相似的面孔，厌恶之情毫不掩饰。
　　谁能料到二十几年后跳出一个私生子，来和她儿子争ENT继承人，简直可笑。

　　霍氿自然也看到她的厌恶，不受待见才是正常，要是哪天郦语蝶对他笑脸相向才要警惕。

　　霍濮安年轻时的确风流倜傥，人又上进，很快就获得了当时珠宝大王段家千金段微婉的芳心，娶她为妻，靠着岳父段家发家，珠宝进货的本钱和渠道都是岳父让人打通关系。

　　霍濮安胜就胜在他会赚钱，拉帮结派让人把最好的珍珠供应给他，导致人家卖不过他，没想到做大做强后嫌弃起原配，日日和一个歌星混在一起，恰逢段家没落，岳父出事，霍濮安公然把大着肚子的郦语蝶带进家门，硬生生把段微婉气得离开家门。

　　无人知道段微婉是怎么死的。

　　郦语蝶也懒得了解，她只知道霍家的一切必须是她儿子霍荣轩的。
　　当看不见霍氿似的，鼻腔嘁一声，翻个白眼，擦肩而过，径直走向霍濮安的书房。

　　那道身影站在原地良久，才从西裤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缓慢地擦拭肩头。

　　/

　　山下湖结束合作的第三天，还没找到和山下湖品质一样好的澳白珍珠供应商。
　　宗福珠宝的产品经理现在恨不得扯下门口绑花篮的彩绳，吊死在公司门口，以死谢罪。

　　“张经理，为什么我觉得吊死在山下湖门口更好点，这样也能死得其所。”
　　“……”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张经理忽地看到宗总脸色沉沉从办公室出来，搭乘电梯离开，紧接着张经理就收到被炒鱿鱼的通知。

　　有人过来拍拍他肩头安慰，“看开点张经理，最起码你不用上吊了。”

　　宗牧鹤回到宗家，直奔二楼的棋牌室。

　　“妈，那枚海螺珠女戒还在不在？”

　　宗夫人正在和人搓麻将，听到此话，头都没抬，粤语脱口而出：“在房里，你自己去找啦。”

　　“房间那么大，怎么找啊，具体在哪里？”宗牧鹤颇为无语，走过去，看到他妈的牌，突然间出手，扔掉一个五筒。

　　“做什么啊衰仔，这副牌被你搞坏了。”
　　“妈，做清一色赢面更大，听我的。”

　　其他阔太表示不肯，纷纷指责宗牧鹤，“诶诶诶，不准拉外援啊。”

　　宗夫人赶紧把他赶走，“在梳妆台那个白色盒里，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宗牧鹤找到那枚海螺珠女戒，从房间出来就听到他妈清一色胡牌了。
　　接着又看到他妈从棋牌室出来，看样子是打牌打够了。

　　“我就说清一色赢面更大，信了吧？”

　　宗夫人没好气，见到他手上的女戒，“你要这个女戒做什么？”

　　宗牧鹤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妈，你是从哪里买回来？”
　　宗夫人看白痴一样：“当然是珠宝店咯。”

　　宗牧鹤顶着母上大人的白眼，追问到具体珠宝店，当即派人去查，没多久查到珠宝店的海螺珠是偶然所得，仅有一颗，再查下去，竟然是来自一个叫三号铺的小铺位转卖。

　　卖的人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仔，叫尹映。

　　宗牧鹤听着他的心腹汇报，突然间眉头一皱，“为什么你要强调人家漂亮？”
　　心腹摊手：“人家确实是漂亮啊。”
　　“……”宗牧鹤无言以对，“以后不要强调这些有的没的，讲重点。”
　　心腹：“哦。”

　　宗牧鹤拉回正题，正正脸色：“霍荣轩不会无缘无故收购我妈的海螺珠女戒，也不会无缘无故截胡我的澳白珍珠，这招围魏救赵真当我看不出来？霍家那边估计是有什么死动静。”

　　心腹点头：“所以我们要从那个漂亮的女仔入手，重点调查。”
　　宗牧鹤强调：“是调查人家海螺珠的来历，不是调查人家。”
　　心腹：“都一样的。”

　　/

　　30颗海螺珠，有大半已经找到买家，定金也收了。

　　尹映心情颇好，拎着个珠宝盒子在偌大的商场等待。
　　这次的买家不是本地人，是外地人，刚好对方出差到S市，为了这颗海螺珠，提前一周和她订货。

　　商场一楼一般是玉石手镯、金银珠宝的专卖店。
　　现在行业很卷，各种设计工艺和款式日日创新，层出不穷。

　　前几天问京诗兰，能不能和山下湖合作，果不其然得到的结果是不可能。
　　山下湖那么大的供应商，怎么可能给她们这种只有7平米的小铺位供应最好的澳白珍珠。
　　想想也是异想天开。

　　尹映叹了叹气，趁着客人还没到，她打算过去那边看看珍珠，如果能套到供应商相关消息就更好了。

　　一个男销售员见她在看珍珠，殷勤过来：“你好小姐，请问是想看珍珠吗？我们这有澳白、真多麻、大溪地和Akoya等等，小姐想要哪种呢？”

　　尹映找到一家品质不错的澳白珍珠店，示意他取出澳白珍珠。

　　“你家澳白珍珠产自哪里？”

　　销售员没想到会有人会直接问产地，让他准备了半天的关于质地珠光晕彩点位以及如何夸人的话术硬是吞回去，支吾了半天，“这个……应该是澳洲那边。”

　　尹映一听就知道他估计什么也不知道，于是放下那串珍珠，准备离开。

　　没想到刚要走，就听到男销售员翻了个白眼，“买不起就别看。”

　　尹映脚步顿了顿，虽然知道这世界有形形色色的人，但第一次听到这种刻薄话，还是难免不适。
　　话到嘴边又被她咽回去，算了，她和这种人较真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蓦地，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磁性男声，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冷香飘入鼻尖。

　　尹映顿时一怔，无端捏紧了珠宝盒的包装绳。
　　她感觉到身旁站了个高大的人影，眼角余光撇过去，骨感手腕戴着男士腕表，慵懒插在西裤里，另一只手屈起两指，轻轻扣了下玻璃柜面。

　　“委德义，他老板是哪位？”

　　委德义看了看头上装潢程亮的店名-思辰珠宝，“是孙丘本。”

　　“让孙老板不用在这个商场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