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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程月寻在实验高中算是个挺耐人寻味的人物。她被熟悉的同学称为采花人。这不是因为她喜欢花草亦或是有采花的习惯,而是说她沾花惹草,到处留情。从小训练播音技巧的程月寻没在主持队里扮演重要角色,却在很多人的心中找到了位置。她扮演着对男人女人有魅力的各式人物,然后在把人骗到手后全身而退,这样的游戏从来不会持续太久。
      胡扬其实挺纳闷为什么能在火葬场见到程月寻。地方很乱,人满为患,死人多得来不及烧,告别仪式只能一个接一个。胡扬的外公就排在程月寻爷爷的后面。程月寻没注意到胡扬就在她不远处的地方,她没和家人一起站在爷爷的骨灰盒旁,而是在一个存放遗照的角落一个劲地盯着自家老人的相片,长时间一动不动。由于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人们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很严肃,非常悲伤。她的嘴唇嚅动着,仿佛念台词般默默私语,别人都以为她伤心过度,正在痛苦地诉说什么,实际颠来倒去就一句话:
      “很痛苦,我真的很痛苦。”
      胡扬不知道这一切,见到一个貌似与他一样悲痛的人便产生了同情。人对一个好人做出的好事不一定会有什么感觉,但人看到一个坏人做了件好事一定会感到惊讶甚至宽慰。胡扬是一个很纯爱的人,再加上之前的事,觉得程月寻是坏人,干的事是坏事,她今天因为爷爷难过了,再没心没肺的人也会有温暖的内心,这是好事。
      终于轮到程月寻的爷爷,亲人们排队站好。由程月寻的爸爸主持仪式。程月寻知道接下来会轮到她说话,因为奶奶哭到说不了一句,爸爸的两位姐姐又顾着安慰自家女儿,直系血亲能开口的只有她爸和她,而她爸已经上台主持了。她继续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遗像,因为瞪眼睛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她的眼部神经早就极度疲劳,眼泪已开始源源不断往外淌。到她讲话,她走到众人面前,缓缓地摘下墨镜,看着她满脸泪痕,人群中不由得传出了叹息声。
      开始念悼词,手中突然有了一张稿子,是她爸从前面已结束的死者家属那借来的。胡扬看得很清楚,觉得这事儿荒谬,但想到她家里可能有死后立马下葬的诸如此类的传统,老人死得太突然没来得及准备,心里又只剩下同情了。他外公其实也有这样的要求,但自家人还是违背了死者意愿,可劲忙活了两天,第三天才准备下葬。他妈还依依不舍:“排场还是太小了。”胡扬不太理解。
      程月寻并不打算照本宣科,一字不差地念。她甚至没打算用那张稿子,她把纸合上放在一边。
      “程国富的人生在今天落下了。”这句话证实了胡扬心里的猜测,“不过,我想他是怀着美好的记忆离去的,他爱他的妻子,爱他的孩子,爱他的孙子孙女,当他在昨晚与妻子互道晚安睡着后,怎会想到这是他见到爱人的最后一面呢?……”
      很精彩的临场发挥,干了两件好事的程月寻让胡扬印象好了不少。他很认真的从她口中听完了程国富的人生,很不合时宜的想到或许她惹人喜欢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口才,毕竟在胡扬看来,程月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又或者,是因为她的泪水?胡扬不知道程月寻的男友女友们有没有见过她的哭相,但不得不说,一向坚硬的人偶尔的柔软总是会使得可爱,现在看她还挺顺眼的。胡扬不喜欢自己在外公的葬礼上想这个讨人厌的女人,但根本就控制不住的去关注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新奇。好在时间比较紧张,后面的告别仪式一个接着一个,这场戏不想结束也得结束。接下来的一切都很仓促,程国富穿着军服的遗照刚拿下,别人的遗照已迫不及待挂了上去。轮到胡家人了,新的人还在不停的涌进来。
      胡扬听见自己的爸爸在讲精心准备的悼念词,平淡庄重,是葬礼有的无聊,"还不如上一家临场发挥的好。"旁边站着的亲戚家的小孩这么说,马上就遭受到了他母亲的指责。胡扬很羞愧的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
      胡扬其实一直都挺困,之前的守夜和葬礼准备工作都给了这位高中生许多的疲惫,程月寻刚才精彩的发言给他吊了口气,现在父亲的唠叨又把那口气给吸走了。他决定去外面透个气,于是跟捧着照片嗓子已经哑到说不出话的母亲讲了一句,然后走出了火葬场。
      他看见程月寻的家人坐着车陆陆续续走了,她在马路旁跟他们告别,每一个上车的亲人都会拍一下她的肩膀,像是上班前的打卡。她爸妈从停车场开车过来,跟她说了几句话也走了。这时又来了几个骑着单车的人,胡扬看着很眼熟,好像是他们学校的。那些人讲了些什么,穿着黑西装的程月寻开始大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上的墨镜被她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对没有任何悲伤的眼睛,胡扬愣住了。
      有一个人下了单车,程月寻坐了上去,那个人主动坐在了后座,用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几个人谈笑着离开了。
      好不容易提高的好感值又掉了下去,胡扬甚至比之前还讨厌程月寻了。
      ——
      程月寻没想到会在一个叫胡扬的男人身上遇到麻烦。在葬礼后的第四天,那个叫胡扬的家伙来到了她的班级,指名要找她。
      两人站在班门口,都没有说话。程月寻先开了口。
      "有事吗?”
      "哦。孙主任让我来找你拿辩论稿。"胡扬如梦初醒,说。
      "辩论稿?什么辩论稿?"程月寻皱眉,"不会是之前提到的什么活动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参加了?"
      "报名表上有你的名字。"他把一张纸拿出来。
      "这都不是我的字迹。"她咬牙切齿。清楚这又是自己的哪位熟人的陷害。"算了,你告诉我流程吧,我现在真的算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胡扬不管程月寻后宫的火着的大不大,他现在已经够崩溃了,居然和她排了一组,哪有心思在这里关心他人的情况。"德育处那边根据综合信息把报名的一些人挑选了出来,你我就是其中一个。接下来的比赛,我们俩是一组。题目是早恋对未来发展是促进还是限制,我们是正方观点。"急匆匆地说完,就想要急匆匆地离开。
      "不是,谁家辩论是二人一组。"小小吐槽了一句,程月寻及时拉住了胡扬的校服袖子,"你别急着走。都成队友了好歹要互相了解一下吧,是不是?你叫什么?"
      "胡扬。"
      "这个名字很合适你。"她笑,"你要的稿子,很抱歉,我没有。我现在去准备,大概第二节晚托能给你。不过,"
      停顿了一下。"你不觉得比起给你看稿子让你知道我的想法还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好好聊一聊更好吗?真是不懂主任,辩论又不是演讲,收集资料我能理解,准备稿子干什么。"
      "是我跟主任提的写稿子。因为我说不想跟你相处。"他直白道,"我说,如果我非得和你长时间一起交流,那我就不参加了。"
      程月寻愣住,意识到情况不太妙,试探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你说呢?"
      "在学校偶尔路过看到两眼不算是吧。如果排除掉这个,还是见过?"
      胡扬面带讥笑,"恐怕还不止一次。"
      "你是?"
      "怎么,全忘了?也对,毕竟你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人生了嘛。小鹿同志。'
      程月寻显得很狼狈。她想起了很小时候的回忆。当时她小学转到青岛读书,找到了一个被大家称为小扬的玩伴,刚在一起玩了两个星期又因为父母工作原因要转城市,当时不知怎的,坏心眼大起,骗那小男孩说自己快死了,最后的时间想多看一下其他城市,本来想在最后离开的那天跟他解释,结果离开前一天晚上眼一闭,第二天一睁,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父母抬到广东了。小鹿就是当时小扬给取的绰号,因为她老是说小扬是动物的那个羊,他说要当动物就一起当。
      胡扬乘胜追击,"还有前几天,在火葬场。"
      程月寻大惊失色,差一点要原地起飞,其实她反应没必要那么激烈,毕竟就算是看到了笑着离开的画面也顶多只能说你没有道德。"火、火葬场——”
      她其实最惊讶的是没想到自己能出这样的差错。她怎么能想到,会在同一个叫胡扬的人身上犯错误,结果让她像小丑一样被戏弄一番。她怎么能想到。她的爷爷死了,胡扬的外公也死了,而且两个人的遗体告别仪式恰恰紧挨在一起。程月寻一下子找不着北,程月寻狼狈不堪,不过,她又很快恢复了自信。她仰起头来,很认真地听胡扬说话,她现在必须以守为攻,让他把所有炮弹都发射完毕。
      胡扬冷笑着说:"你戴一副墨镜,墨镜一摘下来,全是眼泪。当时那样子真的很让人怜惜,表演得不错,真像个好演员。"
      程月寻没有理会胡扬的话,反而因为他开始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仔细想想,程月寻应该就是在那时候正式开始自己的骗人行当的,虽然当时心怀内疚,但另一种戏弄人的快乐的感觉也成为了她日后成为人渣的启蒙。刚开始骗人感情是无意的,再然后发展为一种消遣,程月寻多少有些提心吊胆,她并不在乎自己说假话,对她来说讲假话要比讲真话容易得多。她担心的是自己兴奋过度,会把话说过头,不知不觉把戏演过了。刚出道的时候,程月寻规定自己每次与人交涉时间不能超过一小时,因为时间长了就容易出洋相。她必须速战速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的信心完全击溃,然后迅速鸣金收兵。程月寻自忖在打发人的方面已是久经沙场,她可以很快的从黏糊糊的调情中迅速翻脸,突然来个180度大拐弯,让对方防不胜防措手不及。在经过胡扬的一番羞辱之后,程月寻以最快的速度从失利阴影中走出来。这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插曲,今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程月寻今天约好了和乔桥去图书馆自习。与胡扬分手的时候,她发现已经严重超时。本来以为只是顶多五分钟的会面,现在超过的时间大大出乎意料。胡扬打开话匣子,也没有一开始想走的急切了,他得理不饶人,像长辈一样把程月寻的道德好一顿数落。他希望她好歹有点做学生的认错品质,能够知错就改,改邪归正。程月寻的表情终于从极其真诚发展到不耐烦和不想听,她知道乔桥最讨厌别人迟到了,奇怪他为什么还不找过来。由于她一直心神不宁地看手表上显示的时间,言犹未尽的胡扬有些生气,悻悻地问她是不是急着去和别的人见面。程月寻反问他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胡扬说她如果肯说真话他当然要听。
      程月寻叹气说:"那你是猜着了,还真有这么个约会。地点在图书馆。"
      胡扬没想到她会这么无耻,而且是一种天真的无耻,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无耻。面对这样的登徒子,胡扬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他让她离开。"辩论赛的事之后再说吧。"
      "好好。"忙不迭答应,"我很快写好给你送来。
      "不。我仔细想想,辩论确实少不了沟通。"胡扬看着程月寻吊儿郎当的样子就觉得可气,觉得这辩题太好了,太适合她了,她就是一个限制发展的例子,他怎么就不在反方呢?他多想批判她啊,他要在下次讨论中以假想敌的借口骂得她哑口无言。
      程月寻没想到这男的说变卦就变卦,只能支支吾吾的同意,毕竟一开始说要交流也是她开的口。
      "时间?"胡扬问。
      "明天的晚自习可以吗?有活动跟班主任请自习假应该不成问题。"
      "不行。我有专业课。"
      “你是艺体生?我没在艺术班或体育班见过你啊。"她想到什么,"哦,我怎么就忘了。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优班的美术生吧。这么久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画画啊。"
      胡扬垂下视线,记忆中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玩伴现在却比自己矮了一个头,"没想到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你送我的每一幅画我都保留着。"胡扬当她是信口开河。她又说,"那后天呢?"
      "行。地点是?"
      "图书馆吧。"实验高中的图书馆到底不是真的图书馆,是允许学生讲话的。
      这是把我和你对象们分为一类了?胡扬想到那个在图书馆等候的不知男女的同学(他认为程月寻最可怕的一点就在于她是个男女通吃的双性恋),很想这么说,但总感觉讲出来会被认为小家子气,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于是程月寻跟他告别:"过去的事情,我很内疚。”
      "我看不出任何内疚。"
      "我就差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了。"
      几分钟后,程月寻已经和乔桥在一起了。乔桥是个高高壮壮的男性,不是体育生,但比体育班的很多特长生都壮实,不过程月寻不是看中这点,她是比较倾向感觉的那种人,与他人的评价不同,她觉得乔桥的木讷是个挺可爱的地方。乔桥对她的印象也不赖,尽管被周围朋友劝解远离她,但相处下来还是认为她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还不错的程月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当做笑料讲给了乔桥听。
      "他是你新的狩猎对象吗?"乔桥笑道。
      你才是哦,宝宝。程月寻心里这么回答,面上装作失落,说,"原来你也是这么认为我的。"
      "没有没有。"逗人不成反被逗,朴实的男生连忙辩解说,"我是开玩笑的而已。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程月寻把心虚藏在心中,展颜一笑,状似无意地握住他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激动道:"谢谢你!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身上会有这样的传言!"
      兔子顺利进入陷阱,乔桥红着脸说出那句程月寻已经刻意引导有一段时间的话:"或许是因为…你有点没边界感吧。经常会做一些让人害羞的事,之前也是,现在也是。"
      程月寻好像才反应过来,满脸通红想松开手,却发现被反握住了。
      "不过,我不讨厌。"他说,"只要你不对别人也这样。'
      "你倒是吃味了。我都没这样呢。"程月寻轻轻把手抽出去。
      "什么?"
      "昨天我看见你和一个女生一起去饭堂,你还帮人家拎书包。"程月寻没有想在乔桥身上收心的意思,甚至对于攻略对象是否真喜欢自己或是有没有别的暧昧对象都不甚在意,她只是受不了乔桥被两个坏人骗,更何况那女的还骗钱。想她程月寻深情专一(存疑),分文不取,偶尔还倒贴,你小子凭什么脚踏多台提款机又勾搭乔桥?乔桥家里挺有钱的,她知道,因此她绝不允许,至少目前不允许。
      乔桥笑得欣喜:"喂,你可别误会我,我身边就你一个异性。是她说自己肩膀受伤,让我帮忙,我不好拒绝才这样的。你吃什么醋。”
      "肩膀受伤就用手拎啊。"程月寻冷冷地说,"谁说我吃醋了。"
      许是她一时没控制住表情,乔桥所习惯的温柔可爱的神态消失不见,他也真以为她说的是真话,半恼怒半难过道:"你当然不会吃醋。"
      程月寻眼皮跳跳,烦躁的思考自己最近演戏怎么老是露馅,急忙切回了那张温吞的笑脸,蜻蜓点水的摸了摸乔桥的脸。开口说我就是吃醋了,喜欢你才吃醋呢,告诉你,我真的很吃醋,醋坛子已经打翻了。引得垮着脸的乔桥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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