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飞烟灭》四月的葡萄藤

7、人面只今何处去

　　这半月，我便老老实实的跟着英武的修竹公子，我和真正寒烟的授业恩师，重新习内功心法。

　　渐渐的，先生把我脉象时的脸色，越来越平静，他说不出半年，我便可以完全掌握内功心法，内伤也就消弭于无形了。
　　至于我忘记的剑术招式，暗器手法，阵法算法，骑术箭术，掌法轻功……鬼知道，林寒烟这个小丫头怎么学得了这么多！
　　师傅老人家叹了口气说，他把之前教过得没教过的这些秘笈都给我留下來……让我自己闲来慢慢回忆吧……等我过了凶险的这几日，他就又要出门云游去了。

　　于是我瞬间一古脑儿的有了一书柜的秘笈……我啧啧的叹道，原来这么简单就这么多啊……那些为一本秘笈打得死去活来的故事也太脱离生活了！亦不敢怠慢，毕竟在这个社会混不需要学英语，但是武功还是得学的……拿出啃书本的精神，我打算一天一本把它们都死记在肚子里！

　　值得庆幸的是寒烟以前是个自觉学习的好姑娘，不用老师逼着学，有考较的时候往往都是让师傅惊喜的那个……于是，我也没有被师傅立下什么学成的日期……我也只好努力让这个寒烟的好习惯能够发扬光大……毒药那几本就当化学加生物来学。掌法剑术当体育课，阵法算法当数学几何，计谋当政治课，内功心法当瑜伽……骑马射箭就当郊游了！

　　想当年在现代，我也是天才少女来的，虽然比不得林寒烟那般出名，但是从小琴棋书画，被我爸逼着学的，拿出手来却是一点也不输人，体育也永远满分……学习成绩也一样，上了最最著名的那所大学，我想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只是性格从小有些油滑……很难像寒烟那般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范儿了……

　　哎，不过自从先生回来，我便再也没见过尔文，连萧亦远也杳无音讯，可见家长和老师对于早恋孩子的震慑力是无比强大的……苦笑一下，我继续埋头啃书。
　　每日习心法，运功使真气运行一个小周天，等四肢百骸都有融融暖意，都舒畅了，就停下学掌法。

　　师傅选了寒烟最喜欢一套掌法，唤做：拂雪踏莲手。一听这名字就知道适合女孩子打出。
　　练了几日招式，都是身影顾盼流连，素手翻飞的巧妙招式。我穿一件嫩黄色略紧身的练功服，腰间扎了四指宽的腰带，腰带上用细银线绣着飘逸的柳条。打起掌法来，身姿飘摇，银丝纵耀在纤细的腰线上，阳光下一闪，煞是好看。

　　师傅一般就在一旁喝茶指点我的姿势，讲解掌法虚实的变化，顺手帮我打发府中的琐碎事物。偶尔还会跟我过手，让我了解对敌时的应对，打得高兴，往往忘了时间，一下子就到了晚上。草草陪着师傅吃几口饭，我就又拿着前一天看阵法中的问题去问师傅，师傅再一一讲解。

　　这样一来一去，时间过了二个多月，我竟然已经把掌法学了差不离。我知道师傅离开的时间，就是在未来一个月中，于是更加如饥似渴，整夜不睡的读那些武功秘笈，阵法，暗器，毒药……这年头也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话，他这一走，我哪里去寻觅良师！

　　我把头天夜里读秘笈得出的问题都列出来，第二天再抓住师傅狠狠的问个够。师傅甚至有点招架不住，他眼中的赞赏里往往还带着一点吃惊……
　　我知道，自己对他一点也没有隐瞒性格，他是对于失忆的寒烟不仅武功全忘，甚至连性子也起了变化生了怀疑……

　　但是他实在是一部百科全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于各种招式，秘诀的领悟，有自身的深刻且独到的见解，对于阵法的演算，毒药的炼制也全然精通……我觉得他是机器猫，脑袋里装的全是宝贝！实乃为集大家之所成啊！
　　这位修竹公子温文儒雅，生得一身本事又这般和善，实在是令我肃然起敬。何况他还这般年轻，仪表堂堂，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想来当年风靡武林也不是空穴来风。但是不知道为何当了这相府小姐的师傅，虽然林寒烟不是凡人。但是武林人士多不屑与朝堂为伍，这位有理有节的修竹公子，竟愿意屈就倒也难得。

　　想不通，也不便问。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我还是等到了师傅准备离开的一天。平日里我们的话题永远在讨论学术问题……连师傅的八卦都不知道一桩，知道师傅明天要走，竟然也红了眼睛，要璧玉准备了丰盛的酒菜，好好的送别。
　　傍晚，先生缓步来到染林院中，飘飘落座，衣袂都不曾有不相干的飘动……不禁一叹，修竹公子永远是佳公子的排场，送别会也是纶巾羽扇，一袭月白色的袍子，仙人般的气质，心想，果然是林寒烟的师傅，师徒两个连气质也是相近的。

　　此刻天边有云遮了半边月亮，氤氲着气氛，让我更加戚戚，举杯说，拜谢师傅近日的重教之恩，学生先干三杯为敬，说完仰脖喝了三杯酒，这酒是自家酿的桂花酒，喝下去香气扑人，劲道却不大。

　　先生听着我说的，笑了笑，也随我喝了一杯，对守在一边的璧玉说，去我的卧房把我的琴取来，我要抚一曲。璧玉应了，奔着先生的卧房走去。

　　等璧玉走开，先生拉过了我的手，慢吞吞的按在我的脉上，幽幽的望着我说，我实在是第一次教你啊，你到底是谁？

　　在他支走璧玉时，我就有了预感，他会质疑我的身份。未等我反映，先生已经抬手推翻我在地上，身子已经压在我身上，腿一横，用小腿顶在我的两个膝盖上，一手按在我肩上让我不能挣扎，一手在我脸上细细的摸起来。

　　瞬间惊变我大慌，却有直觉告诉自己，先生不会伤我。我也无力反抗，就直挺挺的躺在青石板上，红着一张脸，被他压在身子上，手却在我脖颈上摸了一溜够……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眼里藏着冰。

　　我知道他以为我是易容，摸索脸颊和脖子，不过是想揭开一张画皮……

　　我却也笃定他什么也寻不着，寒烟的皮相早已经真真切切的属于我了。

　　他摩挲了一阵发现一无所获，也不尴尬，又把我拉起来，推我入坐位，甚至还替我整了整衣衫……我红了俏脸，怔怔的坐着，心里思量着是不是要告诉他这个没人会相信的秘密……四下无人，草丛里蟋蟀的鸣声，我俩的气氛愈发的诡异……

　　他直愣愣的望着我，出声打破沉默，声音不带一点感情，眼睛如深潭不见颜色的一抹黑，说，你不是寒烟，却也是寒烟，你连皮肤的纹理和细小的发线都同寒烟一样，内力性质也是我派的，但是你走路说话的神气，秉性逻辑，没几分同寒烟一样。

　　还有这个，他从衣服里拿出我曾画给管家的帐本表格和阿拉伯数字，他说这是你被折玉掳走之前画的，寒烟怎么会这些，连我都从未见过。字体笔迹也不是寒烟的！哪里有失忆失到忘了武功笔迹的，正如我说过的，这些都跟游泳一样学过，就不会忘记。

　　我心里一颤，知道他说的那些，我都未曾注意，实在是太过马虎大意，那是我还沉浸在穿越的喜悦中，根本来不及想这些细节……哪知道早已经漏洞百出！

　　先生斜睨了我眼，继续说，我以为你是奸细，你是仇家来取我性命的，可你不是，你练功时，我在你面前睡觉，你不曾有一丝杀气出现。我以为你是来骗武功秘笈，给了你那么多本，随便哪本只要流进江湖都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可你堆了一书架也不曾拿走几本就此消失。
　　那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你不曾易容，那么你跟寒烟是什么关系，竟能长得一分都不差，寒烟不曾有双生的姊妹。

　　你到底是谁？

　　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两个月他对我的试探，我心里惊得一身汗。要是当时我忘形了没留神，只怕当时就死翘翘了……流冷汗……

　　想起一日，我问师傅玄天阵法中何为生门时，师傅却说，要我先看浅薄一点的阵法，这些庞大又复杂的阵法还不适合我学习……又一日，我问师傅他独门的点晴指，何时才能学，他说秘笈他已经毁去，改天再写一份给我。

　　原来早就防了我……

　　心中一抽知道，不能对他说寒烟死了，也不能说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穿越……他的爱徒，他从小看大的孩子，我也不知道如今的踪影。先生心思细腻，深沉冷静，我再这些证据面前如何诡辩抵赖？还是只能用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

　　我起身慢慢跪在了地上，用尽全部真诚的对他说，师傅，正如您说的我是您的寒烟，也不再是从前的寒烟，寒烟未死，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求师傅相信，但我确实不曾有半分加害师傅的心思，亦是一心一意求师傅教导。如果师傅不再愿意，请师傅废去我的武功……

　　说完我已经眼泪满眶，硬是逼着不流，抬头目光盈盈的望着秦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