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同一月》广厦万万千千

28、第27章 凤叶-落花有意

　　木回与柯辞莫名地合得来，毫无顾忌躺在一张床上睡得昏天暗地。木回身体虚弱，睡着了就会完全丧失意识，所以睡得很是乖巧，倒是柯辞睡得四仰八叉，不知什么时候一脚蹬出去，正好踩在木回腰上。

　　南玉虹小心翼翼地将柯辞的腿从木回身上挪开摆正，弯腰把木回收进怀里，谨慎仔细地抱到边榻上，施法三块灵骨飘到空中，为他运功疗伤。

　　他的努力颇有成效，渐渐地，居然可以听见木回微弱的呼吸声。

　　灵力治疗后用阳井之水送服丹药，再烧一桶药浴泡着，木回恢复指日可待。

　　想着这些，南玉虹难掩喜悦，嘴角上扬，灵力运转都变得轻快。

　　“……”

　　隐约听见了木回的声音，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南玉虹立时静下心俯身倾听。

　　“江江……”

　　心脏犹如遭受重击，南玉虹心痛难耐，一时忘了还在替他疗伤，灵力骤然停滞。

　　“噗！”

　　木回一口血喷出，身子倾倒直直砸进南玉虹怀里。

　　“木回！”南玉虹心急如焚，气自己害了他，赶紧扶他坐起身子，继续运灵力源源不断地汇进他的体内。

　　被吵醒的柯辞迷迷糊糊走过来，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柯辞，”南玉虹看他一眼，“帮我喂他吃粒药。”

　　柯辞即刻照做，找出丹药放进木回口中，又喂了一大口阳井之水。

　　勉强咽下去，木回被呛醒了，摸着嗓子咳嗽。

　　“玉虹。”他的手搭在南玉虹膝盖上，示意他停下，“好了。”

　　南玉虹左右思量，还是收势去查看他的情形。

　　“谢谢你，“木回露出一抹疲惫的笑意，“还有你，小柯辞。”

　　南玉虹在他腰后垫上枕头，洗了手巾为他擦拭嘴上的血痕，“你还好吗？”

　　“好多了。”木回金色的竖瞳望向南玉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看见木回双瞳的柯辞一下子瞪大眼睛，刚要说话就被南玉虹用目光制止。

　　“你怎么了？要不要再睡会儿？”南玉虹弯曲的指节轻蹭他的嘴角。

　　木回闭上眼睛拨开他的手，摇摇头，“没事，做了个梦。”

　　他闭上眼睛，江江的身影难以在他心中消散。

　　“江江，一切因果自有定数，这件事与你何干？”

　　“你不要跟我说万法规律，这件事我偏要管！”

　　江江气得通红的双眼，以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历历在目。懊悔与痛苦在木回的心里掀起波涛。

　　“你坐会儿，我去给你烧水。”南玉虹的手在暗处偷偷攥住他的衣服，舍不得放开。

　　木回睁开眼睛，双瞳已经变回普通的黑色，脸上又恢复一贯的平静淡然，“有劳你，小玉虹，回头我得送你一份大礼。”

　　“我不要你的谢礼。”南玉虹说完就快步走了。

　　柯辞的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最终选择跟上南玉虹。

　　“小师叔，你好奇怪。”

　　南玉虹回头看他，笑着问：“哪里奇怪？”

　　柯辞抱着胳膊，陷入沉思，“我说不上来。”

　　三天后，月将收到急报，顼王谋反，封灵城及周边兵马倾巢而出，剑指京城，震动朝纲。

　　西陲边境，月将公主应天受命出兵勤王。

　　公主帐下精锐部队先行，日行七十里。

　　木回身体虚弱，无法承受行军的劳苦，只能由柯辞御飞舟载着他远远跟在军队的后方。比之他二人的清闲，南玉虹则十分忙碌，往来公主帐与京城之间传递消息，闲时便留在军中为士兵行医治病。

　　月将的亲兵大多常年征战，一身旧伤，军医顾不过来，只能紧着重伤之人先行救治。

　　南玉虹只是粗通医术，比起星原差远了。他先是跟着军医打下手，逐渐熟练起来后先帮着处理外伤，再到后面独立坐诊。

　　这支隶属皇族的军队常年驻扎边境，战士们苦战争久矣。此番与顼王一战，都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他们宁肯战死在京城，也不肯再回到这荒漠。

　　顼王，这是月将公主的亲叔叔。

　　当年月将公主年幼，皇后自刎宫中，正是今日谋反的顼王殿下抱着她，日夜兼程把她送到边塞的外祖父身边，保住她一条性命。

　　军中都在猜测，月将公主对上顼王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南玉虹在为一名父母亡故、无妻无子孤苦伶仃的老兵治疗陈年旧疾时，听他说：“说句大不敬的话，公主倒不如扶持顼王，这才是为百姓着想。”

　　南玉虹没有应和，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对于修仙之人来说皆犹如过眼云烟。可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上位者的每一个决定，都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生死祸福。

　　南玉虹给他上好药，又叮嘱几句注意事项，最后说：“你多珍重。”

　　飞舟上的木回趴在船头，遥遥远眺忙碌的南玉虹。

　　近来诸仙门也很忙碌，中元节罗天大醮后，修仙界的至尊法宝天师令便留在太清宫接受供奉，各派掌门轮值看管。数日前，天净山掌门看守时，魔尊率魔族正面强攻意欲夺取天师令，幸而天元山扶风掌门与天岳山积微掌门笛箫合奏困住魔尊半刻，援军赶到才叫魔尊没有得逞。

　　只是争端摩擦不断，谁也不敢懈怠。

　　各处都不太平，时不时便要天现异象，就连在京城待命的枯荷与星原二人都被派遣到三晋。

　　木回回头看向专心修炼的柯辞，倒是这个孩子，天元山特别照顾。师门特意安排他跟着南玉虹，不得擅自离开、不得擅自行事。

　　“……”

　　柯辞修炼结束，凑到木回跟前，“前辈，您是不是有些无聊啊？”

　　“是呀，”木回眯起眼睛看他，一脸慈祥，“你小师叔生我的气，也不来找咱们玩儿。”

　　自那日南玉虹说不要他的谢礼后，木回就再也不肯让他替自己疗伤，之后这人就像是生气了一般，一步也不往船上来。

　　柯辞与他看到的大不相同，回想这几日，夜深后小师叔总是偷偷跑上船来，把珍贵的灵骨悬放在前辈身上，滋养修护他的身体，东方未晞又赶紧离开。

　　“……小师叔不是这样的人。”

　　“是啊，你小师叔很忙，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木回倚靠护栏，看着柯辞，“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陪着柯长老，在天元山老老实实修炼，有机会就出去历练。”柯辞一脸的懵懂，只好描述他一直以来的生活。

　　今日的天气好，蔚蓝无垠的天空上云彩随着风舒卷，木回问柯辞，“想不想去更高处去看看云?”

　　“我道行有限，飞舟只能飞这么高。”

　　“想不想去？”

　　“想。”

　　木回上前一步，拉住柯辞的手。柯辞还在迷糊中，就已经被木回带到天上。

　　“啊啊啊啊啊！”在柯辞贯穿长空的叫声中，木回消失不见，通体银白的巨龙带着柯辞直冲九霄，一头扎进云层。

　　柯辞惊慌失措，手脚并用死死扒住银龙的脖子，唯恐被甩飞出去白白牺牲性命。

　　带领军队快速行进的无涯脸色一沉，回头望向远处的天空，那里寻常人只能看见一片片淡白的浮云。

　　“南玉虹。”无涯传声呼唤。

　　闻声而来的南玉虹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放在以前他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却透过纤凝望见那在空中飞舞的银龙。

　　一件法宝飘到南玉虹面前，是一个钟形的古乐器，他听见无涯说：“此为玉振铎，去，收了他。”

　　“……”南玉虹单手捧着法宝，身形晃动顷刻消失不见。

　　适应之后的柯辞抓着龙角在云海里欢快地遨游，一龙一人的身影忽隐忽现，欢乐无比。

　　突然，南玉虹悄然出现在他们的正前面，眼看着要撞上去，柯辞紧张地挡住眼睛。银龙长啸一声灵活地滑动身躯，从他身边穿行而过。

　　南玉虹再次移行挡住他们的去路，木回故技重施又躲开他。

　　在柯辞的欢呼声中南玉虹无声叹息，出玉振铎截停他们，就在他们以为大难临头时，玉振铎却只是吞噬一部分云彩，叫一龙一人避无可避。

　　“回去。”

　　南玉虹平静镇定地说。

　　银龙稍加犹豫，从善如流，调转方向带着柯辞回到飞舟。

　　南玉虹素来温和可亲，固然严肃却极少冷脸。看着当下他阴沉的神情，柯辞战战兢兢躲在木回身后。

　　木回一脸无所谓，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气急了的南玉虹就怕自己开口的语气太凶，瞟一眼柯辞，“你进去。”

　　柯辞很讲义气，摇摇头要与木回一起挨骂，还是木回拍拍他，“进去吧。”

　　他这才老老实实进入船舱。

　　“你为什么这么做！”南玉虹第一次用这样凶的语气同他说话。

　　木回置若罔闻，悠游自在地躺进摇椅里，撑着脑袋看远处的云。

　　话出口南玉虹便后悔了，深呼吸调整情绪，慢慢靠近木回，在他身边蹲下，温声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反正闲来无事，带小柯辞玩一玩。”木回平淡地回他。

　　“我刚刚语气不好，你别生我的气。”南玉虹抓着他的衣摆轻声恳求。

　　“无论何时，我都不会生你的气。”木回认真道。

　　“当下有邪魔祸世，各界修士不遗余力在人间探查，你虽说大道已成，但毕竟……”下面的话南玉虹不忍心再继续说。

　　“毕竟是妖。”木回替他说完。

　　“其他修士不了解你，不知道你，万一暴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南玉虹解释道。

　　“知道了，不会再这样了。”木回保证，“叫柯辞出来给我捶背。”

　　南玉虹无奈起身，手指搭在他的肩膀，为他仔细揉按，沉下声音道：“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同意你和柯辞不许离开飞舟。”

　　“行。”木回点头。

　　“还有，”南玉虹俯身凑在他耳旁轻声道，“柯长老嫉妖如仇，柯辞单纯难保说漏嘴，这件事我替你遮掩，以后，不许如此了。”

　　“是。”木回又点头。

　　木回在南玉虹的揉按中昏昏欲睡，没多久就陷入梦乡。

　　南玉虹悄悄捧起他的一缕银发，放在唇边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