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九十九度八

21、第二十一章

　　整个太守府夜半灯火通明，刀剑相映。

　　何明冉公兵私用，一支兵得了命令，此刻正围着那间房，踹开了门将寒刃指向他们的帝王。

　　急风随着两扇门刮入房中，烛火惊颤。

　　储征安然地坐在案前，手指捻着书页淡然翻过新的一页，连眼睫都不曾抖动过。

　　似乎破门而入的人不存在一般，直到何明冉油腻腻的嗓音响起，他才肯把眼神分给这紧张的场面一点。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右肩上的窟窿还在流血，但身后的精兵给何明冉充足的底气，以至于他忘了入骨的疼痛，嘴脸恶毒地拧在一起，仿佛胜券在握。

　　见储征不理，他接着道：“不说话就以为我不知道吗？”

　　只听储征冷笑一声问：“说说，你知道什么？”

　　何明冉身边抢过剑来，直直指向他：“刘沪根本不是死在狱中，是你们杀的他？你们从锦都来……你们……”

　　从锦都来的消息晚了一步，何明冉被这两人耍得团团转，气得层层肥肉一齐发抖。

　　消息虽真，但只言片语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是我杀的，如何？”

　　沈别手握弯刀，出现在包围圈外。

　　他脸上被溅了猩红的血，触目却也惊艳。

　　地牢那队追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通通死在他的刀刃下。太久没有过这样厮杀，回归野性的片刻让他整个人都兴奋到极致，眉目狠厉，一改平日里温良的模样，周身都散发着杀意，惹得队伍中的半数白刃闻声纷纷变换方向，朝他包围过来。

　　储征见了沈别这副模样，张口就来：“沈大人，你来救我啦……”

　　“……”

　　沈别的目光穿过火光剑影，遥遥对上褚征的双眸，眼底浮起笑意。

　　屋内人泰然自若仿佛身处朝堂高位，受百官朝拜。

　　“给我拿下！！”何明冉厉声命令道。

　　刀光剑影此起彼伏，沈别手起刀落，无人能敌，毫不费力就将冲自己来的精兵尽数击杀。他抬眼望去，这皇帝竟也不是吃素的，一掌将人斩出几米远，夺剑反杀，滴血不沾，衣袍随动作利落地舞着，挥剑有力，刺入又拔出毫不犹豫，如此倒更像个将军。

　　没想到皇帝每日在龙椅之上还能有这等本事。

　　最后一剑裹着鲜血拔出，储征提剑直指何明冉的咽喉。

　　局势顷刻间被扭转，姓何的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他挣扎着想往后爬，又被沈别玩弄着弯刀堵住了去路。

　　储征神色愠怒，问他：“何明冉，你身为菱州太守，贩卖人口，垄断玉场，公兵私用，贪脏枉法，这些罪名你认是不认？”

　　何明冉说不出话。

　　储征：“回答。”

　　何明冉垂眼不看他，呼吸急促汗如雨下，突然刺出一柄短刀，被储征一剑劈开，如今左臂也血流如注了。

　　沈别：“很好，你现在又多了一项罪名——弑君未遂。”

　　何明冉愣了许久，直到周围涌上一批侍卫军。

　　“陛下，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谢祁为首道。

　　何明冉快晕过去了。

　　沈别嘲讽道：“马后炮……”

　　储征扔了剑回到座上，接过沈别递过来的手帕，将刚溅到的血迹一一擦尽。

　　“陛下……陛下！微臣参见陛下！微臣不知陛下亲临，有失远迎！”何明冉奋力甩掉押着他的手，鸡啄米一般磕头。

　　“若是让你知道了，朕哪里还能看见菱州如今这般落败的景象？”

　　何明冉：“陛下，臣……微臣冤枉啊！！微臣……”人证物证皆具，纵他想狡辩也编不出话术来。

　　“冤枉？”储征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方才说的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你所为？身为菱州父母官，你害百姓流落至此，良心何在？”

　　何明冉蔫了气，想不通自己纵横多年怎么就这样败露了。

　　“谢祁，”储征道。

　　“臣在。”

　　“将何明冉押回锦都，菱州所有官员一并查处，不可错漏。”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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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牢中的人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太阳。

　　他们无故被绑进地牢中，家人苦苦寻找无果，报官也没能寻到任何踪迹。若不是秦唤州他们路过衙门时遇上百姓执状闹事，也找不到这么多人证。

　　现在全菱州都知道远在锦都的皇帝此刻正在太守府，呜呜泱泱全涌到府前跪拜，求皇帝做主，对何明冉的控诉状也一张接一张递到储征手中，上面说何明冉行事跋扈，欺下犯上，强抢民女迫害少女……

　　秦唤州问他们：“何明冉如此过分，你们为什么不上锦都状告？”

　　群众叫苦不迭：“大人，不是我们不去，是实在出不去啊！这狗官连城门都派人把守，只准进不准出，这几年玉场被他垄断，除了富商都不许人进城的……”

　　他恍然大悟，难怪进城之时感觉古怪，现在想来，是出入城的人实在太少，守卫又多次确认他们的身份……

　　好在百姓终于等到有人做主，救他们于水火。

　　后面几日里，沈别来无影去无踪，他问过张畴，问菱州可有姓鹤的人家，张畴仔细想想，说菱州这个姓不常见，有一家姓鹤的，五年前就死绝了。

　　“他们家中可是有个女儿叫鹤纤云？”沈别抓着张畴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人可以去查查他家的户籍，那里也许记录着他家里的情况。”

　　于是沈别在菱州驿抱着成山的户籍找了一整天，终于在眼花缭乱之际找到了鹤家的记录。

　　鹤纤云确实是这家人的女儿，还有一个弟弟，年幼夭折，鹤纤云上锦都后失踪，五年前鹤家夫妇去世，鹤家无后。

　　又问了当年帮鹤家下葬的邻里，找到了鹤家的墓地。

　　他为鹤纤云立碑，将从锦都带来的白瓷罐安葬在这。

　　鹤纤云说过自己是菱州人，说菱州山水美，玉石多，要带沈别到菱州玩。

　　只是不等她实现诺言，就被人牙子卖进青楼，被人百般折磨凌辱后又将濒死的她扔到街上自生自灭。

　　她死前甚至连一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

　　与鹤纤云的许多事沈别都记不太清了，只有那时在街上求人相救无果，守着鹤纤云看她慢慢死去时的记忆还刻在脑海里。

　　这是鹤家坟前的香火最旺的一天，连埋过墓碑的坟头草都被处理得一丝不留。

　　沈别在鹤纤云的坟前，灼热的火浪烤着他的脸颊，滚烫的泪水砸进土里。

　　“阿姐，菱州……真的很美，我看过了。”

　　入梦之时，沈别看见鹤纤云，看见她在前面跑着，满心欢喜地引着他在菱州的市集中逛来逛去，拿着些从没见过的东西给他瞧。转眼又走进了山林中，河岸边，鹤纤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阿川，谢谢你带我回家。”

　　菱州的万家灯火又亮起，百姓阖家团聚，游子魂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