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九十九度八

13、第十三章

　　富家公子苏沐被诱拐，这件事本应震惊整个锦都，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却被封锁了消息，一点苗头都没露出去。

　　赵财山被谢祁押回狱中后，根本没坚持过几轮审问，被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吓得屁滚尿流，没多久就把知道的尽数吐出了。

　　“有人从边境把他们骗到一起，然后弄晕了，全带到这来……我们负责在锦都接应，卖到各个地方去……”

　　团伙作案，分工明确。赵财将组织里的计划，运作机制等通通吐了个遍。

　　这种诱拐少女孩童，买卖人口的勾当，他们不止干了一次，照他说的，每次买卖得的金钱都不少，但真真落到他们手里的，没有几个子。

　　谢祁疑问道：“进城需要官府文书，你们假借运药材的由头将人运进城里，谁批的文书？”

　　赵财山摇头，“不知道，都是上头拿下来的，我们底下人也是只负责跑腿办事……”

　　组织上层、交接地点、交接时间，断断续续都被问出来了，谢祁派人守着，要把他们一锅端下来。

　　这么点事，本不至于让谢祁这个副官接手，交给刑司审一审就好了，但偏偏赵财山挖空脑仁想起来那天绑了苏沐来的壮汉。

　　“羽毛状的疤痕？”

　　“对，就、就在耳后，还挺明显的，我瞟眼就看见了。”

　　谢祁听到这个描述，精神都提了几分，拿来纸笔让赵财山画出来。

　　这人画功虽烂，但纸上那个方框内有片狭长似羽毛的东西，谢祁很熟悉。

　　不是羽毛，而是叶片。

　　褚征给他看过这个图样，那一个是沈别画的，线条流畅，力道均匀，比这幅明晰得多。

　　这太蹊跷了。

　　先是太后寿宴上的刺客，又是诱拐苏沐的壮汉，耳后都有这样的疤痕，谢祁独自思索一番后，面圣汇报结果，吩咐底下人不得将这件事透出牢门一丁点儿。

　　沈别和秦唤州先他一步到了殿内，正和褚征商议着什么。

　　“为何？”

　　褚征让沈别和谢大人一起探查这次人牙子案，沈别认为这案子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正表达着不满。

　　“沈大人，皇兄看重你，你还不愿意了？”秦唤州帮腔道。

　　要是围猎时手再快一步，今天就没有他在这话多的份了，沈别想着，隔着衣服轻抚过里面藏着的暗器，又冷静下来。

　　还不等争出结果，谢祁就带来了那个叶片疤痕的消息。

　　“所以，刺客和那绑徒是一伙的？”秦唤州抱着手问。

　　“不错。”谢祁答。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四人久久无话。

　　沈别垂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虽然手上在摆弄褚征不久前赐的金镶玉吊坠，但脑子却在飞速转着。

　　先不说这是个什么组织，既然他们知道自己百里云川的身份，自然不能久留。若是和谢祁一起查这案子，能溯源一锅端了也倒不错。

　　他盘算着应下了这门差事，借口自己想通了，要和谢大人一道多学些东西。

　　褚征看穿但不拆穿，顺水推舟将沈别插进这案子里。

　　离开前，褚征当着其他二人的面拉过沈别，假意宠溺道：“沈大人量力而行就是，别累坏了。”手还在他腰间搭了一下。

　　措不及防就演起来，搭戏的差点没跟上节奏，咬着后牙挤出一个甜蜜又娇俏的笑，“谢陛下体恤……”

　　谢祁连忙偏头回避，而秦唤州深知其中秘密，在一旁偷笑。

　　“以后别去咸安宫了，”褚征说。

　　怕是皇帝自己也受不了群臣的眼光了，沈别这样想着，终于可以回恣欢楼天天快活了。

　　“到长宁宫去住吧。”

　　长宁宫，沈别听着甚为耳熟，人到正殿坐下，才慢慢勾起些记忆。

　　他曾经在这住过的，不知住了多少时日，那些日子里只有恐惧和陌生伴随着他，夜里经常因为噩梦耳惊醒，不得安宁。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时日。

　　当时这正殿是身为太子的褚征的地盘，至于自己住在哪个偏殿，记不清了。

　　这里的侍女侍从比咸安宫更多些，跟在他身后一串，搞得像宠妃出行一般，这么多人护着捧着怕他摔了碰了。

　　赶又赶不动，骂又骂不走，沈别忍无可忍，仗着自己脚下功夫好，趁人不注意一拐弯翻上屋顶没了影，让那群人吊着心一顿好找。

　　屋顶上总算清净些，这太子的宫殿着实富丽，连屋顶都比其他地方平实，这瓦垫在身下躺着，还挺舒服。

　　舒服了就容易神游，从前在这长宁宫里度过的日夜，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又被拾起。

　　他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天上随风变幻的云朵，思绪飘摇起来。

　　四岁那年满门被灭，偏偏留他独活。被接进宫中后，又日日夜夜不得安眠。守他吃饭睡觉的侍从当他面谈论这三家灭门案，血流成河，疑云难解，说得又悬又怕，只当他年纪小听不懂。

　　哪里会听不懂，连那满门残尸，血洗府院的场面都见识过了，怎么会不懂。

　　又有人悄摸说他是丧门星，是凶兆，是厄运，因为满门都死了，他却还活着。

　　就算认为他满身晦气，他们也没有避开他讲这些，仍是让他听见了，听懂了。

　　这些人也有不敢碎嘴的时候：褚征路过时，他们便连忙闭嘴，恭恭敬敬地行礼，嘴里再念一句“见过太子殿下！”

　　几次都是这样，他莫名觉得褚征身边是安全的。

　　被带回长宁宫前，他和褚征在御花园里遇见了，一道惊天动地的雷把小沈别吓得不轻，立马瘪着嘴静静淌起了眼泪，侍从们都嫌他爱哭，所以他能憋着就憋着，不想让那些人看不起。

　　百里家长大的小公子，什么时候不是心肝宝贝，天天哄着逗着，来了宫中却没人迁就没人惯着，连掉眼泪珍珠都得自己悄悄抹干净了。

　　偏偏那日遇到褚征了，他蹲下身看这小孩，满眼含泪委屈着，才问了一句怎么了，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一团扑进自己怀里，任宫人怎么劝怎么拉都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于是，小沈别被褚征带回自己宫里住着。

　　抱着抱着就不哭了，搂着他像模像样地说了句：“见过太子殿下。”

　　眼泪还挂在脸上，就冲着褚征甜甜地扬了个笑。

　　褚征那时候便觉得这小孩会耍鬼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