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海》君兹生

6、峣山有神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没有用到这个方案。
　　看得出来，这种异兽入侵的事件并非第一次，官方的人很快到场了。据他们自我介绍，这个事业单位属于保密级的，叫做“异常事件调查局”，简称“异调局”，负责一切科学不能解释的事件的处理，包括异常现象，异常生物，异常人类等等。这次的山海裂缝就属于异常现象捎带的异常生物入侵。
　　封刃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单位。
　　风中凌乱的他询问官方人员：“所以，异常事件是一直存在的？从来没有过只有科学的时期？”
　　官方人员点了点头，但是严肃地补充了一段：“但是打压封建迷信也是国家领导人在慎重的考虑过能做出的最好的决策。其在现代出现的频率并不高，普通百姓确实没有知道的必要。被臆想出来的妖邪崇拜和封建糟粕害死人的数量远远高于真正的异常事件……”
　　封刃：“OK明白了老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啊？”
　　官方老哥说“这个还需要向上级请示”，然后非常毕恭毕敬地和那位白发公子交谈去了。
　　大佬不愧是大佬。
　　见他们神情严肃（主要是官方老哥神情严肃），封刃披着自己的受害者专享小毯子安安静静地窝在警车里，联系完父母后没事干，索性把那块石头拿出来把玩。
　　也不知触发了什么，那小小一块石头又在空中化为一个启动的笔记本电脑，“山海经·峣山经”几个大字重新浮现出来。
　　封刃狗狗祟祟地看了一眼还在和官方老哥交流的白衣公子，确认对方没注意这边，很快就带着点兴奋地转头回来，把屏幕往下滑动。
　　“峣山有神……”
　　他没注意到，一旁正和面前的制服人类说着什么的白衣公子眉心稍微蹙了下，轻啧一声。
　　对面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微表情：“先生可有补充？”
　　公子摇了摇头，淡声道：“无事。”
　　只是有个家伙老想着要看些对现在的他根本没必要的东西罢了。
　　……
　　峣山有神，状如白虎，缙纹豹尾，眉心纹如目。
　　双目暝，视而灾。
　　其名曰……
　　一阵恍惚的既视感涌现，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一蓬长长的血色斑点状溅射的豹尾，在面前轻轻地懒洋洋地晃。一只冻疮皲裂的属于孩童的小手抓上去，轻而又轻地摸了摸。他手心泛痒，似乎有什么毛绒而略带扎人的触感一瞬溜过。
　　封刃下意识在空气中抓了抓五指，然后清醒过来。再看时，那屏幕上的字句已经消失了。一头老虎一样、但是有一根长长的牛尾巴的生物趴在草地里，隔着屏幕百无聊赖和封刃对视了一眼。
　　这不是那个……彘嘛。
　　封刃试探性地挥了挥手，那山海经里记载的异兽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触摸屏幕，彘的牛尾巴在屁股后无聊地甩来甩去，还张大一口獠牙大嘴打了个哈切，显然对他毫无反应。
　　封刃点了它一下。
　　然后浮现出一行文字：“又东五百里，曰浮玉之山，北望具区，东望【卤比（左右）】。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
　　值得一提的是，那依旧是某种大概是象形文字的字体，笔锋迥劲，即使是出现在屏幕上也有如同刀刻一般的质感。烙印在封刃的脑海里，转化出来的意思大致就是山海经中对于“彘”的介绍。
　　封刃三根手指像扒拉地图一样扒拉了几下这个屏幕，分神想着这键盘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平板电脑方便呢——然后眼前的笔记本电脑立刻在一团柔和光亮中转化为了平板电脑。
　　“我靠……”封刃喃喃。
　　这东西这么高级的吗？
　　而且居然是可以随着他的心意转换的——也对，那位大佬可不知道笔记本电脑。
　　封刃兴致勃勃地继续扒拉，很快就扒拉出来另外一头异兽的位置，正是刮大风的那位。同样是点击就能看到注释。他能在背景中看到不少其他的异兽和草木，但都是模模糊糊的样子，看不分明，也点不出来注释。
　　或许是只有被“收容”的异兽才会显示详细信息？
　　封刃暗笑，好好一块山海经的石头弄得像什么召唤师系统一样，也不知道那位连名字都不给他看的大佬跟这个“系统”是什么关系。
　　他在官方老哥过来时把石头收了起来。也许是大佬跟老哥说了什么，一身制服非常严肃的大哥只是看了封刃一眼，非常和蔼地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完全没提那块奇特的石头。
　　不过在封刃的追问下，他倒是解释了濡黔山上发生的事情——这山上本来死过一只讨封的狐狸，尸体就埋在翻新后的山神庙下，靠来来往往的人气和香火镇着。今日早上不知为何庙里突现一道人间界与山海界的裂缝，山海界磅礴的灵气涌了一丝进来，捎带着包括彘在内的几只异兽。
　　彘袭击并吃掉了庙内的工作人员。
　　人类横死的恐惧绝望和狐妖数年来积压的怨气杂糅，又被山海界的灵气催发，形成了一只浑浑噩噩的狐鬼。封刃正是在庙前被拖入了它的幻境之中，差一点就要沦为它的腹中餐。
　　而这个过程随后又在坐警方的车回市区时，从某不愿告知姓名的大佬口中被补全——祂能在脑海中和封刃直接对话是因为峣山经的连接作用，在封刃被拖入幻境之时祂并不方便直接出手，需要一个幻境出现裂缝的契机。
　　封刃：“然后我给了那狐狸一拳。”
　　对方静默了两秒：“是的。勇气可嘉。”
　　封刃嘿嘿一乐：“瞎猫撞着死耗子。”
　　“哦对了大佬，”封刃靠着车窗，看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在山海经诞生的那个时代会是什么样子，“您都救了我两回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汝可称吾为山君。”男子平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低沉而稳重，还带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懒洋洋的味道。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后，安静下来，在已经熟悉得能给人安全感的噪音里以一个如此近的距离（真的有距离吗？）听到男人悦耳磁性、还带着点古韵的嗓音。
　　封刃整根脊梁骨都电流窜过一般酥了一下。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动了动身子。
　　他宣布暂时成为男同三秒钟。
　　山君对他的狎旎思想一无所知，或者说根本懒得刻意关注凡人的小心思。
　　封刃回到市区后，先去银行取了些钱，给自己置办了一个新手机，换上手机卡。现在也才将近中午，一个富有的大学生站在街口沉吟两秒，然后热情洋溢地向脑子里的老古董发起了邀请：“山君！要不我们去逛街吧！”
　　“……？”山君缓缓在他脑子里扣出一缕疑惑的情绪。
　　“山君才苏醒，应该还不了解我们现在的社会吧。”封刃笑着说，“或许跟您想象中的未来会有不一样？希望我有这个荣幸，可以带您体验……”
　　“……执法者曾提供我灵识构筑的现代常识信息。”山君如是说。
　　“实地体验和单薄的知识还是不同啦。”封刃很踊跃，“山君大人，快找个没有人的小角落现出您帅气的真身吧，我查了这么多大众点评总不能一个人去吃，那多凄凉啊！”
　　山君沉默了几秒。
　　微不可察地，又是一声羽毛般轻飘飘落下的叹息。
　　“汝向来如此。”
　　“哈？”封刃刚刚挑起眉头，准备虚心地接受对于自己的评价并有机会地琢磨出些许关于他们之间纠葛的信息——刚见面这老虎就拿着石板砸他还一副千言万语道不尽最后一声叹息的样子他可还记着呢！
　　然后他听到了总结性的四个字：“胆大包天”。
　　封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