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夫人》轻风徐来之

82、青春到此为止

　　海猫见他们苦思冥想很久，非常努力也非常苍白，忍不住问了他们一个很考验人性的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万一只能救一个人出来，你们想救哪个？”

　　所有人都不暇思索的说，“救师姐！”

　　司徒这人缘该有多差，在生死关头，大家都毫不犹豫的首先放弃他。

　　二皇子见他们果然还是太年轻，好心提醒他们，“最好别听它什么只救一人的馊主意。如果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出来的一定会是司徒。”

　　凤一鸣也同意，“无论里面躺着的，是司徒公子，还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人，师姐都会把生的机会让给我们。”

　　气的百里薇薇狠狠打了它的脑袋，“别给我不好的主意，也不要次好的，我要最好的主意。我要他们两人都平平安安的从死亡里走出来。不然你一定会是东海第一只被烤死的异兽，遗臭万年！”

　　没错，此时在司徒心柩里的两人，完全找不到出去的路。

　　那时大月儿跟海猫来到两具棺材面前，海猫说，“美人啊，你看，这里是你爱情的坟墓。你想葬在哪里呢？”

　　异兽倒是不会主动与人类为敌，要不是苏晚樱和狼王殿下一见面就大开杀戒，他也不会动手杀人。但是这种幻境，是人类自己自主选择的，它不觉得自己害了别人，还能养它里面水晶球的贪念。

　　她看见二皇子面若桃花，在花雨纷飞的树下遥望，他在等她。
　　她也看见司徒站在安宁山庄的红叶树下，他拿着一片叶子出神，抬起眼睛看她。
　　她很挣扎，抬头问清冷的月光。月光无声慢走，竟然不纪念，她也曾以月为名。

　　“我想救他们。” 大月儿对海猫说，“怎么样可以救他们呢？”
　　海猫想不到这女子心智坚定，居然分得清形式，很欣赏她，不愧是天下共主，居然知道危险。便说，“只可以从里面突破，你可以入他们的梦境，只是能不能救人，我就不知道了。”

　　倒不是因为更爱谁，实际一点出发，先救容易救的。她知道二皇子更容易被说服，果然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回现实了。司徒肯定这次真生气了，自己也深感亏欠他，非得费一番唇舌才能对付。果不其然，大费周章的才把他冰冷的心捂热了。

　　即使如此，司徒并没有什么梦想途径，他都没有方向，大月儿想借力推他出去，都无从下手。大月儿看着他无能为力的梦想，叹口气问他，“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司徒也发现这里的情况似真似幻，“这里是我的梦境吗？我跟自己说，醒过来，怎么就醒不过来呢？”

　　二皇子能出去，因为他目标明确，心境清晰，路就在脚下。而司徒他生性佛系随缘，富贵公子慵懒散漫惯了，行事全看心情。现在心情这么好，都没有其他追求了。

　　“那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最喜欢什么？” 大月儿快速思考。

　　“最喜欢你啊。” 他拉着她的手，此时非常满足，大月儿如此爱他，没有误会，也不用担心被她抛弃，还要生儿育女的，现在就是他梦想成真的时刻。

　　看来不能指望他了。正如她以前跟夜倾城说的，关键时刻还得靠女人。
　　大月儿说，“不如，你到我的梦里来吧？”

　　“你的梦？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司徒觉得有趣，他也想知道大月儿的梦境，不觉得危险。他的梦想大月儿已经给他说清楚了，他也在想，她的梦想是什么呢？自己是她的全部吗？他愿意到她梦境里看看。

　　诸人看见棺材开始发红，又复为黑暗，突然见一个人从黑暗里爬了出来。众人忙上前去拉他。拉起来一看，果然是司徒公子。

　　大家都深深的叹了口气，无人为了他的得救而欢呼。

　　二皇子分析的没错，如果只能救一人，一定是别人。他心里的悲痛和焦虑加剧，抓起海猫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拜托你快想想，你几百年的修行，一定还知道什么。”

　　司徒也很诧异，他回过头去看大月儿，不是说一起出来的吗？只觉得她从后面推了自己一把，怎么就没有一起出来呢？他拍着那副黑色的棺柩，愤怒的大喊，“大月儿，你快出来，你怎么跟丢了？你出来！”

　　覃天上去把他拉住，“司徒公子，别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他也跟司徒简单解释了目前的形势。司徒怒气冲冲的走向海猫。海猫吓坏了，全体人类都成了它的敌人。

　　他把它从二皇子手里抢过来，怒吼，“你自己弄出来的秘境，自己解开，快把她放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是被水晶球控制的，身不由已...” 海猫哀求着解释。

　　司徒二话不说，直接把它丢到火里。

　　这就是他不讨人喜欢的原因，连猫都不喜欢他。因为他从不讨好人，率性而为，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连百里薇薇这么凶狠霸道的人，都只是烤烤肉吓唬吓唬它。司徒可是直接来真的，很硬很干脆。

　　海猫被烫的跳起一尺高，掉到火坑里，又跳起来，折腾几次后，实在受不住了，大喊，“肯定还有办法，还有办法，快放我下来！”

　　覃天也怕它真死了，就更没有头绪了，赶紧把它拎了出来，“早点说不好吗？现在变成秃猫了！”

　　海猫脚底烫伤，身上毛发烧掉几块，它已经无法直视自己斑驳的躯体了。倒不是怕死，是怕痛。

　　“你手上带着什么？” 海猫提示覃天观察一下自己手上的宝物。海猫觊觎这至宝许久，他靠近覃天，本想趁他不注意偷过来的。

　　大家才开始注意到，他手上带着枯木大师的手串。
　　凤一鸣问，“这不是师姐给小月儿带上的吗？怎么在你这里？” 他很气愤，不会是这变态背着自己去掘了小月儿的坟墓吧？

　　覃天见他眼睛喷火，赶紧解释，“这是师姐给我的，她说那日她在沙丘冥想，睁开眼睛就看到佛珠在她脚下。说我与枯木大师缘分非浅，这是要给我的。”

　　二皇子作为见证人，也出来替他说话，“的确如此。那日在沙丘冥想，大月儿悟得了无相天书，在沙地里就捡到了这串珠子。”

　　覃天松了口气，凤一鸣也不再追究，只是这串珠子，能做什么用呢？

　　二皇子心里升起了得救的指望，他说，“万物互相效力，要好人的益处。覃天，你相信吗？你师姐这么善良，她所行的福报，一定会回过头来报答她。”

　　覃天闻言深有感触，忽然心里有异样的感觉，他手上的佛珠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有了非常的存在感。他就地打坐，马上进入了冥想状态。

　　大家都不敢打扰他。他发丝无风自动，衣服发光，似乎有强大神秘的力量在建立他的心魄。百里薇薇有点担心，覃天要是立地成佛出家了，那自己怎么办？

　　她忍不住上前去拉了拉他的衣角，“喂，你冥想了那么久，悟到什么没有？” 覃天被她强拉出异象，头上微微冒汗，笑了笑说，“我知道怎么救师姐了！”

　　大家都凑了过来侧耳要听他的好消息，连海猫都竖起了耳朵。

　　“这串百年佛珠是几代圣徒多年修行的结晶，它能跨越时空祝福当祝福之人。” 说完看向海猫，“你身体里的水晶球，是古代一个高度文明的产物，因人类无法驾驭而失落，被历史尘封，可善可恶。你愿意用它行善救人吗？”

　　“我能得什么益处呢？” 海猫问，如果可以，他想讨要这串佛珠，看上去更加文明。
　　“你会得到你想得到的！” 冥想过后的覃天无比睿智，说话像个哲人。

　　大家都被他的话牵引，都想知道具体怎么救人。

　　覃天摘下手串，望天祝谢了，把佛珠套在了海猫的脖子上。跟它说，“你戴着它，走入我师姐的梦境，把她带出来。”

　　海猫伸出爪子摸了摸宝物，不知道是它心里作用还是大祭司的祝福，它的爪子恢复了力气。

　　它点点头，踱着猫步缓缓走入黑色的棺柩里。所有人屏声静气，切切注视着棺材的动静。

　　夜色尚浅，黄昏略沉，海岛如此安静，能听见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能听见海浪不遗余力拍打石头的声音。仔细一点，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大月儿心里安宁，她觉得累了。她想家了。她想回到无忧居，回到没有下山之前的地方，跟小月儿一起等师父回家。她正要永远沉睡，忽然看见一片大水，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只黑猫从水面上朝她走来。

　　黑猫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的说话，“美人，你跟我来。”

　　大月儿怕水，不肯，“我不走。”

　　“放心，现在，这里是我的梦境，你不会掉下去的。” 黑猫知道她的惧怕。

　　它直立起来，变得高大，拉着她的手，走在水面上。大月儿很惊奇，果然行在水面如履平地。正要看是什么原理，黑猫从背后推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等候多时的众人终于看见她从黑暗里爬了出来，齐声欢呼。司徒上去紧紧抱住她，百里薇薇也激动的抱住了覃天。凤一鸣也激动的掉眼泪。二皇子心里曾许下一万个愿望，只要她活着，怎样都可以。此刻愿望实现，高兴的不敢申张。

　　忽然，脚下的地面摇撼，天似乎也在震动，山离开本位逃串，周边的树木疯狂跳舞，大家都站立不稳。

　　百里薇薇大喊，“是地震。大家快跑！”

　　凤一鸣遇事冷静，他招来两只大鸟，他带着二皇子骑上小羽毛，司徒和大月儿骑上静静，快速飞离小岛。覃天带着百里薇薇上了他们的船，他也赶紧划桨离开。

　　海猫带着它新得的宝物，它的家园和它古老的秘密，它几百年的兴衰荣辱，一起沉入大海。

　　“这样也好。” 覃天看着没入深海的蓬莱仙岛，想来这是它最好的结局。
　　“好个屁，我是想把这猫当宠物的！” 百里薇薇想，一只会说话的猫，当宠物多好！

　　“回京买几只送你。” 覃天嘴上安慰她，心想，得买抗揍的才好，不然活不了几日。

　　诸人各怀心思，终于安全的回到了大本营。
　　大月儿跟他们嘱咐说，“蓬莱岛的事情，大家不要说出去。”
　　众人纷纷点头，这样的事情，任凭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个理。

　　覃天说，“师姐，这次仗打完了，我会派人送你和司徒公子回家。能不能请你以后别出远门了？” 每次师姐都出生入死，他担心死了，也替小月儿担心，在小月儿心里，她永远最爱自己的姐姐。

　　大月儿知道他是好意，也的确没什么值得奔赴的事情，大方回他，“行，以后哪都不去，就在安宁山庄相夫教子，了此残生。” 说着笑嘻嘻的看着司徒，把他美死了。

　　他看大月儿总是含情脉脉的看自己，对别人，尤其是对二皇子都是客气礼貌，知道她在梦境里跟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巴不得马上回去，他也实在讨厌东海。

　　“你和二皇子殿下去跟长公主好好解释一下，不要耽误了大事。” 大月儿继续啰啰嗦嗦的嘱咐他们。覃天知道，师姐为殿下的前程担心。

　　看着大月儿云淡风轻的眼神，二皇子心里明白，大月儿已经跟他告别。不明白的是，她如何能做到举感情如棋，可以情难轻放，落到自己身上却如此沉重？无论如何，他的人生，只剩下了一个梦想。

　　陪着她走过的东西南北，翻山越海，一起度过的春夏秋冬，一同见证过的星辰大海，暮暮光阴，就是青春，至此完满。爱情至此停，青春到此为止。此后余生，无人可与立晨昏。空余漫长凡俗的滚滚红尘，从岁首到年终，日子久长，数不尽的流年如水，人们称之为 - 人生。

　　长大之后，成人的世界里，只有生活，没有爱情。他在心里给自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覃天跟着二皇子出了帐篷，去跟长公主汇报情况。二皇子走的很慢，一步一荒凉，风若与若无，他望着天上的白云怔了很久。覃天在他身后默默守护着，完全理解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