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夫人》轻风徐来之

80、海底之城

　　两只神鸟在东海的天空翱翔。有过被鱼吃的可怕经历之后，一直有心里阴影，不敢飞低。凤一鸣自己也很小心不要靠海面太近，逐一搜查各岛。突然发现极东的一个岛上有篝火升腾，炊烟袅袅。难道还有火祭不成？好奇驱鸟前去查看。

　　感情是海猫的火祭现场。原来它被百里薇薇绑在一根木棍上，架在火里烧烤。它兜兜缩缩的尽量爬上木棍，想站在木棍上，以免被烤成肉串，但棍子是圆的，承重之后它又回掉下来。就这样它不停的在木棍上滚动，自己烤自己，皮毛已经烤焦。它哀声呼求，“先知饶命！主人饶命啊！”

　　看到一只猫在说话，凤一鸣着实吓了一跳。他跳下大鸟，看二皇子脸色不好，百里薇薇不好说话，就靠近覃天问他，“这猫怎么会说话？”

　　覃天说，“它是一只百年海猫，是深海异兽。”
　　“那为什么要烤它？” 凤一鸣想，这么珍贵的异兽也不能拿来烤着吃吧？
　　“它害了我师姐和司徒公子，不马上灭了它已经很仁慈了。” 覃天提高声音，故意要它听到。

　　海猫苦苦求饶，“主人，放我下来吧，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啊，再烤我就成猫肉串了！” 海猫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凤一鸣看了觉得它可怜，跟覃天说，“是不是太过份了？这样太虐待动物了吧？”

　　海猫见有人替自己说话，又滴下泪来，“好人啊，救救我吧，他们虐待小动物啊...”

　　覃天简单跟他说了下情况，“它用幻术将师姐和司徒公子困在棺材里。现在他们出不来了。他说他只能害人不能救人。” 听完之后，凤一鸣默默的添了一把柴，火烧的更旺了。

　　海猫觉得这下更惨了，根本没人同情自己，只好大喊，“我说，我说，快放我下来！”

　　百里薇薇把它从木架上拿下里，将木棍深压入土，再把它钉在木头上。正如当时东夷的巫师们把她和覃天钉在木头上一样。她说，“你认真想想，是好好交待呢，还是火祭伺候，做成麻辣烤猫肉，你自己选。”

　　“我想好了，我好好交代，好好交代！能不能放我下来坐着说话？” 海猫商量着想舒服一点的聊天。

　　百里薇薇暴揍了它一顿，打得它不敢求饶。“就给我钉在木架上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你都不需要下来！”

　　海猫被打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凤一鸣和覃天都有点怕她，一齐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此时很庆幸，幸好被打的不是自己。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胆敢半句谎言，我就拔了你的皮，烧了你的毛，给你浑身涂满先知血，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百里薇薇严肃的警告它。

　　海猫相信今天是自己的末日，遇到了天敌，能活着已经是奇迹。最怕死的没尊严，成为整个东海的笑话。吓得猫眼圆睁，慌忙点头。

　　“你是用什么方法，制成这蓬莱幻境的？” 百里薇薇问它。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概百年之前，有一次我在深海抓鱼，突然遇到一座漂移的大城市。就是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这城建立在巨大的板块上，会随暗流漂浮。城市依然如当年在陆地一样完整雄伟，城堡恢弘，高楼林立，街道错落有致，只要有人在那里走动，你就会觉得那就是一座活城。

　　我好奇想去城里探探。城里的楼很多是用石灰石和钢铁建造，虽在海里浸泡多年，依然异常坚固。城里的东西特别丰富先进，高级强大，完全没有听说过，也不见现在的人类在使用的，我也不敢随便碰。只敢到处走走逛逛。无意中在一个古老的城堡里，发现了一个宝盒，宝盒里有一个发光的晶体球。我们猫类本来就喜欢发光的东西，我就想把这球拿走，结果我一拿到手里，这晶体球就嗖的一下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也不知道是我吃了这球，还是这水晶球吃了我。自从这个球入了我的身体后，我就能开始听懂人类的语言，能感觉人类的情绪。随着与人类接触越来越多，我能收集到和体会到的信息也越来越来大。本来我们异兽是不会说话的，但是不久之后，我也能学习像人类一样说话，模仿人类的所有喜怒哀乐。过了一段时间，我只要看人一眼，立马就能知道他的心思意念，也能随心所欲的变化幻境，并能带他进入与他的思想和记忆有关的幻境中。”

　　“亚特兰蒂斯？” 二皇子沉吟着，不见先知曾偶尔提过这个名字，依稀有点印象，“这不是传说吗？”

　　海猫语重心长的说，“所有的传说，都是真的。更奇妙的是，这样的幻境，能根据人的心意变成现实。意念能变成物质。只是人心里所思所想的，都是情爱名利，大部分人都走不出自己的心境，最后都变成了尸体。”

　　“那为什么我看到是棺材？” 二皇子问它。
　　“那是我提前预设的，你应该还看到了自己心里的梦想，不然你不会进去的。” 海猫肯定的说。
　　“明明是我的梦幻，那姑娘是怎么走进来的？她好像是真的。” 二皇子再问，他能感觉到大月儿的真实存在，她的吻和她的泪，都是真的。

　　“因为她与你心意相通，或者你们有共同的梦想，她就能入你的梦境。你不是喜欢她吗？” 海猫果然对人类的情感非常理解。只是，猫就是猫，情商不高。

　　被一只猫这么怼，二皇子有点羞赧。其实大可不必，在场的都知道，不必掩饰。

　　百里薇薇帮他解围，“少废话，那你说，我师姐他们怎么样才可以出来呢？” 她开始跟着覃天喊师姐。

　　“除了这位皇室，真正能自己走出来的，我只见过一人。那人心智非同常人，听说后来还做了你北国的帝师，你们不认识此人么？” 海猫反问。

　　他们想这人看来就是月无涯了。只是这师傅走出来了，这徒弟能行吗？

　　二皇子想，如果不是大月儿入了他的梦境，他肯定走不出幻境。那现在他们一定还在幻境里，他们为什么走不出来呢？

　　司徒看着大月儿穿着红叶一样的嫁衣，头上带着枫叶的冠冕，从枫树的那端向她走来。天上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正如第一次下山在尚京的水边见她那样。月光如水洒在满地树叶，星星有拳头那么大，她比月亮更漂亮。

　　他迎面走向她，走了很久也没有更近一点，他很奇怪，为什么还没有到？低下去看这路有问题吗？再一抬头，发现红衣的女子不见了，只有一片红叶飘飘荡荡，孤零零的落在地上。

　　司徒停了下来。原来她是喜欢上别人了，也抛弃了自己，跟别人跑了。他心中酸苦。

　　他自幼母亲早亡，被金陵夫人和那兰大人抚养长大。她们对他尽心尽力，本来也觉得很温馨。后来听说自己的母亲是跟人私奔的抛下了自己，顿时有了被人遗弃的挫败感，以至于后来养成了孤僻的性格。

　　后来与百里烟柔交往，一开始她是温柔似水，才貌惊人，在她的精心设计下，很快夺走了少年的心。他也愿意托付真心，直到发现她志不在此，更在乎家族的复兴。这种被利用被背叛的感觉，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他躲到深山老林，想要依靠大自然的魔力和漫长的岁月来治愈自己的伤痛。在梵云山折腾了三年。

　　大月儿一顿家常便饭，让他开始怀念人世间。趁夫人寿辰，终于结束了苦行僧的日子。与大月儿的相遇相知，让他看到了女性温柔与善良的力量，他的心里重燃热情与希望。这女子口口声声答应与自己成婚，临时变卦，也离他而去了。

　　司徒自诩是个没有上进心的人，不喜争权夺利，只想人间风雅。可自己喜欢的女子，偏偏都是一个比一个事业心强。初恋百里烟柔，就是一个凡事以事业为重的女强人，跟他谈个恋爱都是为了家族事业。一直逼他做天下共主，恢复百里家族的荣耀地位，顺便迎娶她进门，做权倾天下的女人。

　　月无霜是多么温柔贤惠的女子啊，简直要把他的心化了。可她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说是不要名利，其实还是在搞事业，为了三个锦囊东南西北的满世界跑，到处征战，最后晋级成了金陵夫人，还取代自己做了天下共主。

　　可最终呢，不管她们的愿望有没有达成，这些女子终究都选择把自己抛弃了。在她们心中自己根本不重要，只是谋权夺利的工具罢了。他心里凄凄，女人都是骗子。

　　归去来兮，吾心何归？不如还是回梵云山孤独终老吧。于是他又回到了梵云山，他以前疗养情伤的地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以前在梵云山修仙，有冷七相陪，黑白童子伺候，倒也觉得闲云野鹤，自在快活。如今冷七死了，两童子入学，两只神鸟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自己独守空山，宛如孤魂野鬼，比苍天还寂寞。梵云山百花凋残，荆棘丛生。孤独如黑夜将他包裹，他冷的发抖。

　　只是他不甘心，他的心里一直在等。他在等什么呢？他靠着一棵树坐下，苦苦思付，为何这样的绝望中仍有希望？自己为何在等待？他一直等到月亮西沉，日出东方。

　　东方既白，雾水在叶上凝珠，他看见一颗水珠躺卧在红叶上特别圆润美丽，好像珍珠，好像眼泪，他被吸引，起身上前查看。

　　他凝视着这一颗巨大的水珠，被一片红叶捧在手心，无比珍贵，目前是他唯一的陪伴，他傻傻看了许久。水珠如镜，能看见自己的脸，也能看见天上的云彩。突然看见水珠里面有一个穿红衣的女子，从日出之地而来。他很惊奇，这梵云山除了自己，并无别人啊。

　　“什么人？” 他回头询问。
　　“你希望看到什么人？” 那女子走近问他。

　　他认识的女子当中，希望看到谁呢？是母亲吗？是夫人吗？是百里烟柔吗？是月无霜吗？还是其他人？他自己很不确定。反正，这些女子，无论那时候对自己多么重要，最终都已经离他去了。

　　司徒不说话。他不想跟不熟悉的女子废话，心里再也不敢相信女人了。

　　“司徒公子，你能认出我吗？” 红衣女子再次问，她似乎有点担心。
　　这话说的好像跟自己很熟一样，司徒反问，“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我们很熟吗？”

　　“嗯，我们很熟。” 女子走上前，摸着他略显憔悴消瘦的脸，“对不起。”
　　司徒并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脸，转过脸去躲开。“那你是谁？” 失望遮住了心，他看不清。

　　二皇子问海猫，“如果他们自己走不出来，那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以帮助他们？”
　　“我并不知道。” 海猫说，“我吃的那水晶球，并不同情人类。”

　　“海底之城里一定有答案，那城在何处，我去看看。” 凤一鸣问它，他水性好，或许可以去深海查查答案。

　　海猫摇摇头，“我去找过那城。几十年前，有一个小孩子漂到了我的岛，我很喜欢他，跟他成了朋友。有一次水晶球吞噬了他的心境，他在幻境里看到了他的母亲，他不肯出来。我怎么唤他也不醒。我也想去那城里找答案。

　　可是那城是漂流的，我到处找不到它。我问快行的大鱼，大鱼说没见过；我问流浪的海龟，海龟说不曾听闻。大海无极，竟然找不到此城。”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救那小孩的？” 覃天问，心想如果自己在幻境了看到母亲，他会愿意醒来吗？谁能懂天下孤儿的心呢？如果自己在幻境里看见的是小月儿，跟她结婚生子组建自己梦中的家园，自己愿意醒来吗？他看了看凤一鸣，幸好他没有中招，不然他肯定客死蓬莱了。

　　人心多么脆弱，谁能经得起试探呢，谁敢将自己的软弱暴露在黑暗中呢？

　　海猫叹了口气，有了点老者的慈悲。“后来他死了。我伤心了很久，从那以后，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跟人类做朋友了。一旦失去，这痛苦真是撕心裂肺。” 海猫泪花点点，这次连百里薇薇都觉得它可怜。

　　二皇子却怒了，“那你最好再想想，可还有其他办法？不然你也以死谢罪吧。”

　　海猫自知今日非比寻常，恐怕真的会死，也坦然的说，“我真的不知道其他办法，你们就杀了我吧。”这话说的，大家都不敢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