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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特别 ...

  •   萧晟自己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也许是被他教训之后,也许是第一次和他较量之后,也许是知道了他单枪匹马闯入县衙调查真相之后,也许是看到他和师父一道专心救治难民之后,也许是某一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接触之后,更或许早在初次见面看到他片叶不沾大杀四方之时,自己早已把那个白衣卓然的身影刻在了心里。
      当做一种追逐的目标,一个可见的标杆,一些...活着的意义。
      甚至,短短的时日里,甚至可能足以和父亲在自己心里的地位相比肩。
      师父过去总说,人一辈子最大的幸运莫过于能够遇到贵人在关键时刻指点迷津。萧晟现在觉得,小师叔就是自己那位贵人。
      父亲狠心又绝情,他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死灰什么叫做行尸走肉,起初的那几个月他自暴自弃,怨愤毁己;每当那条被父亲打断的腿稍有好转,他便克制不住地想去扯去抓去打,直到弄破血痂,血流不止,痛意清晰地传入大脑,才肯罢休。
      他怨恨父亲,可也觉得是自己永远不曾达到他的要求,是自己没用,这算是父亲给予他的惩戒,那他便要受着。
      还做不到让父亲满意,那便继续。
      永远做不到,那就一直继续。
      师父救了他很多次,可是他们彼此都清楚地知道,疗身难愈心。
      他很感激师父,可又似乎无以为报,自己这样于世无用的人,都被亲生父亲轰出家门,以后又能做什么去?
      愈是这样想,便愈是自轻自毁,由是陷入一种可怕的泥淖之中无法自拔。
      心思细腻的人,越是心存善念,向往美好,就越是厌恶当前的自己。
      直到喻枫给出了一个仿佛还可以一试的目标:师父为自己辛劳而自己此生难报,那便先好好养伤,不要浪费了钱财良药,不要辜负了师父的照料;心如乱麻郁郁寡欢,那便习武,不要荒废了过去的修为,去努力拿到“喻枫手里的那杯水”,证明给他看,自己对得起自己的天赋。
      埋头于练功,确实可以让人暂时忘记其他的一切;练武后的大汗淋漓带来的浑身舒畅也是真实的;而每日结束之后若能发现自己的些许进步,便又是些许欣喜。
      于是萧晟每日练武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得空就泡在院里。
      师父夸他勤勉刻苦,只有他心里知道,他只是为了逃避现实而已。
      那些不愿意面对的现实,那些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淋漓惨痛的现实。
      喻和尘已经走到了萧晟身后。
      其实很难不看出来萧晟在哭。
      少年努力压抑着抽泣,可越是抗拒,生理反应就越是激烈。萧晟的肩膀微微抖动着,两手紧握成拳放在体侧。
      喻和尘没有继续往前绕到他面前,沉默半晌,最后伸出一只手去,却又突然停在半空。
      犹豫稍许,喻和尘最终还是把手掌轻轻放在了少年的脑袋上。
      萧晟愣了愣。
      少年的呜咽声开始有点克制不住。
      但是喻和尘没有想到的是,萧晟没有回头,只是忽然猛地甩手,挡开了他的手臂。
      萧晟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不是故意想要这样做的,他其实本心不是那个意思......
      萧晟忽然想到,师叔手臂上那个位置,好像也是有伤的。
      喻和尘以为他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便回身想走。
      萧晟突然间不知所措,察觉到喻和尘要走,一瞬间本能地转身拉住了他。
      萧晟很少见地动作比脑子快了。
      回过神来,萧晟才明白自己刚才竟然是怕,怕...怕他的小师叔也恼了他,怕他变成父亲一样。
      怕到像是本能。
      喻和尘没来得及转身又再次回身,视线下移,目光先是落到自己被少年紧紧扯住的衣角,再移到他的脸上。
      少年眼角泛红,眼里还有泪,但却倔强地别开了视线。
      啧,到底,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只消一眼,喻和尘便看穿了萧晟别扭的心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那么渴望关爱,却又总是习惯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只矛盾又倔强的小兽。
      这么看,确实有点招人心疼。
      喻和尘这次直接大手一挥,把少年揽进了怀里。
      也不管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了,使劲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萧晟发觉自己眼前一黑,钻进了喻和尘的衣袍,一时间隔绝了所有的外部世界。他终于哭出声来,虽然只是相较于之前来说。
      小师叔掌心的温热自头顶传来,萧晟再也忍不住。
      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被原谅的。
      他好像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原来他要的东西可以这么简单。

      还有,喻和尘其实有点后悔,后悔那日误会了萧晟还打了他。
      好吧,其实后悔好几天了。
      但是道歉?不可能。

      年关将至,看来他们几个的这个新年,要在丹安一起度过了。
      夷憬琛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萧晟这小子越来越黏喻和尘了,一口一个师叔叫得比他这个师父还要亲热,虽然喻和尘还是反应淡淡,但夷憬琛不免嗔怨他拐走了自己的好徒儿。
      从互相看不顺眼到现在这样,夷憬琛相信喻和尘是有这样的本事的,只是亲眼见到,还是难免吃惊。
      本着除夕团团圆圆的习俗,几个人都不打算在年前再折腾什么了,就乖乖留在丹安,一起过完这个年。
      丹安是个小地方,年味却很浓,处处都不马虎。
      这几天总是有百姓上门,送来各种吃食,都是为了答谢前些日子城乱时候夷憬琛为他们义诊,缓解病痛。
      这下倒好,连年货都不用他们操心置办了。
      还有,夷憬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条活鱼,想想都是花了好一番气力和钱财的,毕竟这是在雁北。
      “萧晟呐,看师父买来了什么!”
      夷憬琛买来了鱼就跃跃欲试的模样,颇有种要大展身手的架势。
      “你就惯着他吧。”
      喻和尘还是没好气的老样子。
      倒是那条被萧晟抱回来的小狼很给面子地嚎了一声。小狼两只眼睛湿漉漉的,毛发黑亮,到家没几天伤就好了。
      “你,在我回来之前把鱼捯饬干净了。”
      有家的老人突然发了高烧,夷憬琛放心不过要去看看,临走之前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喻和尘。
      不过夷憬琛真是高看喻和尘了。
      在家里的两员病号磨磨蹭蹭直到快晌午了才开始操刀。
      鱼儿在水盆里窜游,喻和尘好不容易抓起来,一手揪着鱼尾巴,一手提着刀,就这样要把鱼开膛破肚。
      这鱼哪里肯就这么任人宰割,使劲扭动身躯,三两下便从喻和尘手里滑脱。
      被鱼甩了一脸水的喻和尘故作冷静,喊来萧晟帮忙。
      然而情况似乎并没有得到改善。
      鱼儿掉落在砧板上,又因为扑腾跌到地上。离开了水,它不停地张合着嘴巴,眼睛充血瞪得溜圆,真恨不能把眼前的空气变成池水。
      萧晟帮忙抓鱼,可鱼浑身都是细小的鳞片,又沾了水,再加上鱼的挣扎,滑溜得根本抓不住,在人的手里停留不会超过片刻。
      鱼想跳回水盆里,萧晟追着去抓,结果碰掉了碗筷,踢翻了水盆,水全洒了出来,流了满地,鱼儿总算寻觅到了一点水,侧着身子在水滩里扑腾着。
      夷憬琛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
      萧晟的头上还挂着一片不知道哪里来的菜叶,而此前只会喊加油的始作俑者看到救星来了,也就自觉的放下菜刀,归还了这个光荣任务的行使权。
      夷憬琛觉得自己不在,这俩迟早得饿死。
      “你不把鱼先杀了,怎么刮鱼鳞怎么去内脏?!”
      夷憬琛数落着喻和尘,接过了灶房的活计,打发他俩去择菜洗菜了。
      “可能是刑狱处的活儿干多了。”
      喻和尘低头择菜,嘀嘀咕咕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萧晟很快就择完了自己那部分蔬菜,找小狼玩儿去了。
      夷憬琛一把捞起鱼儿按在砧板上,抡起刀背往鱼脑袋上重重一拍,“啪”地一声清脆响亮,鱼直接昏死过去。接着夷憬琛不紧不慢地开始处理鱼鳞和内脏,看起来比喻和尘不知道熟稔多少倍。
      “想不到医科圣手、在世华佗的夷大夫杀起生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啊。”
      喻和尘把他俩洗好的菜端过来,向夷憬琛发起了反击。
      夷憬琛抬头毫不客气地白了喻和尘一眼。
      “我是学了医,又不是出了家......那你别吃!只有我这样快准狠的刀法才算最大程度减轻了鱼的痛苦,懂不懂啊?!”
      “还有,你顺便把菜也切了吧。”
      夷憬琛不久后就意识到他又说出了一句让他有些后悔的话。
      除夕夜
      火炉旁,三人围坐在桌前,小狼趴在桌下。
      还没有动筷,萧晟看着围在中央那条鱼周围的其他菜碟里的各种奇形怪状的菜叶,百思不得其解。
      “看什么,能吃不就行了。”
      喻和尘轻咳一声,率先打破僵局,伸出了自己的筷子。
      萧晟闻言觉得有理,转头看师父也动筷了,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
      “你小子最好祈祷以后能娶个贤惠的媳妇儿。”
      夷憬琛调笑着喻和尘。
      “我要是娶了媳妇儿,那也是天天带她去百香楼吃山珍海味。”
      喻和尘怼回。
      子时
      全城各处准时放起烟火,祈福除厄,辞旧迎新。
      各色的烟花在天空绽燃,密密麻麻,接连不断。被点燃放飞的不只是烟花,还有人们对新年的美好愿景和期冀。
      街上有一些小孩子在跑跳笑闹,他们的手里拿着鞭炮或者烟火棒。
      “要是边疆永远没有战事就好了。”
      喻和尘左看右看,最后确认这声音的来源是站在他脚边的萧晟。
      话倒也不稀奇,只是看着此情此景能以那样的口气发出这句话的人,喻和尘过去以为只有宋澈那样经常远虑近忧的人才做得到。
      喻和尘这顿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近些年的年夜饭都是在上京皇城和众臣百官以及皇帝陛下一大家子一起吃的。不知今年的这个大戏台子上又在演着什么好戏,宰丞野心勃勃,太后娘娘不甘退居后宫,一顿饭怕是腥风血雨不断。
      看来是时候规划归期了。
      烟火声里,夷憬琛看出喻和尘心事重重,但却并未多言,毕竟他答应了自己的半月之期未到,也不怕他跑了。
      萧晟也想买了鞭炮去街上放,但想了想觉得不合规矩便忍了下来,只乖乖站在两人身边看烟火。
      小狼倒是自己去街上疯了一圈儿又自己跑了回来,蹲在萧晟旁边气喘吁吁。
      小家伙还没长大,身量也就是一般人家养的狗那么大,也不怕放出去会吓到别人,何况小狼很是聪明通人性,已经能浅浅听懂一些人语。
      喻和尘捡到一小张完整的包装红纸,三两下折成一只纸哨别在嘴边吹响了。
      萧晟听出来,这是一首边塞曲的一部分。据说就是驻守边关的将士亲手创作而成的,描述了边关风光也表达了团结必胜的信念。
      雁北侯过去曾用萧在他面前演奏过。
      想到这儿,萧晟打了一激灵,他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那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东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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