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多一柳》水落石

5、第 5 章

　　最近赵宁阳有些奇怪，她总躲着我。

　　椒房殿里的宫人都糊弄我，说是陛下最近勤勉于朝政，很少来后宫走动。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几日嫔妃们来我这里请安时，个个眼中都饱含深意，娇羞的，挑衅的，满不在意的，躲躲闪闪的，还有欲语还休的。

　　本宫这儿是戏园子么？

　　我一生气，决心大力整顿后宫。

　　以前怕她们娇惯，那些繁文缛节我都是能免则免。

　　祖上的规矩是要晨昏定省，她们入宫之后，我都怕扰了她们的清梦，只让妃位以上的每隔三日晨省一次。

　　如今整顿后宫，凡是后宫有位分的都给我晨昏定省。

　　后宫原本的规矩，入夜之后不得来回走动，我体恤她们每日闲着无聊，给她们机会打叶子牌，于是把这条规矩废了。

　　如今整顿后宫，入夜之后，不！黄昏问安一结束，都给我各回各家！

　　先皇后在的时候，后宫佳丽省吃俭用，每个人瘦得像根儿柳条似的，我怕她们从小锦衣玉食，进了宫反倒要吃苦，所以自掏腰包多给了一倍的年俸。

　　如今整顿后宫，还得遵从先皇后的深明大义，年俸等同先皇后那一届，嗯，我猜想她们还能再省一省，大笔一挥，再减一半。

　　没过半月，赵宁阳出现在椒房殿中，笑得很是爽朗：“哈哈哈，皇后想朕了直说就好，何苦为难别的女人？这传出去名声多不好。”

　　她许是不知道我恢复了晨昏定省，她来时整个后宫的佳丽都在内殿，听得真真切切的。

　　一屋子莺莺燕燕见她来了，个个包着包眼泪向她诉苦，赵宁阳左边安抚完，安抚右边，前面的刚喊完小心肝儿，后面的就扑上来抱个满怀。

　　给我看得脸都绿了，喊了几个侍卫，让他们护驾。

　　赵宁阳干笑几声，哄着诸位姐妹回宫，顺带遣走了四周的宫人。

　　看人走得差不多了，赵宁阳热情地拉起我的手：“瑶瑶，你这是吃醋了么？我不过是偶尔去刘美人那里看看杂技，张美人那里听听小曲，王美人那里逗逗小狗，嗯……，还有几人也就见了一两面。”

　　好家伙，谁说他公务繁忙勤勉朝政的？

　　我把手抽回来，严肃正经地说：“赵宁阳，你现在胆子越发大了，你就不怕哪天漏了马脚？”

　　赵宁阳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茬。

　　这……是在跟我显摆宫娥们的手艺呢？

　　“瑶瑶，你说哈，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没等赵宁阳说完，我就打断道，“你想都不要想！”

　　先皇后驾薨之前我曾在榻前侍疾，先皇后曾说赵宁阳鲁莽顽劣，如果日后做错了什么事情，要我多担待一些。

　　赵宁阳想要向天下公开自己女儿身，就等于我也要和她一起承担后果，而这后果不是她被天下人唾弃，就是一场血雨腥风，先皇后把赵宁阳托付给我，我怎么能让她做这种糊涂事？

　　“九岁的时候，你偷吃宫女藏的蜜饯，拉了一夜的肚子，你在先皇面前撒谎说你晚上踢被子，着了凉，然后呢？”

　　然后被先皇拆穿，累及整个建章宫，所有宫女罚俸半年，赵宁阳罚跪祖宗两个时辰。

　　“然后你在我耳边训了我两个时辰。”赵宁阳抚了一下额头，就好像上面长了一个大包一样。

　　赵宁阳想了半天，长叹一声，带着宫人们走了。

　　我爹常说我不会做人，寻常御下的套路都是先小人后君子，我呢？一向都是先松后紧。

　　这般风格费力不讨好，就像后宫的各位夫人，刚刚进宫时抬高了她们的福利，如今严守宫中规矩，个个都不适应，搞得怨声载道，这些人又不敢在我面前表现太过，只得跑到赵宁阳那里告状。

　　赵宁阳明里暗里暗示了我几次，我都假装没有听懂，弄得她自己也失了耐心，只得专心于朝政，极少踏足后宫。

　　恰巧当时渭南突发山火，又是秋征时节，赵宁阳调用国库和军资去渭南救灾，然而收效甚微，天灾人祸不断，急得她焦头烂额。

　　到了赵宁阳生辰那日，中官早早传了她的口谕，无暇来我椒房殿，我让中官给赵宁阳带回去了一个食盒，里面都是她平时最爱吃的。

　　我盘算着再见赵宁阳恐怕也要渭南的事情平息以后，却没想到，当晚我就见到了赵宁阳。

　　三更半夜，她打扮成中官的模样，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椒房殿，身边还有扮成宫女的刘美人。

　　吓得值夜宫女喊了一声救命，救字声大，命字声小，显然是被人控制住了。

　　我从玉枕下抽出匕首，想着一旦来人就用匕首刺他脖颈。

　　这时赵宁阳站在床帘之外，轻轻说了一句：“瑶瑶，是我，你收起匕首，别伤着自己。”

　　我有些将信将疑，手上捏着匕首，掀开床帘一脚，确认站在外面的是赵宁阳后才从床内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中官的衣服，我心下了然。

　　赵宁阳向来喜欢热闹，她小时候会跟先皇请旨去我家住一晚，十三岁之后，偶尔拉我去戏园子听戏，偶尔带上零食拉我去看蹴鞠，总之每年都要出宫去玩才算圆满。

　　她见我衣衫单薄，蹙着眉嘟囔了一句：“怎么穿得这么少？”

　　不然呢？睡觉的时候应该穿些什么？

　　赵宁阳从刘美人手中接过来一套中官的衣裳，递到我的手上。

　　我有些不安，却尽量保持平和地问道：“刘美人也一起去么？”

　　“回娘娘，臣妾不便随行，臣妾在宫中，替陛下和娘娘挡着那些小人。”刘美人俯身一欠，口中传出赵宁阳的声音：“朕不是说了么？一律不见！”

　　再次开口，又传出我的声音道：“传本宫懿旨，从即日起任何人等不得靠近椒房殿。”

　　好家伙！这是口技吧？我还不知道刘美人竟有这等本事。

　　换好衣裳，赵宁阳焦急地拉着我的手往殿外跑，我却脚步慢了一拍，把后宫的令牌递给了刘美人，和她说道：“本宫回来必有重谢。”

　　刘美人跪在地上接过令牌，声音微微有些激动，“谢谢娘娘信任！”

　　其他的事情赵宁阳早已安排妥当，我们两个顺利出宫，宫门口有一辆双驾马车，看起来十分寻常，赶车的是长乐宫一等侍卫——洛青。

　　马车骨碌碌地向南，穿过南城门，来到了荒郊野岭，我看着窗外的景色狐疑地问道：“赵宁阳，你今年是要搞什么鬼？这个地方为免太过偏僻了，我们往回走吧？”

　　月色皎洁，圆月当空，赵宁阳微微一笑，露出两只人畜无害的小虎牙，“瑶瑶，都已经出宫了，现在后悔可晚了。”

　　不知为何，月色照得赵宁阳的脸色煞白，像个要吃人的妖怪，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想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