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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除旧迎新 ...

  •   等两人回到宴席上,众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各自拿了把瓜子在闲聊。郑宿玉安静地坐了下来,没去理会盛绾木炙热的眼神,拿起一碗莲子羹就开始喝。郑道青很是自然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旁边,看了一圈桌子上没有自己爱吃的,就默默地收回手。

      盛绾木很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瓜子,主持起了大局。她先是指了指自己,再将身边的人一个个地指过去,贴心地为郑道青介绍着。

      “我,盛绾木,这位是钟顽顽,那位是萧避岭,还有郑宿玉。”

      郑道青默默地点头,手随便一摆,正好暴露出了夹在腰间的佩剑。

      钟顽顽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腰上,惊呼了一声,“那是梏魂剑吗??”

      郑道青默默地把剑往怀里收了,上下打量着他,“我好像不认识你。”

      钟顽顽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看着那把剑,支起身手不知不觉地就伸了过去,“有生之年能看到夺魁的剑啊,让我摸摸沾光……”

      郑道青微微侧身躲开了。

      这个时候郑宿玉翻了个白眼,靠向师兄小声讥讽道:“你不认识的师弟师妹多了。”

      萧避岭也冷不丁地跟了一句,“大师兄是大忙人,我等凡夫俗子怎能入得了眼呢。”

      郑宿玉说他没事,可是萧避岭说他不知怎的就有事了。郑道青听闻后顿时不爽了,斜着眼看他摆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容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萧师弟。”他笑的不冷不热甚是瘆人,“刚刚没发现你呢,我的错。”

      萧避岭被他说的浑身立刻像长了蚂蚁一样难受。

      “郑师兄日理万机,没注意是正常的。”他客气道。

      钟顽顽搞不清楚状况地附和了一声,“就是就是!”

      郑道青漫不经心地擦了一下手,神情倦怠,平静地冲萧避岭说,“回来还没瞧见你师父,等见了定要寒暄两句,顺便说说你借着宵禁都干了些什么。”

      盛绾木一听瞪大了眼睛,连忙拿起手遮住自己嘴。萧避岭本就不爽,一见她这副幸灾乐祸更气,冷冷地问,“你笑什么。”

      盛绾木挑了挑眉,“你都干了些什么呀?”

      萧避岭反问:“我除了帮你们拿夜宵什么也没干,但有些人夜里偷偷摸摸的干了什么恐怕不想被人知道。”

      盛绾木一下吃了瘪,撇了撇嘴赶紧把矛头转向身边的人,“别只说我啊,郑宿玉前几天也被我发现干偷鸡摸狗的事!”

      钟顽顽迷茫地看了一圈,可是似乎没人要同他解释这桌子为何乌烟瘴气的。刚刚那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众人皆将目光投向郑宿玉。

      郑宿玉感受到注视后缓缓地抬头,看见郑道青也一言不发地瞧着自己,半垂了一双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心里不知怎的慌了一下。

      “我没有。”她尝试狡辩道。

      郑道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盛绾木似笑非笑地看向郑道青:“难道你要把我们一锅端了?”

      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拿起茶杯喝,似乎是默认话题就此结束。三个人皆是劫后余生地叹了口气。

      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之间,另一道目光也落到了这个桌上。远处的郑南移似乎正看着他们这一桌,又好像只是在走神,举着手抿了一口茶。这种近乎神游的神情在威严板正的郑掌门身上十分少见,惹得他身边的郑渊公都注意到了。郑渊公顺着他的目光也远远地瞧上了那桌一眼,然后反过来观察着儿子的神色,沉默良久,倏地发话。

      “想到什么了?”他试探性地问道。

      郑南移收回目光,指腹摩擦着杯沿。“没什么。”

      “可是回忆起往昔来了?”郑渊公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垂眸,是他喜欢的白茶。

      “没有。”

      往昔?郑南移并不想同父亲聊这些。可是郑渊公没打算放过任何发泄的机会。他听到后立刻鼻气横出地添上了茶水,边添边冷嘲热讽:“我这个年过古稀的都没回忆呢,你倒是似水流年上了。这世道真是儿子不儿子,老子不老子的。”

      郑南移没好气道:“父亲,慎言。”

      郑南移深知父亲只是嘲讽两句以表不满,实则他尽的是哪门子孝忠他自己门清。他将茶壶拿的近了些,有意换话题:“衡山收徒和考核的事,我都打算交给道青去做。”

      收徒和考核都交由了大弟子,可见郑南移对他的期望。武林星火交替,后继有人,本该暗喜,郑渊公却被触及到了自己不愿面对的现实,一阵怒火就从腹腔攻心而上:“在我面前就将衡山紧紧攥着,野在外的阿猫阿狗面前却能轻易放权。怎么,你是觉得我老了,还是觉得我碍了你的道?”

      “父亲。”郑南移再次唤道,“慎言。”

      郑渊公大喘了两口气,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因为他仍要凭靠他唯一的儿子,让衡山绵延至千秋万代。他无奈地笑,分不清有几分真切几分自嘲:“谁还没有年轻过,觉得千里江山尽在手中。”

      郑南移不可置否。

      郑渊公抬头看他,“你要是有点用就去给我们谋个未来。这些年,太子那边的谋士我一直有联络,我观察到他羽翼丰满,是极有可能称霸中原的,过些日子你自去巴结,什么手段什么方式我不在乎,但要明确我们的意思。”

      他似乎是说累了,手扶起了额头,手上的皱纹青筋也就显而易见了。

      他知道儿子与他的不同,知道他一向不认可江湖的人卷进朝廷的事中,免不了多费些口舌好言相劝:“今朝紫微晦暗,两虎相斗,我们若是不主动些,怎保衡山在这乱世中生存,隔岸观火。”

      郑南移皱眉:“人还未死,就要被你说死了。”

      郑渊公只是冷笑:“我巴不得那个老不死的痛快点死去,害我衡山差点断了香火。“

      郑南移竟没有被他的话吓到,抿了口茶,淡淡地回:“您说是隔岸观火,却不要落得一个引火烧身。”

      此事触及他的心头结。他一下就直起了身。

      “迂腐!你当你坐在衡山可高枕无忧,可守你那什么破什子的江湖人不染朝堂之争的春秋大梦?我告诉你!如今山河依旧,世道却不是那个世道了!”

      郑南移看着他父亲目眦欲裂的眼神不禁愣神。权利、猜疑将他的意气吞噬,让他布满血丝,青丝染白。

      他咬着牙用了几分力气说道:“父亲,你感情用事了。”

      郑渊公和他隐隐地对峙,还是力竭地倒在了座位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说不能走太近,却也不能都不走动。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一些联络 ……太子的夫人你不是很熟吗?可以同他夫人攀一下少时交情。”他妥协道。

      闻此郑南移眉头紧锁,回过神时已经在摇头拒绝。“我和他夫人并不熟。”

      郑渊公皱眉,“你不熟?……那好像是顾辉吧。你让顾辉去做这件事,莫耽搁。”

      郑南移更是不悦地掸了掸衣服,“顾师弟前几日出远门了,说是替郑宿玉铸造本命剑。父亲,武林大会在即,今年在梅岭举办,届时太子与夫人都会来,您若不放心,儿子到时候亲自携顾师弟登门拜会夫人,此事莫要再议。”

      郑渊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没了意见,垂眉抿了一口茶。“甚好。”他顿了一下,情绪无波动,“若是你做不到,我来以衡山的名义拜访梅家主。”

      他们二老争执的功夫,盛绾木这一桌已趋于平静。萧避岭与郑道青都吃了瘪,现在都沉默的不肯说话,盛绾木一向是个活泼的性子,见此状忍不住想活跃一下气氛,向钟顽顽瞥去。

      “钟顽顽,”盛绾木温柔地呼唤,“你不是没见过大师兄吗,自我介绍一下,正好让大师兄也认识一下你。”

      钟顽顽本来在专心地干饭,听到这个二话不说立刻抬起了头,兴致勃勃道,“好啊好啊。大师兄!有幸遇见,乃吾之荣幸,我是钟顽顽,师父是金斗勇金执事,自十岁时就入了他的门下练棍。我虽说不习剑术,却一直能听到大师兄的名讳,尤其是大师兄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的事迹,听完后我非常地崇拜,一直想向大师兄讨教,师兄……”

      钟顽顽看着他八辈子都赶不上的高山叹了口气。郑道青闻言抬眉。

      “……你是怎么把郑宿玉和萧避岭驯服得如此低眉顺眼,服服帖帖的?”

      郑宿玉和萧避岭闻此皆是不可思议又愤怒地抬起了头。郑宿玉还算冷静,动手积极地教育了一顿,而萧避岭采取更温和的办法,皮笑肉不笑,直接将自己脑子里的记事本翻了出来,将钟顽顽和郑道青一起写上去反复鞭尸,暗暗发誓自己早晚要讨回来。

      盛绾木听后乐不可支。她笑盈盈地看向郑道青,“对啊师兄,你是如何将郑宿玉和萧避岭治得服,服,帖,帖,快说出来好让我们取取经。”

      郑道青淡定地看向萧避岭,“萧师弟很好制服的,武力压制就行。至于师妹,”他又转向郑宿玉,神色迟疑,“我从未压制过,便也无经可取。”

      盛绾木和钟顽顽听完后却都不信。盛绾木指了指郑宿玉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你看她这乖巧的样子,自打你来了一个大气也不敢出,还不算压制?”

      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在两人之间转悠,气氛倏地变得有些微妙。郑宿玉将盛绾木的手拍掉,转而笑着回应大家:“对呀对呀,我可听我师兄的话了。”似乎是想证明,她又象征性地虚扶了一下郑道青的手臂。

      郑道青沉默地看着她演,欲向她投去了一个不解的眼神,可惜郑宿玉心里却仍对那句师兄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的话发酸着,并未理睬他,他只好认下了这个恶名。二人之间几番默契、沉默,又无甚可说。

      此时厅内一震勺子敲击杯沿的声响,弟子们交谈的声音逐渐淡去,只见谢灵枝缓缓走到中心,步履从容,发带飘逸,下巴微微抬起,远看像高堂上的菩萨般淡然地看着弟子们。

      “诸位,”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响亮而漠然,“今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众人盼了三年,先欢迎前掌门与衡山首徒的回归。”

      厅内掌声雷动。郑渊公听到“前掌门”眉头一跳,心里有些不喜,但看到弟子们尊敬又怯懦的眼神后又舒了心,后背缓缓地往椅背靠去。

      谢灵枝神色无波动,继续念道:“可衡山的弟子时刻都要心系武学。在座的新面孔,你们还不是衡山的弟子,还须得通过收徒大比决定拜入哪位执事的门下。此次收徒大比较往日更严,将由师兄师姐们亲自监督,若有无端滋事、作弊、斗武者被抓到,他们将上报给执事,此人也被永远剥夺入衡山的资格。”

      厅内一阵不安的骚动,作为师兄师姐的郑道青、郑宿玉、盛绾木、萧避岭皆是故作高深地撇过头或是喝茶。

      同样,那个托郑宿玉代听课的青年此时正懒散地望着天,听到这话后忽然坐直,眉头紧皱,默默地戳了戳身边的人。

      “收徒大比为什么需要监管?不是站在台上打一架吗。”他茫然道。

      他身边的朋友悠悠瞥了他一下,嘲笑他:“喂,白大公子哥,你上山入门课文化课都没上,连规则也不花心思搞清楚了?今年扩招,没那么多时间一个一个比,衡山也就多费了心思将后山劈了出来做了一块试练区,里面具体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但规则今晚回宿舍就知道了,他们会往每个人的门上粘一份。”

      公子哥听到后闷闷地靠了回去。他心想,这次不可能再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了。

      他转头又问朋友:“那我明天需要带什么呢?剑,吃的,水,还有呢?”

      他朋友听到后忍不住骂道:“你是来度假的吗?武器,你有护甲的话也穿上,水的话可以,别的看规则,哦要不再拿……”

      “喂。”前面一个女生猛的回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可以安静点吗?”

      白公子斜眼看了她,“少管别人可以吗?”

      女生被他的理直气壮吓得愣了神,反应过来时也没生气。她长了一副英气的眉眼,连笑起来都带有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她浅笑道,“你就算有后门进衡山,也要给我们这些没有的一个机会。”

      白公子哥毫不在意。“那你还不如讨好我,进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女生并未回答他这一句,毫不犹豫地转头继续听。白公子的朋友一副看了戏的神情,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冲他蛐蛐道:“这个女生有点骨气,你觉得呢。”

      白公子面无表情:“骨气吗?是傻气吧。”

      那女生面无表情地听着,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个人。

      谢灵枝话也不多,很快宴会便散了席。除却这个插曲,渐凉的月色下充斥着新人欢愉和兴奋的探讨,人头攒动、七嘴八舌,一时这座冷清的山头也有了几分朝气蓬勃的幻象。

      *

      入了夜的山间总是凉风不断,月色再满也捂不暖。郑宿玉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略显单薄的衣物,低着头步伐紧赶慢赶地走。

      因为两人是同一个方向,也没沟通过就默认一起走了。郑道青此时沉默地跟着,脑子里仍在复盘这一天的一点一滴。

      郑宿玉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态度令他摸不着头脑。她之前在梨林里貌似是哄好了,宴席上又一言不发,那这到底是还在介怀呢还是释怀了,以及说,不对啊,她为什么要别扭啊?走之前被伤了心的不是他吗?

      郑道青的心情变幻莫测,无意识地跟着郑宿玉,也没发现他们蜿蜒向上,如三年前的好多日子一样,只是顺序已经截然不同。

      郑宿玉却是想到了这点。她低头看着郑道青的影子落在自己的前方,一步一个脚印,忍不住轻笑,又尝试踩他的头,于是就这样默默地坏心思了一路。

      风吹着回忆而来,他们来到了宿舍门口。

      “郑宿玉。” 郑道青唤了她一声,郑宿玉停下了动作。

      回头一看,郑道青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夜色晃着让人分辨不清他的情绪。

      “怎么了?”她试探地眨了眨眼。

      郑道青在那一刻想了很多。或许该问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没有他的日子剑术武功练到了哪儿,郑南移有没有为难她,她有没有学会做桂花酥酪。

      他头偏侧到一边,神色不自然道:“你和萧避岭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

      说完他板正地站着,凛冽的山风绕过他的身躯吹起他的衣摆。这话一出,郑宿玉也不知道怎么接。

      “师兄你不在的时候。”她轻轻地回。

      郑道青沉默了半晌没说话,郑宿玉也就尴尬地站在了那里没动。二人又无话可说。

      郑道青回过神,不紧不慢地叹了口气走了。

      “明天别逞强。遇到棘手的事情可以叫我。”

      郑宿玉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跟着他走。其实她也想问郑道青这些年在禅寺有什么长进,是不是新收获了一波崇拜他的弟子,混得风生水起。

      但还是算了,得到了答案她又要艳羡,又要嫉妒。

      想到此处,一阵开门的动静吓了她一跳,她这才发觉自己跟着郑道青走去了他的宿舍。

      郑道青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环视了一圈周围,看到自己零零散散孙唤山不知道开的什么药都摆的整整齐齐,标记的清清楚楚,又去看自己的床榻,被褥,似乎是不久之前换上的。

      他抬眉看向她:“为什么屋子这么干净?”

      余音中有一丝上扬的勘破。郑宿玉站在原地逃也不是认也不是。

      “可能是小侍童打扫的吧。”她强装镇定地澄清。

      郑道青温柔地笑,欣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幽幽地走回门口摘下粘在门框上的纸条。

      那是明天收徒大比的规则。郑宿玉好奇地凑近了去看,那纸条正面粗略地画了个衡山后山图,反面写了几个字。
      1.找到执事并通过考验可拜入其门下。
      2.弟子间不可因切磋武艺之外的理由打斗。
      3.若以任何不公正的手段比赛,除去入山资格。
      4.不可进入蓝圈的范围。

      郑宿玉抬眸问道,“你知道几个执事被安排在那儿吗?”

      郑道青摇头:“不知道。师父没跟我提过。”

      “也没跟我们说过。”郑宿玉补充,“可能怕我们给弟子们放水。”

      他们又看了一遍纸条,郑宿玉的手指落在了最后一条上。

      “蓝圈?“郑宿玉问。郑道青将纸条翻了过来,果然看到一圈淡蓝色的横线圈出来了一块地。

      两人看着那个地方第一反应俱是心头一跳。他们二人对那一块儿再眼熟不过,尤其是郑宿玉,差点交代在了那儿,一些不大美好的回忆也浮上心头。

      历练,禁地……郑宿玉也不愿去回忆。可是有她这个前车之鉴,他们都知道一定会有不听劝的人进入那个地方。

      “你明天可以避开那个地方,我来巡逻。”郑道青嘱咐道。

      郑宿玉却摇了摇头。“那么长的一个边界线,你忙不过来,我还是得看着。”

      郑道青下意识皱了眉,“那里危险,你……”

      要是又遇险了怎么办。

      郑道青了解郑宿玉的性格,顿了一下,不带感情地换了个说法。

      “你要是看到什么人进去,一定要喊我,不要一个人面对。”

      郑宿玉一听这话只觉得郑道青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不想答应,欲开口反驳,郑道青却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无奈道:“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想你像上一次一样再受伤了。这次你答应我,郑宿玉。”

      他停顿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你。”他加道。

      郑宿玉看着他真情流露的眼神心怎么也硬不起来了。

      “好。”她答应。

      郑道青笑了一下,放开了她,“那你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郑宿玉点了点头。

      送完郑宿玉,郑道青心情颇好地换了身寝衣。

      赵文香。他忽然一拍脑袋。他一天下来居然完全忘记去找她交代明天的事情了。只能明天赛前去叮嘱她了。

      他叹了一口气,将纸条毫不在意地扔到了一边,又花了点时间重新熟悉屋内的东西,盘腿坐在了书案前。

      *

      郑宿玉这晚又做了梦,梦到的内容却不连贯。

      一会儿是她央求着郑道青给她讲故事,一会儿是床边娓娓道来的武松打虎,夜晚郑道青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晃着摇篮将她送去悠悠的梦乡,紧接着峰回路转,是郑道青立在林子里,他穿着一身守山人的紧衣,疲惫得站都站不直,手无力地垂在双侧,夜色掩盖了他的神情。

      “为什么要欺骗我呢。”他轻声道。“我会不想你好吗?”

      郑宿玉刻意去忽略去逃避的过去就这么赤裸裸地浮现在她面前。她在外再怎么是光风霁月的大师姐,一碰到郑道青又会回到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过去,看到那个恶意横生的女孩儿。

      画面穿梭,转而又是她和郑道青跪在竹林里,面前的男人神色冷峻如铁。

      他睥睨着两个少年,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动作。

      她看进郑道青的眼睛里去,郑道青却撇过头不肯看她。她知道他还在闷着生她的气,可是没办法,她一定要赢。

      她横心出招,郑道青抬起手一挡 ,过了几招,两人皆是默不作声兵来将挡,竹林里只听见密集的钢铁碰撞的声响。

      她抬手一砍,郑道青虚虚挡住,没料到她一个剑走偏锋,反手直掏他的腰来。郑宿玉是往死里下的手,他不能硬扛便一躲,她算准了这个时机,十年磨一剑,使用准备好的右手转着剑尖使出了一个极为标准的游龙戏凤。龙是剑身,凤是左爪。

      一个姿势就能看出她的用功。郑道青早该明白她有所准备,将剑回收握在身边,沉默地看向一边。

      郑宿玉沉浸在过招的欣喜中,一双发亮的眼睛寻向郑南移,想从里面看到一丝满意和骄傲,哪怕是一点点。可是郑南移的目光不动,冷冷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望得她如野草一样风中缥缈。

      郑道青在一边也没说话。这份沉默让她觉得他在嘲笑她,嘲笑她痴心妄想。

      画面又一转,是一些遥远模糊的对话。

      “我不需要你帮忙!”她听到自己说。

      “我知道。”对面的人淡淡回了她。远远看去,他身上的白衣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师妹剑术高超,不需要别人帮忙。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

      她哑了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你救我是为了……”

      “郑宿玉,”对面的人打断了她,每个音节如轻风,却字字敲在郑宿玉的心房上,“别总是辜负他人的真心。”

      这一声落下,郑宿玉猛地睁开眼瞪圆了眼睛,大喘气地爬了起来。

      她呆楞地望向黑漆漆的四周,除了几只虫鸣屋内一片死寂。夜越是这般静,衬得往事越是这般的狰狞。

      天地归于宁静,眼下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

      师兄。她茫然地想,你是不是该讨厌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

      恨我总是在搞砸事情,总是遏制不住我的心,不停地推开那些,对我好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除旧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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