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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问之惑 ...

  •   黄昏,天色分成两半,半天昏黄的云霞,半天夜幕昏沉。中间的马车疾驰。

      “瑶泉。”

      桑瑶泉回身。谢玉友将她拉到马车里。

      “那封信你收好了么?”

      “嗯。”桑瑶泉抚了抚衣服,那封信她已经收好。

      “比起酿酒术,我的医术应当更好些。我是个大夫。药王谷的大夫。”谢玉友突兀又认真的说。但他神情冷淡又慵懒,气质文雅,比起那些药铺里白胡子老头的大夫形象,更像是个年轻儒生。

      “我猜到了,你治疗箭伤的时候我就知道……”桑瑶泉点头,更何况他们初见时,谢玉友就教她从人体穴位骨骼处分首,想必是懂医理的。

      “我不饮酒,虽然是个谢家人,但是我对酿酒没有什么执念,我一直想当个游方郎中,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很没志向对吧?”

      桑瑶泉有点呆,但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起来了。谢玉友虽然一直言谈有礼,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人,他说出这样的话,仿佛坦诚谈心一般。于是她也说明自己之前对于江湖的臆想。

      “我觉得很好,因为在我小时候,也想当个游方道医,这样既可以四处走动,又可以赚钱生活。可惜我不会医术。不然我之前也不会……”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之前那件事她其实不太想提了。她一直都意识到的,没有一技在身,如何能在江湖生存下去呢。

      “那就拿着这封信。他们会给你赏金,也会让你去学习。”

      “你怎么了?有点奇怪。”桑瑶泉歪着头,杏眼明眸,水光清浅。她单纯懵懂又聪明至极。“你还想让我走?昨天不是已经讨论过了么?”

      “桑姑娘,已经足够了,继续下去……怎么值得呢?”谢玉友直言。

      “我也不值得啊。”桑瑶泉指着他的箭伤:“你这样难道值得吗?”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难道我比别人廉价吗?受了恩惠也不会放在心上吗?”

      “……。”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的。我也有心的。我不是附加价值的装饰品。”她知道会有追杀,但是她有轻功嘛。大不了到后面,就像上次一样她带着谢玉友逃跑。

      “……既然如此。”谢玉友妥协。但他从始至终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担忧”或者“妥协”的神色变化。他继续说:“有‘客人’到了。那就一起迎客吧。”

      谢玉友示意她去听外面的动静。

      暮霭沉沉。四周悄无声息。马车早已停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手段。

      “谢少主,一路辛苦啊。”

      但是没有人回应。外面的人也不着急,继续问。

      “我们这些人来迎接你,你看不上?”

      马车里还是没有出声。

      “若等你那叔叔,你那叔叔可关心你的紧呢,他派好些弟子在青州城外大路上说要迎你回来呢,排场大的很。“

      谁都知道这一路谢玉友不可能有走大路的机会。

      “谢公子?”桑瑶泉小声询问。

      谢玉友面色不变,靠在马车上,浑然不觉,甚至还拿着酒杯续了杯茶。半开的帘子,在合适的角度,弦月投下模糊的影。

      “你的外祖父当然听得你的消息。可你的母亲,因你父亲而死,也因你而死,他当然不会来。”

      “这样俊俏的少年郎,这样招人心疼呢,我都不忍心伤了。你若将醉乡给我,我便将你带回家去,保你安全。”

      “跟你回去,被做成蛊人,半死不活,还不如死个痛快。”半晌南面林间有人粗声接话,听声音是个汉子,他又道,“谢小友将醉乡给我,我保证不动你分毫,咱们江湖人最讲义气!”

      “嗤。”有尖细的嘲笑声从西面传来。“你这十八神功林名字听着象个名堂,实际不过是土匪强盗,专干打家劫舍的买卖,还好意思说义气,可笑!谢家小兄弟,你莫被他诓骗了!”

      “呸!你这不男不女的家伙!我十八神功林总比你们木樨荷花门来的好,狗屁不通得名字,一门不男不女的家伙,专干些男娼女盗破烂事!”

      “聒噪!一群不入流的下三滥,也敢觊觎醉乡,速速退去!”从西面传来声音,这声音含有内力,微有些浑厚感觉,是个人物。

      林间又是一静。

      “哎哟喂。”最先说话的那个女子打破沉默。“好大的威风,敢问阁下是哪方名门正派,说出来让我们瞻仰瞻仰。”

      这林子里大半数人都蒙着面,有些刻意隐藏身份。有些意思一下隐藏身份。有些跟风隐藏身份。而这家比之其他得歪门邪道之流,确实还算“名门正派”。他们正是刻意隐藏身份的一行。

      一时间四方林子里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这些都是名门正派么?”桑瑶泉听着对话悄声的问谢玉友。四方诡影恍惚吵嚷的树林,她觉得有些害怕。往谢玉友身边挪了挪,挪到他的影子边。

      谢玉友终于从月影酒杯抬眼,他神色平静,身形舒缓。仿佛是个乘兴夜游席地观景的贵公子。他随意一瞥,就用那双春水桃花一般的眼色看着你。

      “什么是名门正派?”

      “就是穿的干净整洁,说话漂漂亮亮,总是微笑或者义正言辞。武功很好还会做好事。”

      谢玉友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他眼中那黑沉沉的春水桃花色又荡漾起波光来。除了最后一句。桑瑶泉前面的形容仿佛在说名门正派是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之徒。

      “那他们不是你说的这些……名门正派了。”他也往桑瑶泉身边挪了挪。意有所指和她说悄悄话,语气有些斯文的调侃。

      他忽然看到桑瑶泉手指动了动,一根一根手指轻轻的腾挪到剑柄边。这个女孩,看着镇静,莫非心里还是害怕?他又细细解释,分散她的紧张。“你好像一直没有问过醉乡是什么。”

      “我不喝酒的……”桑瑶泉睁大眼睛解释。因为不喝酒所以也对那些不感兴趣。真是幼稚天真的思路啊。

      “醉乡,是我父亲酿造的酒。世间仅此一瓶。是谢家的所有物。那些名门正派即便想要,可以威胁,可以利诱,可以暗夺,但绝不可以明抢。毕竟他们是……义正言辞还会做好事的名门正派。”

      醉乡是他父亲酿造?桑瑶泉本以为这是谢玉友酿造的酒。

      世间仅此一瓶?怪不得这样多的人争抢。毕竟是唯一的可以突破武功境界的神物。

      “那这些人是什么人?”桑瑶泉又问。这些人的架势可是明抢的啊。

      “最先说话的应当是个苗女,会些巫蛊之术,不过真正精绝的巫蛊师大都不会出门。无需担心。至于十八神功林,木樨荷花门……大抵是武林新进的门派,我还未听过。现在说话的那位,听口音似乎是汀州人士,此人气息浑厚内息正统,大抵和你说的名门正派有点关系……他们蒙着面,就是怕被人认出来。除了他们,暗处大概十几人。——放心,现在来的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因为很多人大概还是赶路途中,也有一些观望形式。”

      “那我们要打架吗?”桑瑶泉听完之后,跪坐的姿势稍稍抬起,按剑在手。

      谢玉友再笑。放在酒杯,慢条斯理的洗茶,泡茶,斟茶。

      “请。”谢玉友右手托起,示意那杯茶。

      桑瑶泉看着他,这个时候让自己坐着喝茶,她实在没有那份淡然,但谢玉友保持请用茶的姿态,她也就松开握剑的手,轻敲桌面以示感谢。然后拿起茶杯。

      林间依然吵嚷。

      谢玉友起身掀开帘子足尖一踏,站在车顶。他身姿俊逸修长,风吹袖袍,更显风骨挺立,一袭青衫落拓,其上茂林修竹更兼君子风雅。他横剑在手,剑未出鞘,风来处,已有君子剑气。

      林间安静。

      “我有一问。若诸君有解惑者。醉乡必双手奉上。”

      林间议论纷纷,似有商议,最终有个苍老些得声音回答。

      “谢小庄主请问。”

      “不急,在我‘问’之前,有两件小事先问你们,你们如何得知醉乡消息?”

      ”百晓堂放出的消息。说是谢大庄主不日前已酿出醉乡,并赠与你,你亲自带着醉乡回青州开狂客之宴。并说醉乡不仅是治病救人的灵药,还能没有任何后遗症的突破境界,成为仙人——。”林间有人回答。谢大庄主指的是谢玉友父亲。

      “你们拿到醉乡要做什么?”

      “自己喝!”“卖钱!”“增长功力!”“立刻飞升!马上成仙!”“价值连城啊!”……回答的七嘴八舌,但大致都是如此。

      “原来如此。那么,我的问题时:真这么好……我父亲为何会将醉乡给我?”

      “因为你是他儿子啊。”

      “不对,谁不知道谢庄主花了半生时间酿造醉乡,这么宝贵,他自己不喝,为何会将醉乡给人?”另一人插嘴反驳。

      “而且谢家父子关系并不亲近。谢醉一直在春山,这位少庄主应该一直都在谢家里面呆着几乎不出门。两人虽是父子,但说不定都没见过面。”一人认真分析。

      “谢夫人是难产而死,听说谢庄主很不待见谢少庄主。”一人仿佛窥探了什么秘辛,八卦了起来。

      “而且最近谢庄主似乎失踪了……”“有些人听说醉乡酿成,另辟蹊径想去找谢庄主,让他多酿一些,可是都找不到人。”

      “莫非谢庄主不是失踪,而是被他儿子……”

      话题越扯越远。都要开始偏离主题。

      “好了!我们回答了你的问题!把醉乡交给我!”

      “不对,交给我!”

      又吵闹了起来。

      谢玉友垂下眼睫,眼睫透下如同枝叶般的影子,他的眼眸那一瞬间极黑,春水桃花瞬间是暗夜深潭般莫测。他面上神色有些疏懒,嘲讽不改。

      桑瑶泉在马车缝隙中看,却觉得那双眸透出浓厚的悲伤。

      原来他父母皆不在,独身禁锢在谢家。他的父亲失踪,他的父亲赠他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他的父亲,知不知道会给他招来这样的杀生之祸?

      谢玉友……为什么不在拿到醉乡的时候就喝掉呢?她见过谢玉友的功夫,那么厉害,他要是愿意的话,一悟游神什么的也不会是难事啊。他只是在武功上懒散的很。

      或者干脆扔掉吧,无法掌握的东西拿在手里会怀璧其罪,这样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扔掉或者喝掉的话,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吧?管他什么百晓堂,管他什么价值连城。

      他恰有能执着的东西,可以入悟道的法门。酿酒也好,医术也好,他似执非执,毫无所望。为什么不去做?为什么不愿意去做?他心中的疑问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不愿意去领悟。

      “谢某依然有惑。所以不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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