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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平原醉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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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的平原城不叫平原城，而叫塥县。当时城中有一平原酒庄，酒庄有一位绝世酿造手法的庄主，他酿造的美酒名满天下，他为人疏狂广交豪杰。江湖豪杰多来此斗酒吟诗，快马纵剑。这座县城亦曾因此名满天下。后来人们直接称呼此城为‘平原城’。平原酒庄的酒广销四海，每天都有大批酒坛货物从城中运出，或走水路，或陆路运往各城。而为了方便运输，便专门修了一条路，那条道虽在城外，但每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此路也直截了当的取名平原道。”
可如今，平原道上人迹罕至，荒草杂生。只见远处孤零零驶来一辆马车。
“谢公子，那为什么现在这条路上没人呢？大家都戒酒啦？”问话的女孩一袭黑衣，干练整洁，肌肤白皙，容貌秀雅。坐在马车外驱车，正是桑瑶泉。
马车里披着裘衣的公子似被逗笑，但又牵扯到伤口，他“嘶”了一声缓了缓，继续道：“那位家主的酿造技法精才绝艳，他曾取古法之风骨，又添以自身之领悟。自创了一种酒。酒成开坛之日，满城飘香……”
五十年前的那日，路过的行人都被酒香吸引到庄外，徘徊不去。其中一人正是当时有名的诗人。其人不仅诗有名，更有名是他醉酒挥就诗篇的习性。他越是遇到好酒，便喝的越醉，喝的越醉，诗便写的越好。世人引为奇闻。
而他当时闻到酒味，按捺不住去了庄里。报了名姓，要了纸笔，他执笔对着白纸思索良久未曾下笔，围观群众都开始窃窃私语，以为虚名而已。
恰此时家主亲奉美酒。那诗人抱着酒壶大灌一口，忽而拍案，举着酒壶仰天就倒，喝了一壶，他哈哈大笑。“再来！再来！”
于是家主挥手，美貌侍女排成一列，捧酒而立。侍女或娇或艳，姿容天成。
然而那位诗人眼里只有她们怀里的美酒，他接过一坛，喝完，砸碎酒坛，再喝。到最后他几乎站立不住，抱着酒坛晃晃悠悠，他往石桌旁走，每一步都仿佛会软了膝盖倒下去，但又神奇的身姿歪斜转了过来。
“好酒好酒！某平生所饮皆为糟粕，今天……今日才知何为美酒!此酒，莫说是某，便是神仙也醉了啊！”他说完便拿着毛笔，在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完，他便抱着酒坛歪坐在石桌旁……睡着了。
众人围上去看那诗篇。一时之间惊为天人！此诗人果然名不虚传耶！
此诗名《醉神赋》，于是酒便名为“醉神”。其声明远扬，来年被酒正选为贡品献给京都，亦风靡京都，从此平原山庄便名满天下。几乎可说是第一大酒庄。
可惜……二十三年前这位家主千古之后。他的儿子并没有他那一手精绝的酿造手艺。甚至可以说，新的家主爱喝酒但并不爱酿酒。他整日斗鸡走狗，眠花宿柳。喝的酩酊大醉，自珝天下第一大酒庄的庄主，狂傲自满，不事生产，对下人管束更是散漫。前任家主所创的醉神酒，工序复杂且严谨，而日渐散漫的家风，导致下人越来越敷衍了事。醉神酒和制作的酒曲越来越劣质。于是渐渐名声落了下去。
现在闻名天下的酒庄在青州。
“可惜……那现在还能喝到醉神么？”
“只剩本家在卖。”
“那我等下去城中给你带一坛，正好买干粮。”
“不……”谢止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停止。他微笑：“好。我慕名已久了。还有这两封信，麻烦你去城中寄。城中酒商多去青州购买酒曲，往来频繁，你用些银子，让他们把这两封信顺道送去。”
这些纸笔，马车和物资是他们路过上一个小镇时候买的。
桑瑶泉接过信小心放好。
将马车停在城外一阴凉处。便进城了。
她走之后，谢玉友叹口气。想要醉乡的人太多，这个女孩子出现的又太过巧合。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信没写署名，上面只有一个墨色的小酒壶印。他随手抽出一张，再拿出信。眼睫低垂好似发呆，大拇指也无意的摩挲着信封。
城中酒肆。
“让开！”几个凶煞壮丁袒胸露臂，摆手跨步要进去酒肆。他们主子是这条街最大的店主，得罪不起，街上的人看到他们来都躲闪不及，但今天却有个不长眼的挡在他们面前。
拦住他们的是个穿着鹅黄色锦衣的小公子。他眸色清浅，如同清泉。声音也如泉清冽。“我们这里是酒肆，只卖酒，众位客官可是要买酒？”
“买酒？”众大汉笑开。“这位就是新任的宋家主吧？我们可不是来买酒的！”
“若是众位不……不买酒，请……请……”
“哈哈哈哈怎么结巴了？看来不该叫宋家主，而是叫宋结巴！”大汉们笑开，对他这小身板浑不在意。
“就请离开！”他闭着眼睛大声喊出来。自从这些年来家中生意越来越不济，越来越多的地痞会来找麻烦。再加上父亲素日肆意挥霍，吃喝嫖赌，债台高筑，因此也会有流氓前来收债。这些年来城中的铺子是卖了一半，当了一半拿来抵债。此间铺子是他们宋家在城中的最后一间铺子。
父亲挥霍多年，掏空身体，已经卧病在床，上个月才将家主之位传到他身上。可如今，宋家家主的位置，已经不是五十年前，他爷爷那时候鼎盛的名声了。如今他们不过是城中的一个小酒肆。
家主这种称呼更像是一种讽刺。
“离开？你让我们离开？”从大汉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走出一个枯枯瘦瘦的竹竿来。
“当然是你们！我父亲的欠债都已还清！你们没有理由再来纠缠！”
“纠缠？”竹竿摇着扇子摇头摆闹：“不不不，我这次来是做正经生意。”
他说完指着缩在宋小家主后面的那个掌柜。“喏，你出来，给宋家主好好解释一番。”
“……宋老夫人说，将这件铺子卖出去……”
“母亲的意思？”宋小家主不敢相信，“不可能……！是不是父亲又欠债了……”
“没有，没有，家主，老家主他……哎！”掌柜忽而一叹。“老家主越发不好，夫人打算带着老爷去往娘家养病，就此离开平原城。”
“我们宋家祖祖辈辈都在平原城酿酒。怎可就这么抛下平原城走了？”
“嗤。”清晰的一声冷笑。“宋家主莫不是以为大家都乐意你们留下。不如来问问平原城中的酒家百姓，有谁愿意你们留下？”
宋小家主这才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这里看热闹。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帮忙他说话，而且大家的目光……太冷了。仿佛他们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
“平原督邮。知道你们宋家给平原城带来了多少灾厄吗？”
“什么……”
平原督邮——
“平原督邮是什么？”桑瑶泉恰好听到这一场热闹，喃喃自语。本以为无人听到，却有低沉的声音回答。那声音虽然磁性好听，却刻意压低。
“十五年前，酒正品遍天下美酒以选贡酒。他慕名而来，饮了宋家的醉神。可当时宋家家主心不在制酒，因此醉神酒品质与之前大不相同。那位酒正饮酒之后评说：此酒力小，饮下只到胸膈，怪不得此地叫鬲县。莫说醉神，人也不醉。不如叫‘平原督邮。’他回去后将此事写到《酒正纪事》上，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便用此名来称呼平原城的酒。”
这之后”平原督邮“变为劣酒代称。因为宋家酒品质不如以前，导致得了坏名声。从此连累平原城所有的酒从此都有了“平原督邮”劣酒的名声。到现在，平原城本身自酿的酒已经没有多大销路，商家们要么自酿酒打着青州的旗号，要么直接从青州进货酒曲和酒。他们也算是酿酒老城，如今却连本城名号都守不住。
桑瑶泉有些明白，可有疑问：“平原城名满天下，不是因为五十年之前的前前任宋家主么？他酿造的醉神大家很喜欢。”
“成于厮败于厮。似乎无功无过。可非平原城中人，又怎知真的荣辱都与一家无关。”
桑瑶泉默然。荣辱感，归属感。这对她来讲很陌生。她不属于任何一座城，任何一座城也不属于她。她的过去贫瘠乏味。她确实不该随意发表看法。
“你不是平原城人么？”桑瑶泉边问边转头去看回答自己问题的人，这人语气平淡似乎也不为这些事情上心，可回头的时候，旁边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不停的往里挤，感觉都要把自己挤到事件中心了。明明刚刚余光看到在自己身边的人，现在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一身白衣戴着笠，背影挺拔修长。
仿佛只是凑巧到自己随口解释。不想再凑热闹便走了。
奇怪的人。
那瘦竹竿看宋小家主哑口无言，再出言嘲讽：“天下人都说我们平原城的酒是劣酒！就是因为你们宋家，你的宋家是我们平原城的千古罪人！”
“大家伙儿！同不同意！我们将罪人逐出平原城！”
“逐出平原城！”人群中有一声附和。
“逐出平原城！”
“逐出平原城！”
“我们不是罪人！”在群众不熄的怒火中，宋小家主还是辩解。“我们没有犯法！”
“没人听你说了……宋小家主。”瘦竹竿凑近悄声说。“平原城没有你们宋家的立足之地了……”
“这条街上都是老字号的酒铺，是平原城的活招牌，不能卖！”
“宋小公子，这些老字号的酒铺可有生意？守着祖宗那点东西不放，没得钱赚，还浪费这么好的铺面，我家主人要把这整条街都买下，开赌场！开妓院！全是赚钱的好买卖！若是你识时务，跟着我家主人……”
“我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
“嚯嚯，宋家主好大的志向。”他转了话锋，笑得猥琐：“你们家这一个月来可曾有一单生意？”
宋小家主忽然反应过来，自上月开始，店开着却没有一个客人上门，都是眼前这个人暗地里使得诡计。
“莫不是要等到家里人都饿死，才来卖这铺子。啧啧啧……真狠的心呐。”
“不许胡说！我们有生意的……以后会有的……”他慢慢的说，却在不敢确定了。
周围的百姓，依然在大吼着骂声，挥着胳膊指指点点。
整座城都在拒绝他。
“既然宋家主这么自信。”瘦竹竿仿佛得逞般露出笑，他打开双臂，他四周壮汉示意让人群安静。瘦竹竿立着大声说：“若是你今天能有一单生意，我便不收你铺子，若你没有，那便把铺子交出来，不过可不是我刚才开的价格了。”
“我从未答应你……”然而对方已经大声公布了，否认已经不重要。赌局已经开始了。
他往四周看去，希望能有那么一个人来买酒。可顺着他的目光，四周的人要么瞪着他，要么转过目光，动作整齐划一的往后退着。
这大概是个局。
今天确实没有生意。即便有，也被这群人提前警告了。
所以谁也不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有人看吗？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