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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犯花囚笼 ...

  •   这这这,莫不是这位公子对自己一见钟情,见色起意,打算强取豪夺,从此比翼翩翩,你逃我追,做一对羡煞旁人的江湖侠侣?

      这正是多年前从不知哪里翻出的折子本里看过话本里的故事。

      可她不知,她蓬头乱发,一身破烂脏污,满身腥冷血气,半张脸上还溅有血迹,实在和叫花疯鬼没有区别。若非这位公子自小恪守持礼,对她没有一丝轻慢轻视。换了任何一个人,不是拿刀砍人,就是鄙弃远离。

      利箭破风而来,恰恰擦过桑瑶泉鬓发,钉入泥土。箭尾震颤,可见力道。

      “逾矩了。桑姑娘见谅。”谢玉友松开她的肩膀。

      桑瑶泉摇头。她随着谢玉友严肃的表情注意着四周。此时才发现,四周静极。虫鸣鸟叫早就消息。这次不是她没听到,而是真的消失了。雾气从林中拂来,铺向脚边,寒气从脚底升起,缠着小腿往上。

      夜。极冷。至阴之时。

      在山野道路行走,有一些风吹虫鸣很正常。但若是突然听不到一丝声音,又感受不到一丝杀气。那才是最可怕的。

      可桑瑶泉没有这些江湖经验。她看着箭尾睁大眼睛,三分害怕虚扯着谢玉友的袖角,七分好奇盯着箭尾。

      “箭。”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出现一只箭。

      在她突然上前一步扯住他袖袍时,谢玉友眼神微闪,手按住袖袍下的剑。不着痕迹的侧身避开她的手。眼前之人,莫非……不过,眼下不是思虑这个的时机。

      “既然来了,阁下何不一见?”谢玉友往前踏一步,深色腰封束出青竹般纤细修长身姿,步风带动宽袍衣袖,腰身却更显挺拔。娇小的桑瑶泉瞬时就隐在身后了。

      “醉乡。留下。你可以走。”半响,林间传出一个声音。

      “醉乡?不过是传说的国度罢了。在下如何能翻手拿出一国?阁下说笑了。”

      “谢少主知道我指的什么。那东西在你身上,交出来,留你一命。”

      原来他姓谢不是姓玉名友。桑瑶泉想,不过她明白,有些老江湖见惯萍水相逢,真名假姓都做平常。

      “在下不过是个初出茅庐酿酒的江湖人罢了,哪里有能值当一条命的宝物。我所能有的,也就是一点酿酒的伎俩,若是阁下不嫌弃,去往庄上做客。‘柔神’‘九酝’皆奉与阁下。”

      “谢少主大手笔。”

      “柔神”“九酝”皆是酒中极品,九酝更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名酒,每岁皆要呈给宫中御用。可是,如何能与醉乡比?醉乡。传说中比华胥还要梦幻的国度。有的传说,醉乡是世外仙人所居之乡,去之可结仙缘。有的传说,在醉乡可以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无论此人是生或死。

      而去往醉乡的方法。就是饮下“醉乡酒”。

      传说,在百年前,尘世仙人现身的那些年,世人狂热想要酿造出醉乡。但是却不得其法。而尘世仙人近百年未曾现身,那股狂热慢慢消散,甚至尘世仙人也慢慢变成似是而非的传说。

      现今天下惟一还在酿造醉乡的人便是谢醉。上一代的谢家庄主。一入春山十九年,只为酿造醉乡。

      “柔神,九酝是极好的酒。但醉乡不同……”

      “阁下莫不是相信那些传说之言,向往神仙之地?那该去道场高山,洞天福地去修道找仙缘才对。”谢玉友叹气。

      “不。”阴影中的人冷笑。他似乎势在必得,并不觉得面前两人能逃出生天,颇有闲心聊几句:“传说是虚言,我们这样的人只在乎实际的用处。只要喝了醉乡,就能一悟明神。”

      传说百年前那位尘世仙人隐去之前,曾言:“游神十载,清神半生。羽化此日,我已明神。”

      那是独立于外门武学的另一种心法境界。

      但凡于世间有所执念者,所执着的事物不同,便有不同的体悟和经历,而在这份经历体悟中,能够通过一心执着,反脱去除此以外的尘劳俗事,则可以“以物入道”。

      譬如琴学大家莫窥弦,一心学琴,则外物皆忘,琴心通达,如光尘直指,指向的正是神明之路。但因其是因有所执而入此路,因此只能算做在神明境界边缘,初窥门路,因此此时只能算是第一层的“一悟游神”。

      而在此之后,能够秉承此修行之心,再遣去执着,再进一步,则如同扫开浮云,做到“一悟清神”。世间能如此者寥寥,也不过几人而已。那些人早已不管世事,不知何处去了。能知道所在的,唯有一人,山主东方寄白,其根骨清奇,以武学一路突破,被誉为当世最年轻能做到“一悟清神”之人。之所以是“被誉为”,是因为他还差最后一点。而那一点,就是江湖上曾经津津乐道的八卦。

      比如说,因为他那位武功尽费的师兄弄权,以是他无法安心去闭关突破。

      比如说,因为他抢了他师兄的山主位置,所以多年来生了心魔。

      而明神境界,江湖中谁也不知道该怎么修到“一悟明神”。唯有一人知道。那个人在“一悟明神”前籍籍无名,但在明神之后,无所不能。朝游北海暮苍梧,不借风而御六气,不餐五谷游无穷。他见旱灾,剑气到处,上天亦生怜悯而降甘露,他遇洪涝,天人感应,于是一剑令川流改道。御座九五至尊听闻,告天下请此仙人而不来,却一日飘飘然如云一般落在楼阁宫殿上,观昙花一瞬而不见。身姿为陛下所见,称其“尘世仙人”,从而致心神仙长生法。

      只是那位尘世仙人百年未曾现身,他的存在已经近于传说了。而传说,在那位传说之人口中的一个传说:饮下醉乡,可以洗去一切尘劳,洗髓净骨,通明经脉,一瞬明神。即为下一位仙人。

      “若醉乡真有这般好,为何我不饮呢?”谢玉友发问,神色十分真诚。

      “当然是你不能喝。此酒只有一悟游神之上才能喝,不然必会药性崩身而经脉热绝,承受不住仙药之力,只有死路一条。”

      谢玉友闲适表情纹丝不动。

      醉乡不过才将酿成,消息走漏这样快,且只能游神境界之上功夫的人来能饮用,这样“秘密”的事情都被人情已知晓。看来背后散布消息的推手很靠谱。应当是,百晓堂?

      若是这样的话,闻风而来的人认定醉乡在自己身上,得不到只会硬抢。怀璧其罪,能强行提高武功境界,从而成为第二位尘世仙人,太诱人了。江湖上多少人卡在一个境界,却不得进步。醉乡的消息只会越来越多人知道。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伺机而动。

      若是手持醉乡,怕是不能太平。

      但是醉乡,不能交出去。

      “若阁下爱酒。一月后,谢某于庄中‘狂客之宴’上待君登门。彼时天下爱酒英杰群聚,更是良辰。”

      “谢少主当真不惜命?”一丝杀气随着雾气而至。又悄无声息散去。但那瞬间的杀意已经令人胆寒。这是个高手,他的杀气如同他的刀一般冷冽。

      “阁下说笑,阁下所求谢某已应。只待一月后。”

      “谢少主说笑。今年的狂客之宴,是由蜀中何家举办。百晓堂发布这个消息已有几日了。”隐匿的人说这话时一直观察着谢玉友的表情:“我说的这个消息,谢少主似乎并不知情。”

      “今年应该是由谢家举办狂客之宴才对。”谢玉友暗里握拳,维持面色不变。“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啊。谢家会如期举办狂客之宴,如果想要醉乡,就来赴宴。”

      “原来如此,谢少主好算盘,但真是鼠目寸光!谢庄主以为今天能逃脱?”隐匿者嗤笑。

      再次静默。

      如同暴雨前的宁静。

      夜色掩映下。林间隐蔽处,为首的黑衣人手势挥下。只是一个眨眼间,甚至没有一丝声息。谢桑两人周围冒出六个黑衣人影。

      黑衣人立在周围,若不是谢玉友与桑瑶泉眼中确实看到了人影,几乎感受不到对面作为“人”而发出的“存在”的感觉与气息。他们是天生的黑色猎手,围捕猎物,只是等候时机,就要扑上去撕咬。空气中气息更加冰冷,仿佛彼此间拉了一根冰冷的钢弦。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了。”谢玉友剑出鞘半寸。

      桑瑶泉在他身后默默摇头。正待说什么,黑衣人动了。

      谢玉友拔剑在手,外挽剑花,与先到的那名刺客兵刃相接。同时左踏步,顺势翻腕云剑,寻得空门,只是一击,刺客应声倒下,却没见血——谢玉友翻腕间用的剑背,他攻击的是大椎,即便是再高强的对手,大椎受到这种程度的损伤,都不可能轻易恢复。而后面的刺客已至四位,刺客彼此间分配默契,各攻击他四面要害处,谢玉友横剑挡住刺客刺向他咽喉一剑,其余三位各斩击他命门以及双腿。他顺势跃起,堪堪躲过!

      但——要的就是他躲过去!刺客不用语言,不用眼神交流,只是看到这个时机,便知道就是此刻!

      此时谢玉友前后左右腹背受敌,下无退路,唯一生路在他跃起的上面!可此时,第六个刺客收殓杀气,应此一刻!第六名刺客从丈外瞬行而来,剑光舞成银花,从上方斩下!

      唯一的生路被封。

      此时,下是刀丛,前锁咽喉,后击命门,上面又是剑光催命!

      犯花囚笼。

      罗浮舟的“犯花囚笼”。

      罗浮舟,江湖上有名的刺客组织。组织内,刺客分为四个等级。依次为”解红“”犯花“”比梅“和……普通杀手。

      犯花囚笼。是罗浮舟绞杀目标的剑阵。三年前,六位犯花级别的杀手刺杀破阵榜上排在第十八位的大侠,那六位刺客无论如何也不是那大侠的对手。那位大侠自负武功,对着四周围上来帮忙的护院侍卫,让他们退开,他有余力将这些只敢使见不得人手段的刺客依次斩杀!可他最终还是死了。死在六名犯花级别杀手密不透风的剑光囚笼之下。从此,罗浮舟名头更盛。而这招便名为“犯花囚笼。”是罗浮舟刺客有名的杀招。

      “罗浮舟太看得起谢某了……。”谢玉友轻声微笑。竟用犯花囚笼来刺杀自己,他自诩酿酒师,而且未曾行走江湖,未曾展现身手,谢家也并不是武学闻名江湖,对付自己这样一个花拳绣腿的角色竟然动用罗浮舟这么多杀手。

      谢玉友困在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剑影囚笼里,寸步难行,亦无退路!此时,只能全力应对!

      谢玉友错开前面那剑,顺势下跌,双腿各踩在下面两把剑上,用力一扭,两把剑交错,抽拿不开,同时举剑相接!暂时化解局面。可是,那第六位刺客内力深厚,注入剑中,谢玉友一个不察,被霸道的力道压得往下一寸,他踩在剑上,剑亦往下一寸。下面持剑的两位刺客,因剑被踩,使力无法抽出剑,两人同时侧剑,开刃锋刀朝上,谢玉友即便内力再强劲,也无法当真在刀刃上站立。

      成败便在下个瞬息!

      这群刺客,是真心想置他死地无半分余地。难道他们不怕醉乡不在自己身上?一般来讲,总是他这个酒中圣手的酿酒师比酒贵重吧?这做法简直买椟还珠,为鱼杀渔!虽然……醉乡并不是他酿造的。唉,人命不值钱啊,不对,大抵他的命很值钱,罗浮舟的刺客可不便宜!

      这样要命的时刻,真是,真是——有意思!

      这个局面,并非没有机会,他在开始解决了一个刺客。那名刺客大抵刚成为“犯花”级别刺客。业务配合还不熟练,比后面的刺客快行一步,被谢玉友提前解决,不然,完整的”犯花囚笼“之下,谢玉友只能站定调整表情,以求死的体面些了。

      看来,这个组织,虽然对自己势在必得,但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所低估。毕竟,对付一个普通的酿酒师,出动六名刺客已经很给面子了。

      而自己,也低估了在回青州城途中会明目张胆前来抢夺之人的实力。

      想到这里,他脸上那抹笑更显温和。随着脚下剑刃反转,他身随剑走,身形往下,依然和刺客对剑,但因姿势往下,上方刺客剑刃只能再使力压下,不妨谢玉友顺着下落力道倏尔泄力,抽身而走,但那刺客已借下落势道全力斩击,不可收住!

      剑刃在血肉划破的钝声,鲜血溅出。剑砍在谢玉友身旁刺客身上!那刺客被谢玉友踩剑困住,抽不开剑,躲闪不及。一击毙命!

      谢玉友破开囚笼,身姿轻巧如游云,飘至桑瑶泉身边。
      “冒犯了。”

      他隔着袖子,握住桑瑶泉手肘。带着她游移而去。

      几名黑衣人迅速追上去。

      “醉游步法。”黑衣首领一直没出手,此时从林间跃下。

      方才那样绝境的时刻,正因为这奇诡的步法,谢玉友才得以逃脱。

      他取下弓箭,挽弓在手。醉游步法轻灵飘逸,奇诡且没有章法,难追难打。但是谢玉友手上还拖着一人。即使追不上。

      那么——

      重伤一人可以做到。

      只要留下谢小家主一口气,他们就有自信撬开他的嘴。

      箭刃破风,这份杀气,丛林惊鸦为之惊弦!

      谢玉友桑瑶泉感受到刺骨杀气回头,瞬息便看见箭矢。箭矢目标是桑瑶泉。桑瑶泉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死亡铺面而来,是那么紧张刺激……而又鲜活。

      如果自己会因为受伤而死亡,那么说明在死去之前的瞬间自己是活着的。

      活着的感觉啊——

      人有生老病死,她早就接受了会死亡的可能性。直到刚刚杀人时,面对那个杀人犯滴血的钢刀,对方斩下时的深重杀意,感知到那个人断气的瞬息,她拿起剑断首时那一次次细细研磨血肉的声响。她在决断他人死亡的瞬间,便同时接受了自己也该死去的可能——可此时,她看着那箭矢,空荡荡的心却觉得多了一丝无形无相的东西,不是害怕死亡,不是后悔杀人。她说不清楚那是怎样一种感情,但是非常的悲伤,非常的……还是说不清楚啊,既然说不清楚,至少这一次就清楚的,自愿的接受自己的死亡吧!

      “唔。”箭中注入内力,破开血肉,钉入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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