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雪》飞天拖拉机

4、万事开头难

　　厌笑儿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过了一夜，睡是睡不好的，脑子里一堆事儿，还得提防着有巡夜的来赶人。

　　她从小生活在楼里，就连外出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平日里又都是母亲照料着，还是第一回体会到孤苦无依的感觉。

　　心中酸楚，不□□下泪来，又马上擦掉。

　　哭有什么用，眼下除了自己，还能指望谁呢？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了趟早市，那里有许多个爱闲聊的大爷大妈，她边打听边绕小路来到了驿站。

　　驿站里人来人往，厌笑儿看到满脸泥土的车夫们正在忙碌地走动，拉着客人和货物。

　　“小丫头，要去哪里？”一个车夫注意到了她，走了过来。

　　“大叔，我要去京城。”厌笑儿道。

　　车夫看起来有些惊讶，抱歉地笑笑：“京城？那太远了，走不了。”说罢，便离开了。

　　厌笑儿看见路边有几个看起来较为整洁，像是管事的车夫，走过去问道：“劳驾，我想打听下怎么去京城。”

　　这几个人相互交换了一眼，其中一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小丫头，去京城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去一趟要多少钱吗？”

　　“多少钱？”

　　一个车夫道：“那得看你想怎么去了，马车？轿子？我都能安排。”

　　厌笑儿道：“马车什么价？轿子什么价？”

　　一个中年的车夫见她的衣着不错，想着借机赚一笔，便说：“马车一百两银子，轿子二百两。”

　　厌笑儿一时愣住，没想到去京城会这么贵。

　　她娘的私房钱都被秦妈妈扣下了，她的赏银除去办丧事的，眼下只剩下三两不到。

　　厌笑儿商量道：“可以便宜一点吗？”

　　车夫们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一阵笑声，其中一个人朝她道：“小姑娘，别打扰我们做生意，你要是真想去京城，就叫你家里大人过来和我们谈。”

　　厌笑儿只好无奈地转身离开。

　　这时候日头起来了，街上也变得热闹起来，人群来来往往，而厌笑儿却感到有些孤独，不禁叹了口气。

　　“小小姐为何叹气呀？”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厌笑儿停下脚步，往声音的来源投去一瞥。

　　这是一个算卦人，看着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和沙哑的声音并不相配。面上架着两个黑色圆片镜，遮住了眼睛，颇有些不着调。

　　这人像是在外流浪了一段时间，穿着一身灰布长袍，仔细看还能看出一些素白的底色。手里拿着一根细拐，坐在一张摆放着算卦用具的小摊前，摊子上还竖着一面旗子，上书：瞎子算卦。

　　算卦人的声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清晰地传入厌笑儿耳中：“小小姐，你心中有事，不妨告诉小道儿，或许小道儿能为你算一卦，指点迷津呐。”

　　厌笑儿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了瞎子面前，问道：“要钱吗？”

　　算卦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小姐懂事，当然要些报酬。不过，若能解决小小姐目前的烦恼，这点小钱可不算什么。”

　　“那是多少钱？”

　　“卜卦二两一次，要是做法事那得是十两，不过我看小姐……哎，小姐别走啊！”

　　骗钱的。

　　厌笑儿心说，扭头就走，也不管那算卦人在后面急喊：“小姐留步！一两！一两也成呐！”

　　厌笑儿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了路旁行人的谈论声。

　　原来今儿是天兰戏班在江州最后一次唱戏，明天他们就要启程去京城，往后估计是留在京城不回来了。所以他们今天特地在戏院外的空地排了一场不要票的，谁都能免费看。

　　厌笑儿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涌起一阵兴奋，她走上前去：“二位爷，你们说的那个戏班在哪？”

　　“哟，小姑娘，你也想看哪？就在东门二街口，未时开演，早些去占位置，晚了可就看不着前排了啊。”

　　“多谢！”厌笑儿道了谢，急忙改变方向，朝着戏院走去。

　　未时三刻，戏一结束，观众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戏班全员轮番上前谢幕，班主走到最前头，向大伙儿一抱拳：“咱天兰戏班能走到今天，得多亏了各位观众老爷的捧场。往后虽搬了地儿，可咱永远是江州出来的戏班，这一点不会忘。各位观众老爷若是往京城去，得了空，别忘了来咱天兰戏班叙叙旧。”说罢，带着戏班全体向观众们深深鞠了一躬。

　　“好！”一位观众率先鼓起掌来。随着这一掌声，周围响起了热烈的喝彩。

　　好戏散场了，人群却围着还未散去，尚且留了些时间让戏班的演员们与观众寒暄道别。

　　厌笑儿见班主往戏院里走了，忙跟上去。

　　“小姑娘，再往里不能进了，你找谁呀？”班主察觉有人跟着，转头看见厌笑儿，声音温和地提醒。

　　厌笑儿抿了抿嘴唇，伸手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说道：“我听说你们要去京城，能带上我吗？”

　　班主一愣，而后摇摇头道：“不好意思，咱们戏班目前不招人。况且你……你爹娘呢？”

　　厌笑儿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下来：“……我爹娘都不在了。”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班主惋惜道。

　　厌笑儿感觉班主不是个硬心肠，或许求求情就能答应了自己，眼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进一步推销自己道：“班主，留下我吧。我可以干很多事情。我可以给你们做饭，打水，洗衣服！只要能跟着你们一起走，我什么都愿意做。”

　　班主打量着厌笑儿，沉吟片刻后，轻叹一声：“这些活儿不缺人干。况且，去京城路途遥远，这一路舟车劳顿的，确实没有多的位置给你。”

　　说罢，班主从怀里掏出半两银子，塞进厌笑儿手里：“这钱你拿着，就去中央大街上，找个酒楼饭馆的做个伙计，也算是份安稳的营生，这不比来戏班强嘛。”

　　“你既不带我走，我也不要这钱。”厌笑儿推辞。

　　“拿着吧。明儿上路，我权当做件好事，望菩萨保佑。”说罢，便往戏院里走去。

　　厌笑儿再想跟，却被伙计拦下来：“回吧，小姑娘。”这一下，厌笑儿再探头望，班主已经进了屋，瞧不见影了。

　　厌笑儿捏着手里的半两银子，顿感失落。

　　她垂着头朝外走，正好班里的台柱子往回走，后边拥着一串恋恋不舍的追随者，没留神就把厌笑儿挤到了边上，脚下不慎踢到了个硬箱子，一下子扑了出去，把街边临时支的摊子给撞掉了。

　　“哎哟。”厌笑儿跌倒在地上，班主给她的那半两银子也摔了出来，滚落在地。

　　她忙去捡。手指头才刚挨上银子，却见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

　　什么人呐？小女孩的钱也抢？

　　厌笑儿抬头怒目而视，却见是熟人——竟然今早上那位算卦的瞎子。

　　“劳驾挪挪手。”这会儿声音倒不沙哑了，可见是不装了。

　　“这是我的钱！”厌笑儿手上使了劲儿，那边却也较上了劲儿，不放手。

　　“怎么会是你的钱呢？”瞎子指了指旁边被厌笑儿撞落在地的用来装钱的碟子，“明明是你把我摊上的卦金给撞掉了。瞎子的钱你也抢啊？”

　　“你睁眼说瞎话啊？你——”厌笑儿看了一眼旁边那钱碟，恍然大悟，“原来是裝瞎，我看你没安好心！”

　　“诶不可乱说。”瞎子压低了声音，还想再说什么，却是肚子先发出响亮的“咕咕”两声。

　　厌笑儿个子矮离得近，听着一愣，手上也松了力气，倒是便宜了瞎子，迅速就把银子揣手心里了。

　　瞎子顿时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站起来懒洋洋道：“今儿两次遇着小小姐，就是缘分。小道儿便免费替您算上一卦。”

　　说罢抬头捻个兰花指，拇指在几个手指头上移来移去，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对厌笑儿一拱手：“此卦大吉，小小姐心中所想，事必有成啊。”

　　厌笑儿仍蹲坐在地上，仰头看他。

　　这人虽看着像是骗子，可说到底那银子自己原先也是不要的，是班主想招个好运才给了她。

　　自己身上虽也不富裕，但还没到饿肚子的程度。这银子到他手里边，或许也是缘分。

　　且当给自己招个好运吧。

　　思及此，厌笑儿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转身便走。

　　倒是那瞎子本以为还得掰扯一番，没想到厌笑儿会这么干脆，对她的转变十分好奇，一边回去收拾摊子，一边频频回头。

　　厌笑儿却是一次头都没有回，这事对她来说已经翻篇了，就没什么可多想的。眼下要思量的，还是怎么去京城。

　　或许是好运真的来了，还没走到街口，就听到一对夫妻忧心忡忡的谈话。

　　“你这死鬼，不就是让你招个手脚利落点的伙计吗，怎么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这下可好，去京城这一路多远呐，没个帮手怎么成？”

　　“我这就去招还不行嘛。”

　　“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哪还来得及？”

　　厌笑儿忙上前去打听：“您去京城？找伙计？您看我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