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何必攀云梯》白锐梁

5、第四章 雨至天阴

　　为了两小时后的集会，日禄宫里的所有侍从几乎都在各处奔波做最后的准备，倒是作为焦点出席的贵族们除了本来就居住在宫中的皇室，到场的寥寥无几。楚盛在偌大的皇宫中到处乱晃，他想起要是楚眠在身边该多好，至少不会太无聊：午饭后那小子说自己想去宫外转转消消食，他的兜鼓鼓的，大概是去找乐子去了。楚盛提醒他下午还有会议，他也不在意，转过身对楚盛笑。这次终于不是谄媚的笑容，但楚盛依旧觉得它不该出现在楚眠脸上，这个半大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凄惨。然而，仅是一晃眼的功夫，又忽而灿烂起来：“哥，今天天气真好，很久都没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哥，快下雨了，今天，后天。
　　楚盛不懂，他更关心为什么在自己答应送楚眠到门口后他们要舍近求远一直绕到小门，楚眠小声嘟囔了句，楚盛把耳朵凑过去，才堪堪听见“堵了”两字，而此时楚眠已经一只脚迈出小门了。
　　楚盛看着他远去，阳光打在楚眠背上，楚盛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两把，他觉得楚眠的衣服好像有些旧了。
　　日禄宫宏大奢华，到处都是风格各异的艺术品，可惜楚盛对此一窍不通，故眼前驻足在画前欣赏的长发男人格外吸引他的注意。
　　楚盛看那幅画，红与白交错着，毫无秩序可言，勾勒的线条扭曲着，像惊恐的人脸，与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那男人却仿佛沉醉于此，楚盛在他身后待了许久，他都像没察觉似的，依旧背对着。大概过了五分钟，楚盛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咳咳。”
　　那人转身，毕恭毕敬地行礼：“盛殿下。”男人有着戎科颂皇室标志性的黑发黑眸，容貌精致，打扮时髦，背靠着一幅怪诞的画，使他的美貌又多了几分冲击力。事实上，他微微上翘的狭长眼尾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阴险狡诈的生物，但他盈盈的笑脸似一阵温暖的风，能卸下他人心中的所有防备。
　　楚盛默默从记忆中抽调出着这人的身份：楚虞，男，未分化，楚盛的远房表弟，和楚盛一样，都没什么能力，只是艺术天赋极高。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他在书中作为一个单纯，或者说是愚蠢的背景板的事实。楚盛甚至都记不清他到底干过什么事，好像他的创造只是为了增添戎科颂王室的生物多样性。
　　“你在干什么？”楚盛凑过去看那幅画。
　　楚虞和他一起看：“殿下，如你所见，在欣赏这幅‘不合时宜’的画作。明明题材是由王爵率领的远征军镇压阿洛斯维亚叛军的历史，却偏偏要画一群伤残在死人堆里哀嚎……讲真，要不是皇室成员的手笔，这幅画恐怕根本进不来……”
　　楚盛意不在此，遂转移话题：“挺好的……你有空吗？”
　　楚虞有些困惑，但还是答应和楚盛一起散步。楚虞风趣幽默，就算话题早已不在绘画领域，他时不时流露出的渊博学识仍令楚盛咋舌。楚盛打算向他多了解一些关于顾酌言的事情。
　　这正中楚虞下怀，楚虞一下打开了话匣子：“顾酌言中将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不出我所料，在上将军衔外，女皇陛下大概会让他暂代楚兴那孩子的职务，暂时掌管戎科颂的军事大权。要我说，这或许会使王爵更加得寸进尺些，但只有这一个选择——不是吗？”
　　楚虞眯着狭长的眼睛，等楚盛接话。
　　楚盛硬着头皮接话：“按你所说，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这用不着我们操心，女皇陛下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楚虞又轻松起来，刚才循循引诱的形象一下被抛去，“不过说到顾酌言中将的话，其实他的形象好像不是很正派呢……”
　　楚盛正来了兴致，他却又闭口不言快步向前，楚盛努力向他那里凑，在楚盛快要跟不上他的步幅时，楚虞微微施力将楚盛拉进一处无人角落：“奇怪，殿下难道没看昨天绾炀报社的头条，‘建议立即严惩战犯顾酌言——圣西利安共和国平民哭诉战争罪行，所谓义骑的真面目’大概是这个意思。”
　　李云升作为原作者更加震惊，真有假有？他怎么不知道？不过作为楚盛，这个足够横暴的皇子，或许只需一句不痛不痒的“严重吗？”
　　楚虞一直观察着楚盛，在察觉到他的冷淡后，收敛了下脸上的笑，只是将头低下，以掩饰上扬的嘴角：“我来时宫外刚才聚了些平民，不过当时就已经有警察在控制了，现在应该已经散了。”
　　接着，他抬起头，一副惋惜的模样：“根据前线传回的战报来看，赤焰义骑确实在一些情况下采取了极端手段。但算不上屠城吧，军队纪律严明，若真像传闻中说的不留活口，哪来的‘圣西利安平民哭诉战争真相’？充其量是火鸟的尾羽摆动的幅度大了些，烧了几片……这也是无可避免的。”楚虞说着，用余光偷瞄着楚盛的反应。
　　楚盛皱眉，对顾酌言情报更新为不得人心，不过除了舆论方面和原来也没相差多少就是了。他不打算再听这些疑似的空穴来风了，遂岔开话题。
　　在之后的谈话中，他了解到，楚虞之所以刚才孤身一人，是因为被放了鸽子——楚虞几番邀请那人与他共同赴会，到头却以工作上有事为由匆匆走了。
　　“啧，”楚盛对他感到一丝同情，有事什么大概是幌子，不想和他一道才是真，“没事，下次哥帮你。”楚盛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楚眠带偏了。
　　楚虞对这颇具亲昵的称呼感到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接受了，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哥帮我……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楚虞似乎猜透了楚盛的心事，“医院确实有事情。”
　　“他是个医生？”
　　楚虞别过头小声纠正：“教授，更恰当些。”
　　教授。
　　楚盛会想起书中的反派“教授”李愿，或者说李怨，他的怨来源于因为Beta的性别被身为贵族的生母抛弃，因此成为了一名极端的种族主义者，在通过不正当手段操控了Beta互助协会后，就将全身心投入推翻Alpha主导的楚王朝的统治中。也有一些心思放在他的亲生儿子李忆安身上。不过正是因为这一丝尚未被怨恨磨灭的父爱，成为他最后洗白的契机……思绪向远处拉，楚盛有些想笑，很难想象在自己的书中，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禽兽就如此逃脱了审判，像新生的婴儿般顺理成章地混入了“人”群中。突兀，但值得。他不知道身份高贵的白氏独子为什么会索要一个充满爱的和睦家庭，一个驯良、善于原谅的伴侣和慈爱的、善于改过自新的岳父。
　　现实和书籍，两边都漏洞百出，可拼起来就成了真。
　　汝之蜜糖，买一赠二。那人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圈套。
　　一边的楚虞看楚盛长久没搭话，也没有打扰他思考的意思，只是和楚盛并肩走了一阵后善意地提醒道：“殿下，宴会厅到了。”
　　“好。”楚盛回了神，心想着楚虞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和李愿扯上关系——毕竟楚虞只是一个背景板小画家，书中甚至没有交代他除了身份外的一点信息，再说了，这世界上又不止李愿一个教授……楚盛这么宽慰着自己，先一步进了宴会厅。楚虞微微怔了下，旋即挂上一副更随和的笑，也跟着进去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为了迎接赤焰义骑的凯旋而在四壁挂上了浴火神鸟的旗帜，这威武的形象象征着王爵祝熙君，赤焰义骑只不过是拥兵自重的王爵手下临时抽调的一支军队，将官级的只有顾酌言一名，一路募兵而行，竟然也能逼迫一个足有千年历史的国家臣服——也许，谁说重组的新政府不能代表人民的意愿？圣西利安帝国的人民，牺牲了几乎一代换来的共和政府，像纸一样被踩在外来的铁骑下。
　　高处，戎科颂的国旗与国徽飘扬：黑白蓝三色横条铺底，金色的太阳散发出万道光芒，像一把把刺向其它区域的利剑——在百年前的反侵略战争以碾压式获胜后，这个与外界隔绝多年的古老国家的野心如岩浆般喷薄而出，在相关国际同盟未建立的日子中，戎科颂的版图扩张近一倍时至今日，虽然侵略等罪名早已被淡忘在戎科颂的国家历史中，它仍在海上不断开疆拓土，给每个发展初具雏形的文明以最原始的震撼与威慑。
　　大厅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纵深处比地面高出一截的王座，后面挂着戎科颂开国君主的巨幅油画，她黑发黑眸，高傲威严，身上所披的银甲闪着阵阵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太阳光耀万物，太阳亦睥睨万物。
　　楚盛看见了他的母亲，不，是海琳娜，她戴着象征一切权力的皇冠，金发如瀑，白色晚礼服上满嵌着珍珠与水晶，与身边的两人相谈甚欢，楚盛想那着一身浅棕色与乳白色环状条纹相间的礼服，满身金饰的应该是喀曼兹城城主楚炽，女A，张扬豪爽，时不时暴发出一阵大笑，略显夸张的衣领随着起伏，像一条鼓起颈部的眼睛蛇：“所以那孩子就这么被停职了，这倒也符合她的性格，哈哈哈哈……”
　　海琳娜一如既往的优雅端庄，捂嘴轻笑：“是，只希望楚兴阁下能早日醒悟，迷途知返，只是，目前我们需要一个人来暂代她的职务。”
　　“哈哈，迷途知返……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被人骗的！”一直带着夸张大笑的楚炽突然瞪圆双眼，提高声音咏叹似的呼号，一会后又像瘪了的气球似的小声说，“多骗些才好，以后就不会再犯了。”很多人的视线一下被吸引过来，但楚炽不在乎，她的眼睛望向空缺着的书记官席位，大漠的风沙未能填补她眼中的空洞，却莫名掩盖了她心中唯一未干涸的绿洲。
　　楚炽旁边的男子在她出格行为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拘谨，他打扮精致时尚，十分可人，但自行礼后便没有在参与对话，反而时不时四处张望，他是楚炽带进来的，心思却不在楚炽身上，好像只要他找到合适的时机，这对历时两天的情人就会立刻分道扬镳。
　　本应在女皇身边忠心护卫的陈涩竟然没有换上侍卫的制服，而是一袭浅橙色公主裙，银丝蝴蝶翻飞于其上，她本是不爱参与这些权贵间的推杯换盏的。但楚炽作为驻守边防的杰出皇室，基本是戎科颂所有年轻Alpha的偶像，陈涩手上拿着印有蛇牙标记的画片，极其崇拜的看着楚炽，也不管她说什么，一个劲点头表示赞同。身子也不闲着，不断借机向海琳娜贴近，待楚炽两人走开，就偷着蹭几下，海琳娜也由着她耍这些小花样。
　　海琳娜很快注意到门边的楚盛，不动声色地推开陈涩，“小盛，你怎么现在才到？”话虽这样，可语气中毫无责备的意思。
　　楚盛刚要开口，只听“女皇不必如此苛责，我这做叔叔的也才到。”一只手搭在楚盛肩膀上，“楚虞”轻描淡写般从他身后走出，微笑着向海琳娜点头致意：“参见女皇陛下。”说罢，回头向楚盛眨了眨眼睛。
　　小侄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傻，傻得好玩。
　　楚盛还在想如果那人不是楚虞那会是谁，海琳娜礼貌性地展露笑颜：“楚湘阁下在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出席宴会，实属赤焰义骑的荣幸。”
　　“女皇谬赞了，说到赤焰义骑，不知道顾酌言中将在哪里……”
　　楚湘左顾右盼，有着青年独一份的神采飞扬，楚盛看着他，有些恍惚。他想楚湘是该如此耀眼的，A级Alpha，拥有公爵爵位和皇位继承权，管理着伊斯比斯最大的国立医院……多么美好的人！他的未来是光明的！他有着无可比拟的前途与希望！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误入歧途，被李愿利用，成为革命党在王廷中的耳目。而最终忠心耿耿的奴仆并没有得到主人的嘉奖，随着剧毒的药物伴随着李愿的冷笑被注射进腺体，楚湘俊美的脸蛋上再也无法露出笑容，他原应璀璨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
　　楚盛想到这里，不禁无语凝噎，楚湘现在依旧在这里，如此鲜活，然而……
　　他略略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多了几分愧疚。
　　此时，楚湘拉了拉他的袖子，这人不知从哪里拿了杯酒，脸上泛着些红晕：“顾酌言中将在那里，你陪小叔叔去看看，怎么样？”
　　“好。”一句好似叹息的回答，楚盛的眼神却坚定异常。他知道想要拯救自己和楚湘等人的命运，顾酌言是关键。他跟着楚湘的步伐走去，他必须面对顾酌言，楚盛原书中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