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相逢》森云显

3、第 3 章

　　王礼终于松了口气，营帐中得知这一好消息的其他将领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这李长殿在信上写得邪乎，怎么全是以一敌十、敌百的话。就是不知道王大人是如何能请到那…那人”李稷开头还有些调侃，可等问到自己关心的问题时语气又有些小心翼翼。
　　王礼拿着信叹了口气，“怎么还是这么个样子啊。”
　　“嗯？”其他人更加疑惑。
　　王礼将书信收了起来，他抬眼望着营帐外，良久才开口说：“那是一个冬天，那年我还不是尚书，在外领军打仗……”
　　天很冷，敌军与他们隔着条大河对峙，眼看河要冻结，两军战事几乎要一触即发。可在一天夜里，敌人发起了袭击，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更是身负重伤，要不是他的副将将他背走，他恐怕就要死在那里。
　　天渐亮，敌军仍不死不休地追着他们溃败的军队，似乎想要一举歼灭。
　　当时他拍了拍他的副将，“你放我下来吧，去带领剩下的将士。”
　　副将却充耳不闻，埋头继续跑。
　　“这是命令！若我们真的全军覆没如何跟陛下交代？！”王礼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命令到。
　　“可是属下若在此弃大人于不顾，那不就是送您去死吗！！”副将也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嗓子都哑了。
　　王礼笑了，他挣扎着从副将的背上下去，然后靠在一棵大树下，他从怀里掏出军符。
　　“思南啊，拿着吧，去。把其他将士都救回来吧，别怕。”
　　封思南眼眶通红，最后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后接过军符转身离去，离去时还频频回头。
　　“大人！保重！”
　　不知是在安慰谁，说完这话后，封思南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王礼冲他离去的地方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冰天雪地的林中，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于是他闭上了双眼。
　　半个时辰后，有一小队敌军找到了他。
　　王礼睁开眼冷冷地看着这群眼里全是嗜血的敌人，他正襟危坐，然后拿出匕首比着自己的脖颈：“我乃大齐将领！绝不落入你们敌军手中！”
　　说罢就要自己动手，千钧一发之际，手中的匕首被暗器打掉。整个雪地变得寂静，敌军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一丝困惑，而下一刻林中的寒鸦群起飞天，四边从天而降了十几名身着黑衣的人。而在敌军中心、在他面前，降落了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少女落地那一刻便冲到敌军中，一个抬腿踹翻了好几个正欲上前动手的敌人。随后，黑衣少女旋身在空中用双腿绞断了敌人的脖子，王礼看得眼睛都瞪大了。且不说这种力道需要多大，对面的敌人可是常年练武的武将，现在却被这群人切瓜砍菜般乱杀，尤其是那个黑衣少女，动作又快又狠，几乎一招毙命，招招必中。
　　片刻后，敌人全部倒在地上，其他黑衣人站在少女四周单膝跪地，少女摆了摆手后他们才飞身一一离开。
　　王礼收回了惊讶，然后扶着树干站起身来朝少女鞠躬，少女点了点头转身想要离去，王礼赶忙出声：“敢问您尊姓大名！”
　　少女脚步一顿，她神色淡漠，随口回答：“齐见月”
　　王礼身体一颤，他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些世间的传言，地狱归来的暗卫、开国皇帝的亡灵之师和大齐十六年前的天定之人，也就是世人口中的“天命”。
　　没有人见过“天命”，但每个人都知道“天命”的名字。
　　十六年了啊，原来你已经长大了。
　　王礼不知为何红了眼眶，他看着她，最后脱力跪倒在地。
　　“您…还好吗？”
　　他不知他为何要问这种话，可他就是问出口了。
　　少女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停滞空白的表情，她却没有回答。
　　王礼鼻头一酸，竟哭得泣不成声。“想、想必过得很艰难吧？”
　　少女脚步一转，走到他的面前，她蹲下身来：“为何流泪？”
　　王礼抬头看她，近距离接触“天命”他才发现“天命”的右眼是空洞无神的。
　　“您…您的眼睛…”王礼的表情更加难过。
　　可少女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追问：“为何哭？”
　　“您呢？为何救我？”王礼抹点眼泪反问。
　　“天命”少女歪着头理所当然地回到：“风卫门守护大齐”
　　言下之意，你是大齐的将军，自然救你。
　　王礼破涕为笑，他欣慰地看着她，“哭是因为感动，感谢你救我。”
　　他收拾了一下刚才还心酸不止的情绪，转了个话题。
　　少女似乎无法辩出表情的转变和任何谎言，她点了点头。
　　“不用哭”她说。
　　王礼擦干眼泪，止不住地点头。“好”
　　世人对天象所定的“天命”从来都带着恐惧的语气，似乎能领导亡灵之师的人不像人，王礼是朝廷命官，从来不听信民间流言。可在很多年前他才刚入仕时，礼部的人曾对他说：“天象所定天命，是大齐的守护者。”
　　他当时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他那时，天命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孩儿。
　　他当时甚至不觉得这个天象定下的天命能够统领还陷入一片混乱的暗卫，虽然他们的确受到天象的压制有所收敛。
　　可如今，在他几乎陷入绝境时，十六年前的天命之人出现了，用一句“风卫门守护大齐”就瓦解了他的疑惑。
　　后来天命离开不久，封思南也带着仅存的将士回来了，看着地上横竖躺着的敌军尸体，封思南从王礼的口中得知了前后因果。
　　在这一战中，他们损失惨重，天子气得一度想要治他的罪，可得知他的命是被“天命”所救后又立马打消了想法，还将他召回宫中一一述说这一战的所有细节。
　　“风卫门守护大齐……她、她真这么说？”天子的表情有一丝慌乱。王礼点了点头。
　　但他深知陛下登基时风卫门大乱，一边喊着奉开国先皇遗志要“勤王”，一边暗杀朝廷重臣。朝廷上下人人自危，天子派出去的将军、锦衣卫都铩羽而归。
　　好不容易这场混乱在天象所出的那一刻终于被镇压，但天子心中应该仍然不会相信那群暗卫。
　　如今风卫门首领救了大齐的将军，还说出了这么句话，或许天子的心会有所转变。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天子问到。
　　王礼愣了一下，他跪在地上回想了一翻，然后开口说：“回陛下，那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头发梳了个高马尾，没有任何发簪装饰，穿着一身黑，但从领口至裙摆绣着银色的白鹤祥云的图案，身高与臣差不多，身形偏瘦，但实际上很有力量，武功十分高强，军中应无人能匹敌。就是…”王礼想到那只无神的眼睛顿住了。
　　天子立马追问，“就是什么？！”
　　王礼被天子急迫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回过神来赶忙说：“就是那孩子的右眼应该看不见了。”
　　“看、看不见了？为何？”天子又问。
　　王礼摇头，“臣不知，但那孩子似乎并不在意。”
　　“……”
　　“好吧，你退下吧”
　　“臣遵旨”王礼起身，便欲离开。
　　天子又突然开口：“她、她的样貌如何？”
　　王礼脚步一顿，“回陛下，那孩子戴着面具的，但臣以为，应当是极清秀的。”
　　天子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让王礼离开了。
　　原来，十六年前他亲手选中送出的人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