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零》Youngior

3、朋友

　　两位老人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热腾腾的大米饭黏糊糊的在白瓷碗里堆成小山，散发着香喷喷的稻米香，翡翠欲滴的油菜炒蘑菇，满当当分量的排骨炖白菜，酱香浓郁的山药炒肉，盯着实木桌上色香味俱全的晚餐，王阳越哈喇子都快流地上了，忍不住都咽了咽口水，整个消化系统都在拍手叫好。
　　从小到大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做一顿吃三顿，除了学校食堂还从来见过这么鲜艳的菜色，还是白腾腾冒热气那种，干净的餐具，诱人的菜色，规矩的摆盘……
　　胃里突然一阵痉挛，连接着心脏一颤，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一股酸涩差点夺眶而出。
　　这是十九年都没有得到过的温暖。
　　“哎哟，这孩子怎么啦，赶紧坐下，一会儿菜都凉了。”奶奶牵着王阳越往椅子上拉，安排他坐下，接着让严云熠坐在王阳越旁边，自己和老伴坐俩孩子对面，嘴上的笑一直没停过。
　　“时间太紧，不然就多准备几个菜了。”爷爷笑呵呵地给王阳越夹了第一筷子，“尝尝你奶奶这排骨，看看合不合胃口。”
　　接着严云熠碟里也夹了一块大排骨。
　　“已经很丰盛了爷爷奶奶……好吃啊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
　　王阳越咬了一大口肉，恰到好处的咸香让他好吃到战栗，激动的竖起大拇指夸赞。
　　相比于严云熠闷闷的个性，王阳越的社牛性格简直就是氛围烘托的一把手，把爷爷奶奶夸的乐乐呵呵的，一顿饭下来笑声不断。
　　“多吃点小越，你受伤了，多吃肉才能补好，大小伙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知不觉王阳越小碗里的肉已经堆成了小山。“还有啊，你和我们云熠，多说说话，这孩子太安静了，没怎么有朋友……”
　　奶奶主动的帮自己乖孙社交。
　　“哎，严……云熠学习很厉害啊，那书都快摆满墙了。”
　　“云熠学习是挺好。”爷爷看着埋头吃饭的孙子，三人关于他的话题对他来说视若无睹，心里默默叹口气。
　　王阳越看了看旁边文静的干饭人，浓密黑长的眼睫在黑细丝眼睛下扑闪扑闪的像小扇子，恰到好处的卧蚕在灯光下泛着皮肤的瓷光，腮帮子咀嚼一鼓一鼓，像是可爱的小动物，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云熠以后有什么帮助的，尽管找我，我凡是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帮。”
　　“哎呀，小孩子能遇到什么大事儿呢，你俩，交个朋友，你和我们云熠多说说话，就很好啦。”
　　哦，看来这小孩挺孤僻的。
　　难道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的那种？
　　纯纯书呆子？
　　白面书生？
　　王阳越自个儿在心里琢磨。
　　“那不成问题啊，他都救我命了，是恩人。”
　　王阳越就差拍胸脯喝酒立下生死状了，要是严云熠愿意，他都愿意和他桃园三结义。
　　被人捡回来里里外外的照顾好还能吃顿热乎饭，从小没妈被爸打风餐露宿整天流浪的王阳越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王阳越高中毕业进入社会，一年的磨练也渐渐接触到了社会的人情世故，整天兼职跟着大老板小老板，每天竖着耳朵听领导交谈的也渗透了点人情世故，有了这一年的软磨硬泡，平常学的拍马屁功夫全派上用场，嘴跟抹了蜜似的把二老哄的喜笑颜开。
　　三人滔滔不绝间，严云熠好像自己开辟出了一个小宇宙，专门按了一个屏蔽仪，完全接受不到三个人的信号，好像王阳越才是他们孙子。
　　二老好像对自己孙子什么性格早已摸透，没有逼着严云熠非得说话。
　　接着他们又问了问王阳越的家庭情况，以及被揍的原因。听见王阳越这么无所谓的描述自己的凄惨经历，二老更是由内而外的心疼，当即让王阳越再住一晚，养好伤再走都没问题。
　　一顿饭吃的王阳越裤腰带都勒得慌，闹了十九年饥荒的胃突然接收到朝廷救济粮，满足的饱嗝差点都压不住。
　　王阳越接赶紧抢着把碗刷了，又把桌子擦干净，厨房餐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爷爷心里都乐开花儿了。
　　“小越真勤快啊。”
　　“嗨，这点小活累不着，爷爷奶奶……还有严云熠，这都是救命的恩情，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了。”
　　“你这孩子，以后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想来就来，我和你爷爷也没工作，我俩给你和云熠做好吃的。”
　　“哎，谢谢奶奶。”
　　三个人交谈甚欢，声音不温不火穿过卧室门进到严云熠耳朵里，心里微微不悦，便拿出耳机，调大音量，继续写作业。
　　晚上十一点，严云熠准备洗漱睡觉，每天他都按着雷打不动的作息生活，三年以来日复一日不知疲惫的循环。
　　正在刷牙的时候背后突然闪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拍了拍他的背，严云熠像受惊的兔子唰的转过身，受了刺激似的收缩瞳孔，腰撞在洗手槽上，眉毛一皱，很明显撞的不轻。
　　“你刷完再说……”王阳越看着矮他一头的严云熠嘴里插着牙刷，嘴角冒着白泡沫，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像兔子。
　　“怎么了？”严云熠刷完，问道。
　　“你因为我今天不高兴吗？”王阳越直率的说。
　　“没有，”严云熠拿起毛巾擦擦嘴，“我性格就这样。”
　　“哦……”王阳越转转眼珠子，不好意思道，“我以为我太吵了，你嫌我烦。”
　　“没有。”
　　“你没朋友吗？”
　　严云熠扔给王阳越一个疑惑的眼神。
　　“爷爷奶奶一直让我跟你做朋友。”
　　“我只是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
　　“那你和我做朋友吧，没朋友多无聊啊。”王阳越声音放大了点，眼睛真诚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伸出手在半空中。
　　他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打直球，看着半空中的手，因为常常打工，掌面上生者薄茧，修长粗大的指节到手背小麦色皮肤上青筋暴起，充满力量。
　　嫩白葱心似的手和王阳越短暂交握，这是他第一次跟亲人以外的人握手，感觉非常奇妙。
　　尽管只是短暂的交握，却好像指尖生电，酥酥麻麻的电流让人心脏发生异样的变化，漏了一拍，但又心跳加速。
　　“那晚安啦，朋友。”
　　这手细腻的跟个花瓶儿似的，王阳越小心翼翼的都不敢太用劲儿。
　　“晚安。”
　　奶奶想让王阳越和严云熠凑活睡一晚，看到严云熠不太情愿的眼神王阳越当即心领神会的睡沙发。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正好洒在王阳越身上。
　　他目光飘在客厅各处，看着陌生的环境，跟自己破败肮脏的家完全不一样。
　　没有烟酒混合的恶心空气，没有接蜘蛛网的砖墙，没有充满污垢的木桌……在温暖的室内肆意生长的绿植，宽大舒适的布艺沙发，电视机旁边一个哥金闪闪的奖杯，都在无声的宣誓家庭的温馨和谐。
　　但他也没羡慕没嫉妒，只是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疼的肚子，感慨命运不同。
　　感慨着就合上眼，在月光中沉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