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半西夏

3、第三章

　　“蔡将军，还不速速动手。”柳敬言厉声道：“圣人命我二人送庶人杨铄华上路，她既然不肯自裁，那你就帮她一把，省得她堕了圣人的威风。”

　　蔡忠心瞥一眼狐假虎威的柳敬言，戋戋一个内侍省从四品的内侍，还是宦官，就如此势大，狂妄。

　　要不是姓河东柳氏的柳，压根不能入他的眼。

　　不要说听他的话，就连站都不配站他身边。

　　想到前几日荣华夫人派人传的话，她已经有了身孕，太医署使者诊过，确认是皇子。

　　以圣人对她的荣宠，一旦她生下腹中的小郎君，这太子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两位詹千牛备身，你们建功立业的时机到了，谁能取庶人杨铄华的首级，本将军便上奏圣人，请封那人为新的右卫将军。”

　　右卫府的两位千牛备身刚好都姓詹，一个叫詹瑱，一个叫詹郸。

　　杨铄华静静地看着蔡忠心和柳敬言作死，上一次他们两人也是如此一番的对话。

　　接下去便会让右卫攻击，左卫防御，他们两人躲在左卫的最后方，也是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身边保护他们的还是蔡忠心的亲信们。

　　上一世面对左右卫，杨铄华是带着张望玄他们直接杀出一条路出去的。

　　这一世，她有底气，选择直面杠。

　　杨铄华：“卸了他们的兵器，活捉蔡忠心等人。”

　　“喏。”

　　听到杨铄华这一命令，柳敬言嗤笑，蔡忠心也不屑。

　　杨铄华身边不过二十三人，有十人是没有武艺的小宫娥，她一个人力气再大，也绝对打不过他们一万八千人。

　　还要活捉他们，简直就是笑话。

　　想是这么想，可是之前她还是乐安公主之时数次力压群雄的阴影还是萦绕在他们心头，脚下不自觉的更往后退了。

　　他们本来是站在凤阳阁院子正中央的，这个位置可进可出，适合让杨铄华他们闯宫成功。

　　可现在这一退再退已经快要逼近正殿了。

　　最关键的是，杨铄华居然不带人闯阵，打乱了他们的谋划。

　　一旦进入凤阳阁正殿，以杨铄华的武艺活捉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蔡忠心和柳敬言知道杨铄华必死，他们被捉住，就只有陪葬的份了。

　　张望玄他们知道事无可为，可只要主君发令，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黄泉归路，他们也敢闯，也敢进。

　　主君说了卸兵器就卸兵器，活捉再难也不会让他们死。

　　张望玄和独孤壹，独孤叁的武功是最高的，活捉的任务便由他们去执行。

　　柳敬言只会一点三脚猫，很快就被独孤叁活捉，身边的小内侍在他被抓住后就一哄而散，躲进凤阳阁的各个角落。

　　蔡忠心身边的亲信多，又都是行伍之人，张望玄和独孤壹花费了多许时间才成功活捉。

　　至于其他二十一人，卸兵器卸得很神奇，明明他们的武艺不高或者没有武艺，可就是能躲开砍向他们的每一刀。

　　再有了张望玄他们三人加入，很快有五千人的兵器被卸，他们本来就有退缩之意，这一下剩余的人全都束手就擒。

　　稳定了阁内的局势以后，杨铄华吩咐道：“阿望，外面藏着很多死耗子，你去把他们逮干净。”

　　“喏。”

　　张望玄带人处理埋伏在凤阳阁外面的那些人，杨铄华站在凤阳阁庭院里的梧桐树下面等着。

　　杨铄华用手摸着梧桐树上的树纹，这是她很小的时候练武之时不小心划的。

　　圣人那时候和阿家一样很是疼爱她，又是登基没几年，说他的掌上明珠庭院里怎么能长残缺的树，想把树换了。

　　是阿家说这颗梧桐树是她怀着她的时候做梦梦到一只小凤凰，心有所感，种下了这棵梧桐树。

　　哪能有点损伤就换了的道理，这棵梧桐树便一直长在这里。

　　杨铄华年岁渐长也会注意不伤到这棵树。

　　“主君。”张望玄恭敬的站在杨月铄华身后一尺的地方回禀道：“已处置完毕。”

　　杨铄华没说话，她还要等一个人。

　　*

　　凤阳阁这边喧嚣声起，喧嚣声灭，却一点也不影响整座大兴宫的安宁。

　　就连离凤阳阁不远，中间只隔了两座宫殿的甘露殿也没有任何宫娥来偷看。

　　也许跟它的新主人有关，如今甘露殿住着的可不是杨铄华的阿家，而是圣人的宣华夫人陈氏。

　　圣人在先后过世之后，就将宫务交给了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宣华夫人为主，荣华夫人为辅。

　　宣华夫人陈氏，南朝陈宣帝陈顼之女，陈后主陈叔宝的同父异母妹。

　　陈宣帝一生子女众多，生下来的子女都有四十二人，更不用说胎死腹中没有生下来的，一个公主在其中就跟一抹沙的重量差不多。

　　所以宣华夫人陈氏虽是被封为宁远公主这样有封号的公主，还有两位同母兄弟临贺王陈叔敖、沅陵王陈叔兴，但在陈宣帝有这么多的儿女情形下，陈氏还是不怎么受重视的。

　　杨铄华两岁的时候，她二兄晋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统帅随朝水陆大军五十余万挥师南下，在第二年平定南陈，完成了中原统一。

　　陈后主投降后，包括宁远公主陈氏在内的陈朝皇室成员跟随后主作为俘虏，从江南的建康城来到位于西北的随朝都城大兴。

　　陈宫佳丽包括部分公主被赏赐给平陈有功的大臣和随朝亲贵，刚刚十余岁的陈氏则被发配入掖庭为宫娥。

　　纵观陈氏之前的经历，也可以隐约咂摸出她是什么样的人。

　　杨铄华对陈氏并不陌生，陈氏当初被没入掖庭的时候，她虽然还小，可也听说过宁远公主南陈第一美人的美名，同时比她的美名更盛的还是她的贤名。

　　杨铄华好奇陈氏长什么样子，毕竟同为公主，她可是不止一次听到宫娥们把她长姐和陈氏相提并论，都说她们是中原第一美人。

　　还说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浑话，这拍死在沙滩上的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前”中原第一美人，她的长姐。

　　不过因为她长姐特殊的身份，即使是孀居的身份，世人都是添一分敬重的，所以这些宫娥也不敢多说闲话。

　　而此刻的甘露殿，宣华夫人正在见六尚、六司和六典女官处理宫务。

　　这十八位女官就是分职管理掖庭的。

　　宣华夫人一位一位女官问过去，从第一位管司令三人开始，她们三人掌图籍法式，纠察宣奏。

　　宣华夫人身边的侍女桃果在夫人处理宫中事务的时候，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说道：“夫人所料不错，柳大宦的确带着左右卫去了凤阳阁。”

　　宣华夫人眼眸微动，抬起手挥了挥屏退两旁伺候的人，才轻声说道：“他的人进宫了吗？”

　　“乐平公主带人闯宫了。”

　　说完这一句，桃果欲言又止，她很疑惑又不敢问夫人，怕触及到她的伤心事。

　　宣华夫人看出她的心思，直言道：“有什么话想问的就问吧。”

　　桃果从小就在南陈宫中长大，学好规矩就到了公主身边伺候。

　　南陈国破之后跟着公主一起来到了大兴城，她是最了解公主的人，“夫人，您和他……为何还要帮他？圣人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气您的。”

　　“我知道，只，杨乐安是他最疼爱的小妹，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可是……您这样会越陷越深的，圣人也为冷落于您，这次圣人没有带您去仁寿宫，而是带了容华夫人，不正是一种征兆吗？”

　　之前夫人和太子不过是在湖上遇见，就有传言传出他们两个暗中私会，早有私情。

　　她们都知道会传这样的流言肯定是荣华夫人的手笔，她家夫人倒是解释过，可圣人信了她们又有什么法子呢。

　　宣华夫人眼睑低落，也不知是说服桃果还是说服她自己，“这是最后一回。”

　　*

　　凤阳阁

　　杨铄华也没有等多久，她就听到了一行人的脚步声，在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张望玄也带着人护卫在杨铄华的身前。

　　杨铄华知道来人是谁，快步往前走了一步。

　　很快，长姐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范围内。

　　她的长姐杨丽华，本朝开国皇帝和元皇后最长的女儿，册为乐平公主。

　　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前朝天元皇太后。

　　上一世长姐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力竭，身上也被扎了十几刀，只是她还要等一个结果。

　　该说不说他们真是亲生父女，父子呢，都选在差不多的日子打算动手。

　　只是她棋差一招，巡龙卫没有按时回来，亦或，他们已经回来了，却被人拦在玄武门外也不一定。

　　杨铄华疾步上前几步扶住跑得气喘吁吁的杨丽华，用手将她掉落下来的发束重新挽好，“长姐，我平安无事。”

　　她的长姐是世家出身的贵女，从小是以宗妇的标准教导长大，秀外慧中，端庄优雅，一颦一笑皆是世家贵女中的典范。

　　别说是像如今这样狼狈奔跑了，就连一根发丝都没有乱过。

　　杨铄华看到长姐红红的眼眶就想到见她最后一面时听到的那几声绝望嘶喊。

　　两年不见，她不止憔悴了不少，两鬓居然都长了白发了，要知道她幽禁之前见过长姐，那时候的她即使早年丧夫丧子也维持她世家女郎的风范。

　　“好，好好……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就好。 ”杨丽华的眼角含泪，语气哽咽，还好阿月无事，不然她活剐了蔡氏都解不了恨。

　　昨日她在得知圣人带着人去仁寿宫宫苑狩猎就知道有异，可二弟前日奉上谕出城办事，哪怕她百里加急传信也不能在昨夜回城，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杨丽华还以为还有给她们准备的时间，可没想到就在一个时辰前宫里传出了消息。

　　她们那位好父亲居然直接下令让左右卫诛杀小妹，简直是连最基本的脸面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