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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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郁的手术很顺利，术后很快就被卓东旭接回家休养。
卓郁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半山别墅里，卓东旭还是很忙的，家大业大不能总是陪在卓郁身边，他就给卓郁请了一堆佣人护工。
卓郁刚动完手术，还没拆线，只能趴着睡觉。
俯卧的姿势，沉重的压迫感总让他做噩梦，反复回想起半昏半醒间，被贺霖笙塞进行李箱中的经历。
自己只是一具尸体，一件货物，根本算不得人，被折叠拖拽，还要弃之荒野。
他起初刚被救回去时，因为脑震荡造成了记忆混乱，现在慢慢恢复，反而逐渐回忆起了细节。
痊愈这件事都变得残忍起来了。
他独自一个人，处于短暂失明的状态，行动只能靠轮椅，住在舅舅家又大又空旷又陌生的别墅里，哪怕身边有好多人，他也一个都不认识。
他的舅妈表姐妹，最多就是隔几天来看看他，总不可能长久地陪在身边，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忙。
偏偏现在又是冬季，万物沉寂，了无生机，卓郁独自寂寞着。
他坐在轮椅上，让人把他推到一扇落地窗边，感受着那比白炽灯温暖不了多少的阳光，听着壁炉里火苗烧灼木柴的噼剥声、窗外呜呜的北风声，翻出往日记忆，反复咀嚼。
要是一开始，穆鹤庭没有替他挨下那一酒瓶子就好了。
那之后的事便都不会发生，他们的命运不会再次出现交集，而是会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
彼此的悲喜，都不会有任何相关。
这或许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卓郁变成个行动不便的半瞎，穆鹤庭患上了心理障碍——
卓郁刚出院时，向卓东旭问过一嘴，穆鹤庭情况怎么样了？
卓东旭说，他查出来一堆的心理症结，到国外治病去了，估计一年半载地回不来。
卓郁听后久久怅然。
一年半载，有谁还会记得，他跟穆鹤庭之前说好了，年底寒假要办婚礼的事情呢？
卓郁蜷在轮椅上，难过地抠紧了扶手，他感到自己像暗夜泛海的一叶孤舟，眼前尽是无边无际的黑，无凭无靠。
他心头上，穆鹤庭的样子，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他时而站在海棠树下对他笑，时而靠在图书馆的椅子上浅浅地装睡；他忽然穿着一身西装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凯撒皇宫，倏地又换上了围裙怀里抱着黑白花的奶牛猫。
卓郁难以抑制地啜泣起来，旁边的护工吃惊地赶忙问他：“你想要什么？说就是了，眼睛还没好，可是千万别哭啊！”
卓郁抬手捂住脸，克制情绪，半晌才接话：“我想我的猫了。”
这只是他随口找的理由，他总不能跟护工讲实话，他对着自己的舅舅都说不出口。
穆鹤庭是个烂人，可是卓郁爱他。
卓郁拿来敷衍护工的借口，很快就被他淡忘了。
但在当天傍晚，卓郁用过晚饭后的抱着收音机听广播的时候，照顾卓郁的那名护工急匆匆地走进房间，用一种欢快又惊喜地声调说：“猫猫来了！”
卓郁立刻关闭了收音机的电源键，茫然地抬起头，随后那个毛茸茸热烘烘的小身体就被放置在了卓郁的腿上。
猫咪发出了一声熟悉的甜甜的喵呜声，卓郁抬起双手，试探性摸了摸那个小东西。
这熟悉的毛绒手感、可爱的呼噜声，卓郁登时就确定了，这不是外头随便抓来的一只猫，这就是他的丫丫。
卓郁抚摸猫脊背的手，在认出猫是丫丫的那一秒缩了回去。
他僵直着身子坐着，一动也不动，酥麻凉意顺着尾椎爬上他的后颈。
他感受到了。
他背后，像个鬼影一样伫立，遥遥注视着他的，一声也不出的，穆鹤庭。
卓郁对护工说：“把猫拿走，我累了，需要休息。”
一名护工应着，给猫小心抱走了，另外一名护工把他从轮椅上搀起，扶着他，进了卧室。
卓郁上床，慢慢地趴好，他听见护工的脚步声远去，门被轻轻带上。
但卓郁知道，穆鹤庭没走。
卓郁伸手，在枕头边上摸到了他的微型小收音机，按开电源键，收音机开始播放经典金曲老歌。
他需要用音乐来掩盖他对穆鹤庭的精敏感知。
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卓郁慢慢有了困意，半睡半醒时，他终于感受到有一只手，从自己的手心里拿走了那台小收音机。
默默地关闭，放在床头柜上，随后那只温热手掌覆上了卓郁的背。
卓郁一动也不动，他感受到那只手就像他抚摸丫丫一样，在自己的脊背上轻轻来回那么几下，紧接着就把滑脱的被角往上提了提，仔细掖好。
然后穆鹤庭才离开。
门响声很轻很轻，影影绰绰不太真切的穆鹤庭，幽魂一样，终于离开了卓郁的卧房。
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一并消失了。
房间空下来，卓郁的意识沉坠进虚无。
医生来给卓郁拆了眼睛上的绷带，但是完全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卓郁刚拆了纱布很怕光，物体进入他的视野会发生变形。
在卓郁的强烈要求下，医生同意他继续戴着眼罩。
于是卓郁顺理成章地，继续做盲人。
盲人是分不清护工身份，看不见护工长什么样子的。
理论上来说，只要对面不出声，卓郁根本不会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所以卓郁明显感觉到，穆鹤庭的胆子又变大了。
他起初只是偶尔出现在房间里，远远地凝望着卓郁。
但到这天时，卓郁要从轮椅上站起来走走，朝身边人一抬胳膊，一只手立刻稳稳地托住了他。
卓郁不做声，也不拆穿，任凭对方扶着自己来到花房里。
此处温暖如春，鲜花盛放，卓郁的手指在花叶上抚过，喃喃自语地：“这里的花开得这么好，外面已经下雪了吧？”
穆鹤庭不敢应，卓郁只听见了他的呼吸声。
卓郁俯身凑到花朵上，用力嗅了嗅，直起腰来：“摸得着看不见，没什么意思，回去吧。”
卓郁午后坐在沙发上，听着广播拼魔方。
是异形魔方，每一块形状都不一样，卓郁津津有味地拼好，发现这魔方张着大嘴一口尖牙，后腿粗壮前肢退化，还有一条大尾巴。
好像是一头小恐龙。
卓郁把手里拼好的恐龙随手就丢了出去，旁人正懵逼的时候，卓郁朝着身边精准一指：“你，去帮我捡回来。”
被点到的人吓了一跳，呼吸声都乱了，卓郁催促：“快去。”
那人踏着蹬蹬蹬的脚步声，跑到不远处，弯腰捡起了魔方，又快步回到卓郁面前，拉过卓郁的手，将魔方塞进他的手里。
卓郁嗤地一笑，有点得意，又很恶劣，他反手就再次把魔方抛出去了，命令道：“捡回来！”
如此反复几次，最后那个家伙气喘吁吁地回到卓郁的身旁，将魔方碎片交给了卓郁。
恐龙摔坏了，零件散落。
卓郁随意地将其丢开，伸手拉住那人的袖子：“干得很好，我很高兴，要奖励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对方在卓郁的面前跪了下来，气息紊乱，令卓郁回想起曾经无数个色授魂与的迷乱夜晚。
对方一直不说话，卓郁提醒：“错过了这次，可就没有机会了。”
对方只是紧紧握住了卓郁的手，在卓郁面前哽咽了起来。
卓郁抽回了手，抬腿碰到对方的胸口，用力蹬了一脚：“滚吧！”
他被卓郁一脚蹬得委顿在地，爬起来刚要走开，卓郁又变了口风：“回来！”
那人身形一顿，卓郁说：“陪我吃饭。”
晚饭卓郁点了一大桌子的菜，旁边的护工提醒，他现在有忌口，有些菜是不能吃的。
但是卓郁今天格外固执，坚持要，护工们口头答应了，实则悄悄换成了合适的营养餐，反正他也看不见。
被卓郁要求陪吃的人跟卓郁一起上了桌，他就坐在卓郁身边，卓郁听见护工说：“菜齐了。”
扭脸就对那人提要求：“喂我吃。”
对方任劳任怨地，拿起勺子挖了一勺滑嫩的蛋羹，轻轻吹了吹，送到卓郁的唇边。
卓郁用嘴唇寻觅着，碰着了勺子沿，张开嘴，含下了那一勺蛋羹，转头就吐掉了：“难吃！换一道！”
他今天变得格外挑剔爱找茬，对面一言不发地换着花样喂他吃饭，没一样能让卓郁满意的，都不可口，都是垃圾。
卓郁：“我要吃川菜。”
护工忍不住出言提醒：“你现在忌辛辣。”
卓郁只对着他身边的那个人发难：“我不管，你去给我弄来，弄不来，你就滚蛋，再也不要出现。”
卓郁：“怎么样？我瞎了，我看不见了，我心理扭曲了，我现在就是这么难伺候。你不是愿意在我身边待着吗？那就得忍受这些，受不了，就滚。”
对面的人都惊呆了，试探性伸手在卓郁戴着的眼罩前晃了晃。
卓郁推了他一把，站起来，转身就走，旁边的护工慌忙上前来扶住他，给他引领回了房间。
卓郁在房间里坐了一会，然后问护工：“他走了吗？”
护工：“我去看看。”
出去一趟，又进来：“没，在收拾桌椅碗筷。”
卓郁默默良久：“让他洗干净了，今天晚上过来陪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