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时节雨》南烛木

2、第 2 章

　　初三的每一天好像都一样，都是为了一个既定的目标在努力向前奔跑。北方迎来第一场雪也步入了寒冷的冬天，而初三的第一个学期好像转眼间就这么过去了。
　　临放寒假已经隐隐感受到了春节的气息，几个科任老师也主动的提出在寒假期间给有需求的学生答疑，林夏近也正好想利用寒假时间能再提升一点成绩，但是穆青青、阿姨要和叔叔一起回南方的老家过年，所以这个寒假两个人不得不分开了。
　　“夏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我们开学见。”穆青青依依不舍的抱着林夏近。
　　“小穆，你也是，新年快乐。”林夏近轻轻的拍拍穆青青的后背。
　　领取成绩的当天通常都是中午就放学了，两人告别之后，林夏近回到家里才发现家里没有人。默默地整理好假期的作业，简单的制定了每天的计划，林夏近打算出来吃点东西。想了想还是来到上次和穆青青一起吃饭的简餐店，准备吃完东西顺便去书店逛一下。
　　可能因为学生放假，书店的里面也没有那么多人，林夏近逛了逛发现没有什么合适的教辅书，就直奔文学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小说，没想到竟然发现谷雨也在这里。
　　“谷雨。”林夏近打了一个招呼，实在是因为不熟，所以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嗯，林夏近，好巧。”谷雨还是一如既往地样子，语气里没有什么情感的样子。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但好在两个人都没在意，十分默契的各自去找自己想看的书。
　　路过言情、武侠和历史，林夏近来到了警匪题材的区域，林夏近其实一直对制服有一种向往，所以也非常喜欢军事和警匪题材，连带着侦探推理小说。犹豫再三之后，拿了一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沉默的证人》，路过新书展示的地方才发现有新的《哈利波特》上架了。
　　“你也喜欢看《哈利波特》？”林夏近抬头才发现是谷雨和她说话。
　　“咱们班同学都很喜欢。”林夏近十分认真地回答。
　　“那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也很多人喜欢吗？”谷雨看着林夏近手里的书问到。
　　“好像喜欢的人不是很多，连穆青青也不喜欢。”林夏近认真的想了一下，好像身边的人对这类小说都不是很感兴趣。
　　“那我们可以交流一下，之前我看过很多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看小说呀？通常一本我都要看很久。”林夏近的阅读速度其实不慢，但是确实功课和作业太多了，根本抽不出大段的时间来看阅读课外书。所以每次买小说的时候也只能精挑细选一本，带回家才不觉得浪费。
　　“我因为身体的原因休学了一年，病房里能做的事情不多，只能靠看书来打发时间。”谷雨的语气还是听不出什么情感的起伏变化，好像说的是别人。
　　“是这样啊，那你现在身体还好吗？”林夏近看着谷雨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还行，我先走了。”谷雨拿起一本《哈利波特》，和林夏近告别去结账。
　　“拜拜。”林夏近也对谷雨挥了挥手。
　　寒假期间的免费答疑是每天的晚饭后，有需求的同学可以来教室里，老师会不定时的出现，林夏近通常是白天在家完成自己的学习计划，晚上来到教室做一些额外的习题，顺便接受老师的答疑。
　　班里的同学比之前参加周末补习班的要少很多，零零星星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林夏近走进教室发现谷雨也在，转念一想也觉得很正常，毕竟他也想在中考取得更好的成绩。
　　连续下了几场雪，天气又寒又冷，路面也有结冰。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林夏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下楼梯的转弯处发现谷雨在身后。
　　“你也要回家了吗？”林夏近先找到话题。
　　“是的。”谷雨回答的依然很简短。
　　“你今天没有骑车吗？”走出教学楼，林夏近发现谷雨没有走向停车棚方向。
　　“没有，打算走回去，这两天路太滑了。”谷雨将围巾用力地围好。
　　两个人就沉默着，走着走着才发现，两个人回家的方向是顺路的。谷雨的个子很高步子也很大，林夏近要快步才能跟上，当林夏近感觉自己已经微微出汗的时候，谷雨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是不是我走的太快了？”谷雨轻声的问。
　　“没有啊，是我不急着回家。”林夏近最近回到家，总觉得因为天气原因，家里好像更冷清了。“你着急的话先走吧，我马上就到家了。”
　　“没事，不急。”谷雨转头看了一眼林夏近，好像是安慰她说道：“家里没人，我回去也是一个人。”
　　这句话好像一下子就击中了林夏近，原来他也是一个人在家。
　　“你叫谷雨，所以你是谷雨那天出生的吗？”林夏近好奇的看着谷雨。
　　“是，林夏近的近是哪个字呀？”谷雨也同样问了关于名字的问题
　　“近是近距离的近，我出生在立夏的前一天，说起来我们的名字都是和节气有关。”林夏近不由得感叹一句好巧。
　　前面就是小区的路口了，林夏近和谷雨也在路口分开走，两个人都挥了挥手来告别。
　　走到楼下才发现家里的灯亮着，林夏近看着那盏光，突然觉得很温暖也很伤感。
　　很多年后林夏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对于很多人来说，感情与亲密关系的破裂，都不是常有的经历，每个人都希望能妥善的解决或体面地告别，可是直到亲身经历才发现根本没有那么容易，说白了，感情这个东西本来就不理智不客观。
　　临近春节了，每天去学校的同学也越来越少了，老师们也都安排好轮流进行答疑。不过林夏近和谷雨倒是雷打不动的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教室，两个人也十分默契的一起回家，回家的路上通常是默默走着不说话，慢慢的也就不觉得尴尬。
　　林夏近刚刚进家门就发现今天父母都在家里，难得的气氛也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妈妈迎上来帮她摘掉书包，看着林夏近微微冻红的脸，轻轻柔柔的说：“夏近，今年春节一起去奶奶家可以吗？”
　　“可以啊，你们安排就好，不去姥姥家了吗？”林夏近脱下手套和帽子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春节前去一趟吧，爸爸就不一起去了，咱们两个去看看姥姥和姥爷。”妈妈看了爸爸一眼，爸爸也没有什么表情，林夏近没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林夏近整理了一下今天做完的习题，换好了睡衣准备看一会小说，妈妈敲门走了进来。看着妈妈样子，林夏近预感到妈妈有话要说。
　　“夏近，爸爸妈妈最近忽略了你，我们也非常抱歉。其实有些事情你可能也感觉得到，爸爸妈妈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妈妈靠着林夏近坐在床边，轻轻的握住了林夏近的手。“爸爸妈妈都希望能好好的解决，希望不会伤害到你。”
　　林夏近突然觉得心里涌上来一阵委屈，声音有点哽咽；“我知道。妈妈，您和爸爸已经决定了吗？”
　　“春节后，我和爸爸就打算去办理手续了，但是在你中考之前，我们还是一起生活。”妈妈的声音也有点颤抖：“不管怎么样，爸爸妈妈都会永远爱你，妈妈知道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是大人的事情...”
　　“我明白，妈妈，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你不用担心...”林夏近感觉自己鼻子酸的不行，马上就要哭出来。
　　“明天还要去学校吗？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和妈妈一起办置年货吧？再努力也适当的放松一下”妈妈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林夏近。
　　“明天还是要去的，后天就不去了。”林夏近实在不敢看着妈妈，低头小声地说。
　　“好，妈妈先出去了，你早点休息。”妈妈拍了拍林夏近，然后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一直以来，林夏近以为自己能很容易的接受，毕竟已经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建设，总觉得自己完全能以一个大人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情。可是真的当妈妈和自己开诚布公的说起她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未来的路要分开走。即使已经预演了一万遍，当下的那一瞬间伤心还是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寸，眼泪也不受控制的留了下来。
　　早上一起床林夏近走出房门，意外的发现爸爸还没去上班，站在房间门口林夏近有点不知道要和爸爸说什么，刚想转身进房间，就听见爸爸叫她。
　　“夏近。”爸爸的语气有那么一点点不自然。
　　“爸爸早，今天还没去上班吗？”林夏近慢慢的向爸爸靠过去。
　　“一会就去，想看看你怎么样。”爸爸看向林夏近的目光里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与不安。
　　“我没事，您放心吧。”林夏近很清楚爸爸想说的是什么。
　　“嗯，不管怎样，爸爸永远爱你。”爸爸起身走向门口，弯腰准备换鞋。
　　“我也是。”林夏近看着爸爸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酸。
　　爸爸没有再说什么，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家里又剩下了林夏近一个人，林夏近回到自己的卧室呆呆的坐着，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投入学习。
　　看着窗外是晴天，林夏近决定今天要出去走走，给自己放一天假。
　　出了家门盲目的走在路上，林夏近才发现这个小县城其实没有什么她能去的地方。沿着主干道就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公园，这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公园里的喷泉早都冻结成冰，来遛弯的人也很少，不用担心会碰见熟人。
　　公园的角落经常有一些流浪的小动物出没，总有善良的阿姨放些食物在那里，这么冷的天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意这些小动物，林夏近向着角落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有一个人蹲在那里。林夏近觉得这个男生看着很眼熟，直到越走越近才发现原来是谷雨。
　　“没想到竟然是你。”林夏近站在谷雨身后，轻轻地拍了谷雨一下。
　　“我也是受人之托，怕这些流浪的小动物没有食物，那就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谷雨抬起头看着林夏近。
　　这是林夏近第一次在谷雨脸上看到类似于温柔的表情，对谷雨的了解虽然没有那么多，可是林夏近一直觉得谷雨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不是那种显而易见的而是那种微不足道的、润物细无声的善良。
　　“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谷雨好像觉察到了什么。
　　“心情不太好，想出来透透气。”林夏近总是能在这个男生面前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吃饭了吗？”谷雨终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残渣。
　　“没有，不饿，也不知道吃什么。”
　　“书店前面的那家简餐你去过吗？”
　　“去过，和穆青青每次逛书店都会去。”林夏近此刻真的很想念她的小伙伴了。
　　“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去看看书。”谷雨的提议让林夏近无法拒绝，两个人就并排向着公园出口走去。
　　“我爸妈要离婚了。”当林夏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谷雨就默默地在站在那里，等着她的下一句话。林夏近觉得非常窘迫，好像突然有人紧紧地拉着围巾，一瞬间都没办法呼吸。
　　可能是谷雨觉察到了，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林夏近的背，犹豫中开了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夏近，这都是他们的选择。”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谷雨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并不能得到安慰。
　　“我知道，我也明白。只是一想到未来的一些时刻，可能只有爸爸或者妈妈在我身边，没有办法一起牵着他们的手，心事不能同时说给他们听，我就会很难过。”林夏近索性一股脑的都说出来。
　　“林夏近，一切都会好的。虽然听起来很空洞，可我也是这样安慰我自己的。”谷雨满脸真诚。
　　“走吧，去吃饭吧。”林夏近觉得两个人站在这里说这些话，在路人看来真的有点奇怪。
　　好像是习惯了一样，两个人一起走路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林夏近很喜欢这样，和谷雨一起的时候这种无言的“陪伴”不会让自己特别有压力，不需要找什么话题也不用看什么眼色。
　　走到简餐店的路口，迎面过来两个穿市重点高中校服的男孩子和谷雨热情的打招呼，谷雨和两个人简单的聊了几句，看着却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你有什么喜欢的菜吗？”谷雨十分认真的询问林夏近的喜好。午餐时段，简餐店的人稍微有一点多，两个人决定留下林夏近来占座，点餐和取餐的任务就交给谷雨。
　　“招牌意大利面吧，别的你随意就好。你带着的钱够吗？要不要我先给你？”林夏近确实没什么胃口，主打就是一个不饿就好。
　　“有，你先坐，我去点餐。”谷雨转身向点餐柜台走去。
　　林夏近一个人坐着，感觉窘迫又涌了上来，看着谷雨的背影突然莫名有种安静的感觉。有些时候林夏近是喜欢安静的，一直期待的是那种安静地陪伴，可是父母之间不是激烈的争吵，就是冷漠的对抗，从来就没有什么安静的陪伴。
　　“来了，准备吃吧。”谷雨的声音从头上落下来。
　　“好，那我把这个拿开。”林夏近赶紧把桌面上的调料挪到旁边，给餐盘留出空间。
　　这好像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吃饭，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就是很正常的吃一顿饭。很多年后，林夏近都觉得这顿饭是记忆最深刻的，那个时候什么想法都没有，最好了。
　　吃完饭两个人自然去书店逛了一圈，都找到了各自感兴趣的书，找了一个角落就静静地读着，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傍晚。
　　林夏近本来还想着晚上再去一趟学校，但是已经出来很久了，本来明天也就不去了，所以正好和谷雨说一声：“谷雨，马上要春节了，我晚上就不去学校了。”
　　“嗯，这两天天气更冷了，我也不去了。”谷雨也是这么安排的。
　　两个人往家的方向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夏近家的小区。
　　“是不是走过头了？你还得折回去。”林夏近突然发现谷雨一直跟着走到了自己家的小区。
　　“你家住哪一栋啊？”谷雨站在路口环视了一圈。
　　“2号楼2单元201。”林夏近指了一下小区靠里面的那一排楼。
　　“我送你到楼下吧。”谷雨往着里面走。
　　小区里有熟悉的长辈，看着林夏近回来都亲切地打招呼，林夏近也很自然的向邻居们介绍谷雨是她同学。谷雨礼貌的和大家点点头。
　　“到了，谢谢你，谷雨。”林夏近真心实意的向谷雨说了感谢。
　　“林夏近，新年快乐。”
　　林夏近怎么也没想到谷雨会说这个，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回什么。
　　2号楼旁边是供热站，有一盏特别亮的灯，林夏近只是微微抬头，就看见了灯光下的谷雨，一时间竟然有点莫名的感动。
　　“新年快乐，谷雨同学。”林夏近也送出了还未到的新一年的第一份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