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冰芷

1、薄荷清香

　　他本不是知道感激的男子，在遇到她之后，也没有半分改变。
　　她在他的小屋窗台上，种了一盆薄荷，绿绿的，夜里，总能闻到微风送来的清香。
　　她比他下班早，每天都会为他冲上一壶薄荷叶茶，等着他归来。透明的玻璃壶里，青翠地，透出一片春天的明媚。
　　他奇怪，她的温婉，怎么会喜爱薄荷，那样一种清冷的，只有绿意的植物？
　　她不做回答，嘴角挂着的笑意，是幸福。他知道，她努力用纤细的手为他编织日子，清淡，却也令他沉醉。
　　只是，他渐渐厌倦，厌倦那薄荷的清凉，厌倦了她细语的温柔。他回到那所小屋的时间越来越晚，看着他每夜归来，满身的酒息与廉价香水气，她微微皱了眉头。
　　再后来，午夜梦回时，他常看到她对镜自揽，喃喃自语，脊背上的汗毛竖起不少——她，该不会是为爱疯狂的女子吧？
　　终于有一天，他下了决心，与她分手。在飘满氤氲雾气的咖啡店，他的一字一顿，仿佛字字化作利刃，戳在她心上。他看到，那一天，她异常地苍白憔悴。
　　于是，屋里再没有了淡淡的薄荷香气，再没有了温婉的声调，与他细诉衷肠。
　　夜夜笙歌之后，他也偶然会想起似乎只属于她的薄荷、只属于她的那一份清凉与温柔。只是，他不会让一个女人牵住脚步，放弃整个炫烂的星空。
　　一次梦中惊醒，他以为身边的女子是她，透过纯白的被子，薄荷的香气飘然而至。他吓了一跳，这个女子，明明只有甜香，哪里有半点她的那种超凡出尘的清冷？卧室的窗子没有关，夜风吹动了白帘，透过月光，他分明看到窗台上摆着一盆幽暗的植物——是那盆细弱的薄荷！他险些惊叫，自从她走之后，他似乎从未意识到，屋里还有这样一件属于她的东西。那一天，她明明把它带走了的啊！
　　他下床，走到那盆薄荷前面，那小小的植物比她在时又细弱了许多，有许多原本新生的叶子都卷曲变黄。他叹了口气，原来，与她有关的东西，在他心里，留下了如此难以磨去的记忆。他伸手触及那些叶子，忽然，他的眼前看到了淡淡的蓝天白云，如水的阳光下，那瘦弱的身影如此熟悉——是十年前的他！他吓了一跳，没错，那时的他只有十四五岁，营养不良似的瘦。那时的他，伸手扶正了墙角的一株被人踩破一片叶子，就要死去的植物。他笑着，扶好了土，一阵微风吹过，叶子颤颤的，向他致谢——这时他才看出，被扶起的那株植物，与她种在盆里的薄荷，外形惊人地相似——光线又回复了夜晚的黯淡，那株植物，小小的叶子颤颤地，又在向他致谢。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仿佛从天而降的她，以及她的清冷，她的薄荷，还有那留在屋里的薄荷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