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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华锋会 ...

  •   历年九月,在常山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常山宣氏会在华锋台设宴会武,许多武林尊者、江湖高手慕名而来,有志者皆可登台会武。

      常山自古尚武风气盛行,华锋会也算是常山传统,久而久之,便有了“常山九月华锋会,汇四海豪杰,揽天下英雄”一说。

      常山离随风山不远,竹栖雨下山时正好赶上华锋会,便也去凑了个热闹。

      他自然是不会轻易崭露头角,只安静地站在人群中,撩起帷帽上的纱帘,遥望台上各式剑拔弩张。

      英雄好汉竞相争霸,酣畅淋漓,却始终未有他感兴趣的——快剑。

      竹栖雨不喜随风山,但爱极了耍剑,尤其是快剑;他喜爱锋芒毕露时的那种姿意,喜爱剑风过耳时的那种爽清,喜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种狂傲不羁。

      可惜在竹栖雨那个年代的江湖,许多人认为快剑虽快,但杀伤力尚有欠缺,不过花拳绣腿,故而快剑一道远不如后来盛行,修快剑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快瞧!宣氏少主上台了!”

      随一声喝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华锋台中央的少年身上。少年丰神俊朗,衣着光鲜,手提一把玄铁重剑,眼神倨傲,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同时,华锋台的另一侧,另一名少年也徐徐步上高台。

      那少年周身气场冷清,只着一身简朴单薄的白衣,手中的重剑也有些钝,和光鲜亮丽的宣氏少主相比,实在不甚起眼,甚至是寒酸。

      周围看客的私语声更加嘈杂了,竹栖雨在其中听得真切。

      那白衣少年叫作宣行雪,是多年前宣府的侍女用了些下作手段生下的孩子,宣氏家主见其有几分练武的天赋,才勉强承认他是宣家庶子。可谁知后来宣行雪长大,仅有的一点天赋却一年不如一年,长进微乎其微。

      常山宣氏作为江湖六大世家之一,以重剑一道在江湖中开山立足,最是崇尚武力。宣行雪资质平平,又因出身饱受非议,在宣家自然是被人人唾弃。

      一位是宣氏从小众星捧月的少主,一位是常年受人冷眼的庶子,身份悬殊的两人,此时却同站在华锋台,欲决高下。

      宣氏少主自幼有家人爱护,良师教导,用的武器装备都是长辈帮着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品,加之自身天赋异禀,勤奋刻苦,不过刚刚加冠,实力在全江湖的年轻一辈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强者;再看宣行雪尚且年幼,身高矮他一截,一没天赋,二无良师,虽敢站在华锋台上,却也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随周边喝彩一声高过一声,宣氏少主率先提剑而上,宣行雪也忙起剑回击。

      “锵”得一声,两把重剑猛然相撞,雄锋刺目凛然。

      沉重粗犷的剑气将二人弹开。宣氏少主很快又提剑上去,连续几剑重重斩下,宣行雪只得被动防守,堪堪立足,宣氏少主则乘胜追击,一把沉沉的重剑,一下挥得更比一下生猛。

      宣行雪双足像是快要陷到地里去,但脊背依旧是挺得笔直,眼睛也紧盯着对方的动作,举着重剑扺御的双手更是不曾放下。

      但因年龄而造成的体形和力量的差距终究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宣行雪最终还是不敌,被一剑劈倒在地,从喉里呕出一团淤血。

      台下看客包括竹栖雨在内,都是早有预料,那废物庶子是万万敌不过少主的。宣氏少主也是这么认为,打算点到为止,转身准备下台。

      好在,宣行雪强撑着站了起来,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他虚喘一气,突然发了狠似的,双手提起重剑就飞扑而去,朝着宣氏少主的后背便是一砍。

      尽管宣氏少主及时躲避,但发尾还是被裁下一截发丝。他双眼微眯,似是诧异为何宣行雪还能站起来。

      宣行雪抹了把唇角的血痕,又重新扑上去。

      穷途末路时,空有一身不顾一切的蛮力,宣氏少主自然是轻而易举便避开了。

      谁知,在宣氏少主看不见的地方,一记重剑旋即劈下。

      正如台下众人亲眼所见,在重击落空后,宣行雪双手抡大剑,脚下步法如风,极快极静,在宣氏少主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绕至人身后,剑式快准狠,果断狠绝,毫不拖泥带水。

      宣氏少主打算速战速决,一直正面强攻。而宣行雪,已经数不清倒了几次,吐了几口血,反正倒了他就一定重新爬起来,打回去。

      二人就这么僵持不下。在宣行雪进攻时,无论是身法,还是出招的动作,从始至终都是连贯不留一丝空档,无缝衔接。

      而这恰恰让竹栖雨有了兴致。

      小少年反应快,身法快,骨头够硬,脑子够清醒,看着就是学快剑的好料。

      竹栖雨看得正起劲时,宣行雪却停了动作,无故认输,众目睽睽之下,踉踉跄跄地走下了华锋台。

      …

      宣府议事厅,宣家上下几十口人齐聚一堂,高坐于主位者正是宣氏家主。

      宣行雪此时跪在大厅中央的地砖上,没来得及去换一身干净的衣物,他仍穿着那件被划破的染血白衣,低眉垂目,一声不吭。

      厅内一片肃静,宣氏家主沉声开口道:“宣行雪,你在宣家生活十三年,自练武来,武艺长进微乎其微,今日在华锋会上的表现也不尽人意…”
      “既是资质愚钝的弱者,依照惯例,我会将你逐出宣家。”

      “今日华峰台比武,我如约在少主剑下挺过三柱香,您曾答应过,若我做到,便送我进千钧门修习,还望您说到做到。”

      宣氏家主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要入千钧门,男子至少年满十五岁。”

      “少主也是十三岁入千钧门。”

      “若不是禹儿手下留情,你真以为以你的能力,可以撑得过去?”
      “除去这身硬骨头,你还有什么?再硬的骨头,终有一日也会被削刮磨尽。你拿什么同禹儿比?”

      “行雪自知不如少主天资聪颖,但入了千钓门,定会加倍努力,绝不辱没宣氏门风。”

      “宣氏祖训其一,不容许弱者的存在。”宣氏家主再不施舍他一个眼神,语气幽冷道,“你的存在,就是宣氏最大的耻辱。”
      “不孝子弟宣行雪,重剑武功,不进却退,愧对列祖列宗,即日起,废宣姓,逐出宣氏,除名族谱,终身不得入祖祠。”
      “你可有不服?”

      明知故问,宣行雪怎会没有不服呢,他咬牙切齿,紧攥着拳头,指甲就差要掐进肉里,扣出血来。

      他恨死宣氏家主出尔反尔,恨不能当堂暴起,可堂上宣家子弟众目睽睽,他从小苟且偷生地活惯了,明白这条贱命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不愿就此丧命。

      所以纵然有千万般的恨意,他也只得重重一磕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雪,心服口服。”

      宣氏祖训其二,凡不再贯以宣姓者,必先在华锋台受过七七四十九道鞭刑,方可与宣氏一刀两断,且终身不得踏入重剑一道。

      光是这一二条祖训,就看得出来宣氏有多不待见弱者,而宣氏自古崇尚武力的家风,本质也不过是极端的弱肉强食。

      白日还在举行演武的华锋台,到了夜晚便是宣行雪的行刑台。

      听闻宣家有子弟被驱逐,那是百年难得一见,引得几乎半城人来观刑,如白日时人声鼎沸,把华锋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华锋台正中央,宣行雪赤身裸体被绑在刑架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个行刑者,用沾了盐水藤鞭轮流抽打着宣行雪的前身和后背,划出一道道刺目的血痕,鲜血和皮肉飞溅,沾于藤鞭。华锋台上,一片狼藉。

      在场的人无论离华锋台有多远,华锋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不忍直视,无不再说宣家狠心,那少年十五不到,哪个少年不是前途无量,非得用这种方式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况且宣行雪白日才受过剑伤,此时又有一前一后的两条藤鞭抽在身上,抽满四十九鞭,就算骨头再硬,也很难不死。莫非宣家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他活?

      抽到后面,宣行雪便不再叫喊了,大概是已经喊哑了嗓子,叫不出声。于是,便换成了大口大口吐血,抽一下,吐一下,抽一下,吐一下…

      不知过去多久,四十九鞭抽完,早已昏迷的宣行雪才被放下刑架。

      竹栖雨始终隐于台下,默默注视着行刑的全过程。见行刑结束,他才压低了帷帽,轻功飞上华锋台。

      众目睽睽之下,他先是往宣行雪体内输送内力,护住他的心脉,然后又探了探他的经脉,毫无疑问被打出了内伤,但幸好经脉尚全。

      台下众人都对他此举议论纷纷,很是不解。若是想救人,刚刚还没打的时候就该来劫刑场,现在人都快死了才姗姗来迟,几个意思?

      宣氏家主从高处看台飞跃于台上,还不等他出言询问,竹栖雨便自顾自道:“这个人,我带走了。”

      说罢,竹栖雨在宣行雪身上盖了件外衣,好不容易在他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找到了下手处,才双手将人抱起来。

      正欲离开,宣氏家主却伸手拦住去路。

      “且慢,你与他是何关系?”

      “既已受过四十九道鞭刑,他就不再是宣家人,他的一切自然与你们再无干系,你们也没有理由拦我。”

      话落,竹栖雨步伐轻快地绕开他,不待宣氏家主反应,他便运行内力,如飞鸟腾空,如疾风迅捷,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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