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明天光时》今午

7、七

　　开年的一些演出和活动效果很好，清影新剧破了收视，争渡新曲蝉联各大音乐榜单冠军，言静活跃在各大综艺，表现亮眼。外界好评如潮，都说姑娘们摆脱了伤痛，夜明天光地位仍旧无可动摇，是不败的神话。

　　舆论一好转，便有人猜测之前周争渡与林清影之间是单纯炒作。复出总要搞点新闻吧？无论好不好看。

　　公众眼中，二人关系也许不是最好，但也从无不和前科，尤其两人风格不同，定位和路线更是大相径庭，实在找不出搞对立的合理解释，而其他成员看来都游离于这似有若无的争吵之外，于是便都将其定性为小事。毕竟大家都是人，摩擦之类，在所难免。

　　可这种声音没有持续多久。有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自称娱记，常在自媒体频道上发布许多小道消息，初时被人嗤之以鼻，后来事情一件件成真，终于扬眉吐气，成为坐拥百万粉丝的大博主。某天，这个名叫“暴风速递”的账号更新了动态，说要公布一项震动娱乐圈的大消息，并给出两个线索：一是关于国内顶级女子偶像团体，二是同性情侣。各路群众虽然不明所以，但都喜欢热闹。大家持续关注动向，很快等来网络直播，热度一路飙高。

　　有人质疑这个“国内顶级”，夜光要说第二，谁敢认这个第一？倒不如直说冲着夜光来的好了。有人跟进说就是蹭热度，先拿夜光出来溜一圈，到时出来哪个二三线，都是老套路了。又喊话说别扯那么多有的没的，有证据上证据，否则是浪费大家表情。

　　还有不少不嫌事大的，说：“这有难度？林清影和言静，周争渡和花荣久，哪一对？”

　　对于这一切，镜头中的蒙面人只报之一笑。一笑起来，那双三角眼睛就扁下去，像两条扭曲的蚯蚓。他对着直播间的几十万人说：“你们爱嗑，却又嗑错。真情侣怎么会时刻甜甜蜜蜜、你侬我侬？人家也是会吵架的。”

　　大家听出了弦外之音，连说最近不就那个谁和谁吵架嘛，刚好能对上。三角眼却不再继续了，收了笑，将右手伸出来摊开，说：“下次见。”也不等任何反应，就直接下播了。

　　有媒体抓住先机，火速撰写相关报道，配图是早期林清影与周争渡的一张宣传照，两人一前一后，是清影轻搂着争渡；文字隐晦，力图制造暧昧的氛围。很快，两人闹变扭的原因成为未解之谜，许多人热衷解谜，纷纷前去考古、扒皮，结果越扒越有。

　　根据一些拼凑出来的信息，大家发现原来林清影与周争渡各自社交平台上那些看似毫不相干的动态其实都有相似的踪迹可循；团队成员私下一起出去玩，不同于镜头前所呈现的那样，周争渡身旁粘着的不是别人，总是一个林清影。只是最后照片中两人绝不会同时单独出现在一起，凡是公开发出来的，都谨慎地将对方身影截去，奇怪的是，除了彼此，互相与其他成员又都有合影。

　　最有趣的莫过于成员的态度和反应。之前的团体综艺上，左翕与花荣久誓要为最后的胜负拼个你死我活，轮流选人进自己的阵营时，左翕说：“对不起了老姐们，为了胜利，我要辣手拆鸳鸯了。”于是立马选了林清影。当时大家都以为拆的是言静与清影，因为言静早被花荣久选去；然而极少有人注意，就在左翕选清影的前一步，荣久正选了周争渡。

　　这还要追溯到更早之前。最初大家用社交账号，往往无所不言，百无禁忌。一次，左翕突发感慨：“爱是什么呢？我才十八岁，还小，什么都不懂。不过最近每天都在见证爱情，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花荣久在评论区留言：“我好像也有点懂了。”

　　随后言静出现，说：“小屁孩装什么深沉？一个房间一张床的两个人，非在这聊？做作，神经。”

　　荣久给她发个委屈受伤的表情，左翕却说：“鸳鸯不占你的巢，你当然不明白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言静给左翕发几个敲打的表情，对荣久说：“还想进医院你就接着熬。”

　　荣久不情不愿地回了个“哦”。左翕便又生感慨：“唉，真是无处不鸳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粉丝留言，大都是“小花注意身体”“大家关系真好”云云。对话没再继续下去，可记录一直留着，直到这次重新引发大量关注。

　　支持者说同一个左翕口中的同一对鸳鸯，还能有谁和谁？事实确凿，真相呼之欲出。反对派却说又没有实质性证据，怎能当真？又说官方早期又不是没有推过周林和花言，前者关系如何，完全可以参考后者，事实证明就是强扭的瓜不甜，本来该说天性不合，也不知是演技不行还是彼此之间实在不能忍受，后来还不是渐行渐远，直到各自找了称心的搭档才得心应手，让组合正式起飞。而这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当年遗留下来的一些尝试失败的痕迹。

　　于是在特定范围内，便又引发一场舆论大战。战场的硝烟终究弥漫到发源者跟前，可不同于以往的迅速回应，无论公司、成员或是两个当事人本人，谁也不去理睬这件事情，真相就越发扑朔迷离。

　　一些记者不愿放过任何制造话题的机会，蹲守重心不是周争渡和林清影，就是夜明天光的其余人，可并无所获。

　　林清影是忙得脚不沾地，又是进组拍戏，又是晚宴典礼；周争渡除了演出就是宅家，唯一一次出门且被拍到却是去看别人的演唱会。言静倒常常面对媒体，接受采访时总有人不厌其烦地去问，一律只回：“关你什么事？”于是获封为“铜墙铁壁”。

　　蓝霈基本是练习室和宿舍两点一线，时而出来露面，也遇到旁敲侧击的，问：“最近跟清影有没有联系？”

　　蓝霈边点头边应：“清影最近很忙。”

　　问的人穷追不舍：“聊的什么，能透露一下吗？”

　　回的人回得很快：“她忙到只让我们知道她很忙。”

　　又有人问：“那争渡是每天在干嘛？”

　　答：“我跟争渡有时差，这个你可能要问荣久。”

　　可除了团体活动，花荣久已经很长时间未单独出现过。大家就纷纷开始关心起花荣久来。

　　一段时间以后，有消息说花荣久是精神状况出了问题，那件事几乎摧垮了她。现在家里长辈在跟辛罗沟通，希望能避免外界一切干扰好好治疗，意思是要暂休。虽然她自己坚持一次也不缺席团体活动，但肉眼可见状态一天不如一天，网上就不免有些言论，说她一向承受力差，可承受本就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又总爱向大家表现自己有多不易，然而世上比她不易的不多了去了？花荣久的母亲担心女儿看了要寻短见，起初只是尽量不让女儿接触，可有些影响总是无孔不入，大约是性格问题让她自己不得不去在意，而且，她就是有本事搜集到那些东西。

　　眼见女儿状况越来越差，荣久的母亲似乎准备出手。大家就开始讨论起花荣久家的背景来，这时出现一些精通艺人身世的人，列出花荣久家的资产状况、身家累积和产业规模，大家就似乎像重新认识了个叫花荣久的人，谁能想到昔日花瓶偶像摇身一变，竟成了金融界巨头之一的唯一继承人？

　　紧接着马上又有消息说花荣久的母亲确实去找了辛罗，不但找过，而且找了不少次，为的还不是让女儿暂休，而是从组合当中退出。

　　一时间，夜明天光“解散说”又尘嚣甚上，公司股价跌了又跌。

　　辛罗不得不出来稳定局面，通过媒体专访的形式向大家保证夜光不会解散，并且为了证明这话不是空头支票，说夜光马上就要以完整体发行新的团体专辑，时间预计在夏季，而目前已经完成了部分选曲。

　　采访一结束，辛罗立马将所有成员叫到办公室，将烟点起来径自抽着，对大家说：“我相信你们比我更舍不得夜明天光。”

　　言静的声音含着怒意：“所以选的曲在哪里？花荣久又在哪里？”

　　辛罗眯起眼睛说：“这不用你管。今天主要是通知你们要准备发专辑这件事。现在是四月份，你们会在六月底七月初进行活动，下个月的这个时候你们就开始录歌，后面按部就班来，MV，宣传，演出，活动，一切照常。何悲，还是由你来操心。”

　　何悲面无颜色，应道：“我知道了。”

　　“就这样，都出去吧。”辛罗点点下巴，忽然指着争渡说，“你留一下。”

　　于是大家就都沉默着离开，争渡一直将头低着，听耳边大家的脚步一声一声逐渐消失。等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才抬起头，对上辛罗的眼睛。那眼中的光锐利如狼，像是猎物已经唾手可得，终于在这一刻撕下伪装。

　　“当初我找你加入夜光的时候，你拒绝了。还记得吗？你拒绝我的理由。”

　　争渡直视辛罗，目光铮铮：“我说，我要做歌手。”

　　辛罗将双臂伏在桌面，坐望着周争渡，继续说：“我当时说的什么？”

　　“‘我在找你这样的歌手。’”

　　“‘我会让你的梦想实现。’”

　　争渡不自觉屏息几秒，随后笑声从喉中擦出来：“你觉得，你，实现了，我的梦想？”

　　辛罗露出一个笑：“你的梦想，触手可及。只看你自己现在想不想要。”

　　“辛总这话什么意思？”

　　“只是需要放弃一些东西而已。如果你有梦想，那么任何其他一切就都无足轻重。你已经不是新人，应该懂有舍才有得的道理。”

　　“不——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无足轻重——”争渡飞快地反驳，有如利刃出鞘。

　　辛罗的那张脸霎时就阴下来，沉声说：“这就是你的初心？”

　　争渡立即说：“我有初心，更不愿违心。”

　　辛罗怔怔看着争渡的脸，这副神情，似乎还是第一次见。但他很快就恢复居高临下的姿势，继续施展耐心：“怎么，真把自己当艺术家了？你要知道，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你不想违心？这几年你做的违心事还少？何况，你还太年轻，太天真，太单纯。就讲最简单的好了，你所珍贵的，其实一文不值。因为——也许，你珍贵对方，对方却未必珍贵你。”

　　“什么？！”

　　辛罗勾起嘴角：“我先提醒你——现在的你不主动出击，受伤的就会是以后的你。”

　　争渡似无所闻，铁青着一张脸，死死盯着辛罗问：“什么意思？”

　　辛罗笑开了嘴，说：“人，别想着既要又要。你知道的。”

　　争渡只是不停地追问：“你到底想怎样？”

　　“这你问我没有用。”辛罗满意争渡的反应，凑近了她低声说，“另外，你的，你们的，出道至今所有的版权，都在我这里。只要你想要，以后自然有更多。你要是不想要，我已经好说歹说过，也不再强求。只是，自求多福吧。你没有比留在这里更好的选择。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些时间，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随时来找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