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离长安

2、第 2 章

　　谢鱼回了家，他不理解，明明是妈妈非要他来学校的，最终却只是闹了一场无始无终的戏，灰溜溜的离开了，荒唐又可笑。
　　他想起最后与陆遇道别都那一刻，那一刻他一定是个很滑稽的人吧，对方好意要送他去医院，他却以那样的态度回应他。
　　耳膜处隐隐作痛，心却更痛，妈妈指着他深痛恶绝的恨声道：“谢鱼，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什么都要听我的。现在只有好好学习以后你猜呢出人头地，难道你想象我们一样一事无成吗？”
　　他当时就站在客厅处，分明是狭窄的空间，那声音却那么大，激荡在周围的回音要刺穿他的耳朵。他想要反驳，无力又萧条：“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鱼不理解，为什么？
　　谢妈妈面目狰狞，谢鱼害怕的想要离开，腿却发颤的僵直。他顶嘴了，是个别人口中的坏孩子了。
　　“谢鱼，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我，我每天起早贪黑的出去上班赚钱，就为了让你考大学，为了让你不后悔！”
　　“你做错了什么！你不好好学习，每天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最大的错误！”
　　震耳欲聋的警戒。
　　他听过好多遍一样的话，脑内突然平静了下来，弱弱的哦了一声，回了房间。
　　谢鱼坐在书桌上，无神的看着作业的内容。
　　半晌，他猛的把作业一推，心跳加速，像是有一双大手紧紧窟住他的喉咙，窒息感上升，让他喘不上气来。
　　作业变成了恐怖的恶魔，上面布满了鲜红的字。
　　“去死吧，去死吧。”
　　“死了就解脱了。”
　　他不能去死……
　　妈妈说过，他的未来如同悬梁一线，稍有松懈就会满盘皆输。如果在这场奔跑的路上他停歇了，他就会死得很惨。
　　可是为什么他还没有停下来，就要死得很惨了？
　　没有答案……
　　谢鱼再次看作业时，作业上的内容便正常了。
　　作业上面是今天讲的知识点，他的脑子却乱成一套，知识点搅在一起了，提取不出来。
　　谢鱼感到很焦虑。
　　如果在月考他无法进步，妈妈会把他怎么样？
　　会不会杀了他喂狗吃了？
　　也许……这样也挺好。
　　——
　　晨光微起，谢鱼困顿的睁开眼睛，呼吸像迟来的放松，他控制不住的大口大口喘气。
　　谢鱼下了床，妈妈的声音在门外此起彼伏，还带着零星的骂声，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起晚了。
　　钟表指在六点，这是谢妈妈的固定上班时间，她是路边摊早点餐贩，每天要很早就出门。
　　“谢鱼！快点起床！每天都要我催催催，你死人啊，不知道自己起床，真是没用……”
　　谢妈妈见他没动静，分贝又大了一些：“赶紧起来，一点也不像样……我看你吃什么，饿死算了。”
　　“啪！”
　　门关的声音，他软了身体，坐在椅子上。
　　果然，意料之中的结果。
　　妈妈没有给他准备早餐，也没有给他两块钱让他去买包子吃，而是无情的走了，走之前还要对他的人格攻击一番。
　　好像这样就能让她的虚荣心膨胀一样。
　　谢鱼慢慢站起身来，有些迟钝的收拾书包。
　　书包里零零散散的几本书，他低眸一看，才想起来今天有随堂测验。
　　谢鱼的手不可遏制的又开始抖了起来。
　　他努力的调整呼吸……平时他都努力听课，作业也认真做了，没问题的。
　　他背起书包往门外跑。
　　“谢鱼！”有人在喊他，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
　　“你的脸怎么了？”叫他的人是他的好友郑宇，在班上也只有郑宇还愿意和他说上话，他一脸惊疑的看着谢鱼，谢鱼抿了抿唇，下意识摸了摸右侧的脸。
　　有一块鼓了起来，有点肿。
　　他的心提起来，是昨天妈妈打他的那巴掌……感觉很严重。谢鱼这才恍然意识到，昨天他回家太匆忙，都没有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到底怎么了。
　　他尽量平静下来，用着不漏馅的语气道：“我没事，昨天摔倒了。”
　　“摔的这么严重吗……”郑宇嘀咕着，声音并不算太小。也许是男孩子大大咧咧的，郑宇没有太提及他的脸，而是笑嘻嘻的一笔带过：“今天又有考试，昨天我妈刚说我这次要是再考倒数第一就把我逐出家门，我真是头都大了。”
　　他抱怨着，谢鱼悄悄观察他的脸色，全然没有半分惶恐，而是吊儿郎当的不在意。
　　谢鱼移开视线，眼神虚浮。
　　他没了心思听，心里好像塞满了沉沉的稻草，很重，但打开一看什么也没有。
　　走进教室，他拿出试卷开始刷题。
　　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妈妈的话。
　　“现在读书不努力，以后你想在社会上干哪行业，哪一行都不要你！谢鱼！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就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你怎么就是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班级第十？平常用来学习的功夫你都用来玩了是不是？作业是不是抄的？！你就考这么点功夫，我都没脸见人了！”
　　他控制不住的喘息，压抑铺天盖地的落下，要压死他，要杀死他。
　　字越写越歪，那种想要哭泣的感觉涌上心头，泪腺像是打开了水闸，想哭，无尽的黑暗要淹没他。
　　不能哭……至少在教室里不能哭。
　　谢鱼埋着头，几乎要埋到试卷里，郑宇还打趣他说他也太努力了，他不敢抬头，怕一眨眼就是浓重的泪意。
　　直到他听到那个名字。
　　“谢鱼，陆遇叫你。”
　　陆遇？
　　谢鱼写字的手一顿，余光瞥向窗外。
　　陆遇的侧脸想显影在阳光下，显得很耀眼。宛如熠熠生辉的自由飞翔的鸟，仿佛自由在他眼里只是触手可及的存在，只要他想，他就能有。
　　谢鱼不敢看他，低着头，往门外走。
　　“谢鱼。”他很温和的叫着他的名字，谢鱼愣愣抬眼，看到他如画般的眉眼舒展开来一瞬又紧紧皱起，他有些慌乱，手抬起想掩盖什么
　　“你的脸很严重，要尽快去医院。”他说的快而急，而谢鱼并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让他如此迫切的关心他的情况。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细若蚊呐说出心底那句话：“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跟我去医院，我就告诉你。”
　　医院？
　　谢鱼脸色一白，医院给他的记忆不算那样美好，妈妈会怪他总是生病给她带来经济负担，说他只是懒病，勤快一点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去医院。”
　　也许在他面前很可笑吧，他这么关心我，他却一点不领他的好意，会不会以后都不会理他了？谢鱼难掩失落，但还是把拒绝说的明白，脸色一寸一寸变白，最后变得和寒冬腊月里的冰湖里捞出来的一样。
　　“那怎样，你才肯去医院？”
　　他的声音如同风一般飘来，那样轻描淡写，又直中心弦，谢鱼不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再次说出拒绝的话。
　　谢鱼呐呐的，忍住心中的酸涩：“现在是早读时间，不能擅自离校的。”
　　“那放学可以吧？”他听到那声轻叹，却不带责怪，只是溺着耐心和沉着：“如果你的脸不去看医生，后续问题会更严重。”
　　谢鱼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走进了教室，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是红枣银耳羹。
　　他脑海里响起刚刚陆遇说的话：“早上吃了吗？”
　　他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
　　陆遇哑然失笑：“是吃了还是没吃？”
　　谢鱼脸憋红了，磕磕绊绊的：“吃了。”
　　于是就被塞了这个保温杯。
　　谢鱼不禁有些挫败的想，是他的演技太蹩脚了吗？
　　能一眼就被识破……
　　郑宇凑了过来，稀奇的指着保温杯，又看看窗外：“你竟然和陆遇认识啊？”
　　“嗯……”谢鱼犹豫应道。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郑宇砸吧砸吧嘴，更唏嘘了：“什么时候认识的，没想到这种学神也会交朋友啊，我以为都是高岭之花，目中无人的。”
　　其实谢鱼也是这么认为的。
　　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觉得好似一场梦。
　　如果是梦……能不能不要醒？谢鱼蜷缩手指，把保温杯放在桌角，又拿了起来，放进桌柜里。
　　“得，学神的保温杯，可不得宝贵点的。”郑宇笑哈哈的，谢鱼有些窘迫，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他只是怕把保温杯摔了……
　　老师拿着一沓试卷走了进来，严肃的敲了敲桌子：“安静，安静。”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课代表上来发试卷，诚信考试，不准作弊啊。”
　　试卷是理综试卷，谢鱼拿到卷子，内容不算陌生，都是他平常做过的类型的题目题目吗
　　但谢鱼还是湿了一手汗，外界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只有他鼓点大小的心跳声。
　　他必须要全神贯注……不能分神。
　　这次考试之后会开一个小型的家长会，到时候家长都要来学校开会，和老师交流学生的最近学习情况，如果他没有考到妈妈想要的成绩，会让妈妈觉得丢脸……
　　妈妈丢脸，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谢鱼面如纸色，额头都开始冒汗，整个人都不协调的律动
　　“咚咚——”
　　是班主任，她在温和的看他。
　　“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她轻轻问他，谢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嘴唇微颤
　　“没事……”
　　“有事一定要和老师说，好吗？”
　　谢鱼点了点头。
　　也许是老师的干扰，他感觉自己好了些，握了握笔，开始书写起来。
　　……
　　“时间到了，同学们不要再写了，把试卷从后往前传，第一位同学把试卷交上来。”
　　谢鱼久久难以回神。
　　“谢鱼，谢鱼！”
　　郑宇戳了他几下：“怎么回事，考完试魂不守舍的，咋了，考砸了？”
　　“害，没事。”还没等谢鱼说话，他就自顾自道：“谁还没点小失误啊，你平时成绩一直都挺好的，就算这次考砸了，下次再考好就是了。”
　　谢鱼却没办法安心下来。
　　他垂下眼眸，把一切情绪都藏在眼底，脸埋在臂弯里，一副自卑的样子。
　　郑宇见他这么担心，也识趣的不打扰他，让他自己静一静。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谢鱼对成绩这么在意，明明他成绩已经够好了，全校几千人，他在五十多名，这还不算好吗？在班上虽然不是第一，但也是五六名，一中本来就竞争力很大，达到这个名次考个重本绰绰有余。
　　所以郑宇不理解，不过谢鱼一直都这样，他也习惯了。
　　“谢鱼，陆遇给你的。”隔壁桌女生递过来一排创口贴，指了指他的脸侧。
　　“你怎么了？怎么大早上来一脸血啊。”女生奇怪的问他：“你还认识陆遇啊？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谢鱼恍了恍眼，他竟然在女同学的眼里看见了隐隐亮光，好像在兴奋什么？
　　？
　　谢鱼怔怔的揉了揉眼睛。
　　“谢、谢谢。”他有些紧张的接过创口贴，一时间竟然没有在思考陆遇还给他买了创口贴这件事，全神贯注在想女同学的反应了。
　　女同学扒着桌子看他：“陆遇看起来好关心你，谢鱼，你们俩是不是……”
　　谢鱼不知所措的抿唇。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女同学旁边的女生猛的捂住她的嘴巴，赔笑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她失心疯了。”
　　“唔唔……”
　　“你干什么，我差点就问出来了！”八卦的女同学叫李欣然，她捧着脸陶醉的想象：“啊啊啊这么一看，谢鱼真的好软糯，陆遇好高冷，软软受vs高冷攻，我真的嗑到了！”
　　捂嘴巴的女同学叫童圆，她闻言翻了个白眼：“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什么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李欣然理直气壮：“你都没看见，陆遇脸上那个急切担心的表情，就差把他是我的心肝宝贝几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童圆知道喜欢夸大其词，没在意的撇撇嘴，她瞄了眼神游天外的谢鱼：“我觉得如果和谢鱼这种人在一起的话，陆遇应该很累吧，毕竟我感觉谢鱼有点呆呆的，总感觉和他说话很累。”
　　说这话她刻意压低了声线，李欣然一脸不理解：“没有吧？我觉得还好啊，谢鱼挺可爱的，就是有时候思维和我们不同频感觉。”
　　谢鱼坐在后面，前面的窃窃私语不太真切，有句话却在他的耳膜里穿过。
　　和他这种人在一起，就是很累吧。
　　谢鱼快速的眨了眨眼，把泪意憋了回去。
　　他这种人，的确不配拥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