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照余生》吹亦生

3、第3章 祝我生日快乐

　　“笙笙，这个月的生活费，妈妈已经打到你的卡上了。”手机视频那头话毕，余笙也确实收到了银行转账到账的消息，每个月准时且固定的生活费。

　　对面的人满脸操心，看眼屏幕里的余笙，又看眼自己手上的工作，继续说道，“省着点花，要学会记账的，每个月这钱怎么花的，花在哪里，要记清楚，然后发我一份。”

　　“花钱不能老是大手大脚的，虽然说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读书，妈也不要求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但你应该学着攒下一点点钱了。”余妈的叮嘱透过手机传到余笙耳朵里。

　　“好，我知道了。”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捏紧，一阵犹豫之后，余笙还是缓缓开口，问出心里想问的话，“妈，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回来？”

　　余妈停下手中的活，重重叹了一口气，脸上展露着丝丝疲惫。

　　停顿了几秒，仿佛把余笙的问题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才缓缓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得特地回去办的话，爸妈估计要等中秋国庆再回去一趟。”

　　余笙默默把镜头稍微偏离了一点，只露出一侧脸颊，压抑住自己眸中的落寞，开口道，“那么晚啊，那还要等六个月，你们才回来。但...”

　　对面周遭的声音有些嘈杂，对面可能丝毫没有听到她微微提起的“但”字，所以并没有等她说完。

　　另一头的语重心长顿时打断了她的话，“你也知道晚啊，既然明白爸爸妈妈辛苦，你那些钱更要花在该用的地方，爸妈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别老用在吃喝玩乐上，我看了你上个月的账单，零食的花销有点多了。”

　　“我们这么努力的工作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弟弟，所以你更应该好好学习，努力考上一个好大学。”

　　“特别是你，你作为一个姐姐，更应该给弟弟一个带头的榜样作用，更得努力了。”

　　对面苦口婆心的一顿劝说教育，嘴上说着语重心长的话语，手里还得忙着工作，完全没有注意余笙的脸已经完全不在手机镜头内。

　　余笙随意的将手机放在沙发桌上，坐在地上，下巴埋进曲起的臂弯，只是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给予一句回应，证明自己还在听，“我知道了...”

　　“那你早点写完作业，待会复习一会再睡，都快高三了，该拼一把就该拼了。人生就这一个机会，好不容易考上的高中，如果你之后考了大专，还不如当初去上高职，还比人家更有点经验。

　　所以认真点，如果你考了大专，爸妈不会送你去读的，早早出来和我们一起赚钱好了。”

　　语气中，余妈像是已经替余笙感到不甘心似的，是“威胁”，亦是满满的期盼。

　　“要努力学习，再不拼命一点，抓紧时间，你还想像你爸妈我们一样，这么苦，这么累吗？”

　　余妈重新拿起手机，没有看见余笙，但也没有在意，她实在太忙了，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在意这件小事。

　　最后说了一句，“我这么说都是为了你好，听话，爸爸妈妈爱你。”就匆匆挂了电话。

　　在通话切断之余，余笙轻轻说的“我知道了”也散在一室寂静中。

　　这样的对话不知道是再次上演了第几次，但明明是意料之中，偏偏每次接起电话那一刻还是会有所期冀，直到电话挂断后一室寂静，还是会在心头泛起难过的涟漪。

　　余笙直起身坐回柔软的沙发，看着除了自己再也无人的客厅，瞬间再次脱力倒在沙发上。

　　抬起手挡住刺眼的灯光，手背触碰眼眸沾上湿意，下一瞬间泪水像断不了的线顺着眼角滑落，又隐于黑色的发丝间。

　　渐渐地，那不时隐忍的呜咽啜泣，逐渐变成持续不断地低声哭泣，竭力隐忍最终还是成为了泪水中的颤栗。

　　妈妈没有等她问出口的话，其实是，她想问：但过两周是我的17岁生日了，算是你们眼里足够让你们回来特别的原因吗？

　　没有问出口的问题，自然也收不到回答。

　　-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余笙都会在上下学的时间段，从分叉路口到公交站牌的路段，遇见同样上学或放学的林郁阳。

　　刚开始，在余笙看见了林郁阳，但对方没有看见自己的时候，她会踌躇着，有些犹豫，不敢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

　　所以每次都是，林郁阳也注意到她了，她才敢小心翼翼冲他打招呼，说上一声“早上好”，亦或是“好巧啊，又碰到你了”之类的寒暄话术，然后在等公交车的时候简单谈论几句。

　　她想，他们还是没有到达那么熟络的程度，或许真是他给她了好大的错觉，让她的预感出了故障。

　　但一切还是会归结于自己在为人处世，与人沟通交流的笨拙和胆小。

　　可能渐渐的，在未来的某一天，林郁阳看见自己也会是匆匆路过，他们终将会在彼此眼中回归最初的陌生人。

　　这样的想法像一颗小种子，一点点在她心间根治，蔓延生长的藤蔓几乎要扼杀掉她那个还未成熟的好朋友的幻想。

　　余笙实在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直怂怂的性格，在各方面事情都有些唯唯诺诺，还偏偏爱自己在心里琢磨，东想西想，她心里也住着一个踌躇不前的小人。

　　这一切也证明着，其实她脑子里明明也足够清晰且清醒，自己这样内敛被动的性格，不主动交谈怎么继续发展友谊，但她就是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当个把脑袋窝在沙子里的鸵鸟，装聋作哑。

　　直到一次放学，余笙一如既往走在那条闭着眼都能摸清的路上，却一路都心不在焉得，直到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身后的书包，引她注意。

　　随后，熟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余笙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然是林郁阳，不然她也没其他什么熟悉的同学或是朋友会出现在这，并喊住她。

　　“老远就看见你了，耷拉着脑袋，我还担心不是你呢。”林郁阳大概是她认知里那种自来熟的性格，从认识到现在他都是这样亲和温暖的看着她，不知道他与别人的相处是如何，但在她面前，他的语气永远是轻松慵懒的，有种抚慰她的心趋于平静的能力。

　　两人没有找到明确话题的瞎聊，大部分都是聊得略显客套，每回都是一些大差不差的交谈，林郁阳也渐渐明显地感受到余笙对他的微微局促，但还是一言一语的轻声回应。

　　站牌前等待的人太多，他们只是走到了离公交站近的位置，便驻步等待。

　　这次两人等待的公交车辆都来的比较缓慢，两人几近相对无言的时候，林郁阳举起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是上次那家店的小蛋糕，下一秒却毫无征兆地伸手递给余笙，“本来打算带给我妹妹的，但现在我决定它是你的了。”

　　这下余笙更显无措起来，摆了摆手推阻道，“不行不行，本来就是你打算送给妹妹的，现在给我算怎么回事，我不能要。”

　　“拿着吧，她……给她也是浪费，到头来还是我吃。”林郁阳无奈的撇了撇嘴，补充道，“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我原本还担心把这个带过去了，她看到了就要闹着先吃蛋糕，然后就不愿意吃晚饭了。”

　　林郁阳看着余笙犹豫不决的神情，攥着手心捂着嘴角微微加深的笑意，随后一手隔着袖口握住她的手腕，把装着小蛋糕的手提袋挂在她手上，而后放开了手，林郁阳的手指随着放下的幅度，不经意的擦过余笙的手腕，“拿着，提好了。”

　　余笙望着手提袋，迟迟不放下，继而又问了一遍，“真的给我？”

　　“真的，拿着吧，是上次的奥利奥味。”林郁阳桃花眼眸中温和，俊美容貌上带着和嗳的笑容，“今天不是时候，以后再给她买。”

　　余笙也只好想着：大不了回去给林郁阳转个红包，但他大概率不会收下，或者下次她也请他妹妹吃小蛋糕！

　　这么想着，回过神，余笙礼貌道，“那就谢谢你，对不住妹妹了。不过，你还有个妹妹啊？”

　　林郁阳应声点了点头，想起妹妹，他眼眸中都带上了对妹妹的宠溺，却在无人深觉的眸底闪过一缕苦意，“嗯，林娴一，娴静的娴，一二三的一，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就比我晚了几分钟出生，但活脱脱一个小孩子，小时候可黏我了。”

　　“林郁阳，林娴一...郁阳，娴一，欲扬先抑？很好听，也很有趣。”不经意的联想让两人相视而笑，在轻松的氛围下，余笙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你这么好看，你妹妹肯定也很漂亮。”

　　虽说是调侃，但余笙想着也是，林郁阳如此清隽而俊美，他和妹妹还是双胞胎，样貌肯定差不到哪去，光是冒犯地把林郁阳想象成女孩子的模样，也能大概想得到林娴一的动人。

　　“我也有个弟弟，一点都不乖，非常调皮，老喜欢和我对着干。就是小皮猴一个，所以我爸妈就把他一起带去外地工作了。”

　　像是转念联想起什么，余笙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片刻沉默过去，她还是忍不住低头轻轻吸了吸鼻子。

　　“是嘛，那说明我们余笙是个乖小孩呢。”察觉到余笙的低落因子蠢蠢欲动，林郁阳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安慰人的天赋，只能生涩的动作，抬手揉了揉余笙后脑勺，他记得妈妈就是这样安慰过他。

　　“那是不是，不那么乖就好了。”余笙强忍着不让声音哽咽，怕自己哭出声惹人笑话，却连话语落下后自嘲的嗤笑一声都带上了一丝轻颤。

　　林郁阳侧身完全挡在了余笙身前，抵挡住别人可能会注视过来的目光，不经意窥见一滴掉落在地的晶莹，有些许愣神。

　　曾经听别人告诉过自己，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他从前不相信也不愿意那么做。

　　爱哭的不一定有糖吃，只有哭出声获得大人关注的孩子才有。

　　余笙显然不是能讨到糖的人，她只会低着头，靠自己额前的刘海遮挡他人的视线，抿紧唇瓣，不让自己的哭声泄露一丝一毫，默默擦掉从眼角滑落至鼻尖的泪珠。

　　林郁阳眼神微颤，下意识从校服口袋掏出两个大白兔奶糖，是前段时间余笙时不时塞给他的，此刻又被他递回给她。

　　“吃颗糖，就好了。”

　　余笙愣神着抬起头，揉搓得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眶，擦红了的鼻尖，活像一只奶糖糖纸上的小白兔。

　　“不是你和我说的吗？甜滋滋的，能打败你所有的不开心。”

　　林郁阳贴心的把糖纸剥开，手指隔着糖纸捏着剥好的糖，凑到余笙唇边，她只觉得鼻下尽是甜甜的奶香，愣神之间已经顺着林郁阳的动作把糖含进嘴里，顶在腮帮子上。

　　“甜吗？足够打败你那些不开心吗？”

　　“甜。”余笙回神，鼓着含着糖的腮帮子，声音略带一些沙哑，冲林郁阳扯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脸，“刚刚好。”

　　林郁阳选择不拆穿，只指了指余笙垂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只是刚刚好，那看来我这份小蛋糕要派上用场了，希望它能发挥好作用，让你重新开心起来。”

　　或许是在林郁阳安慰余笙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班公交，这次是林郁阳把余笙先一步送上了车。

　　他笑容肆意，眸中带着温暖的关切，像第一次离开那样冲她挥手，“开心点，平安到家了给我发信息？”

　　“好。”

　　这次是林郁阳看余笙乘坐着车，愈行愈远，眸中闪过深思。

　　不必哭出声获得大人的注视才有糖吃，
　　细腻的孩子往往更心细，掏出兜里的糖，哄偷偷掉金豆豆的小孩。

　　林郁阳此前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余笙，沉默的跟在她后面走了一小段，其实这样的情况以前不是没有，只是余笙没有发现过。

　　但他留意到了，今天的余笙和往常的她不同，平时她在走这段路时百无聊赖，会掏出一颗糖含在嘴里，看看马路上穿梭的车辆，看看远方的落日和黄昏。

　　但今天的余笙，这些好像都不再足以吸引她的目光，她一直低垂着脑袋，看着前方的路，但思绪却飘出老远，好几次差点撞到其他行人。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手指头微勾掂了掂手里的蛋糕，才走上前搭话。

　　希望这个小礼物能带给她一点安慰和鼓励。

　　-

　　回到家，打开那份带着熟悉店标的蛋糕盒，确实是她和林郁阳都很喜欢的奥利奥口味，不，林郁阳大概是只吃了这一种，也不一定是他最喜欢的。

　　下次得带他尝尝别的口味，顺带还有他妹妹，小姑娘没准会喜欢草莓味的。

　　这样想着，一口一口挖着小蛋糕喂进嘴里，一手不忘给林郁阳发着消息。

　　他们的聊天框很干净，上一条还是自己通过了林郁阳添加好友的自动回复。

　　“我到家了，抱歉其实早就到啦，但没忍住肚子咕咕叫的抗议，先拆了小蛋糕。”手机屏幕前的余笙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自己这样像是有些侧面应验了林郁阳对他自己妹妹的猜测。

　　尴尬的想要撤回，但对方显然已经先一步看到了消息，肉眼可见的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回复道，“那，咕咕叫的小肚子，还有可能还带着一丢丢难过的余笙小姐，现在都好吗？”

　　“都很好，不是刚刚好了，是非常好。”一来一回，余笙顺着回复了林郁阳，发出去后还是忍不住捏了捏微烫的耳垂，正经又回了一句，“谢谢你，林郁阳。”

　　“不用客气，谢谢那块小蛋糕吧，它很争气，超额完成了它的使命。”

　　两个人开着玩闹的小玩笑，一块小蛋糕却在这一刻扫荡了两个人一日的疲惫与难过。

　　对话结束，余笙看着勺子上的最后一口蛋糕良久，直到她手臂微酸，连带着她鼻尖也有了一丝酸楚，对着蛋糕，也是对着自己，轻轻说了一声，

　　“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一切归于寂静，想念的人在她的意料之中没有出现在门外。

　　虽然一直对自己说不要期待，但真正接受事实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有一点难受。

　　“幸好，还有你给了我一点甜。”

　　“不辱使命”的小蛋糕。

　　谢谢你，林郁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