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开尽更无花》三无居士

2、雪地

　　在教育资源被头部学校垄断的现在，能从一所普通初中考上名校就很了不得了，更别说拿中考状元了。但是上了好初中还不够，周末还要奉献给各种教育机构的补习班。一所好的补习班，无论费用多贵，家长都抢着交钱要让孩子去上。真不知道是一个人能成为好学生是因为他天生适合学习，还是因为收获到了足够多的教育资源。
　　夏桐从来没去过补习班，一是因为没必要，只用在学校里认真听课她就可以在班上名列前茅了。二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也没有人给她报名。单凭这一点，夏桐在初中班上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而如果唐果也有上补习班，像他那么优秀，在初中生里面肯定会出名，但自己之前从来听说过这么个人物，那么这个唐果肯定也是不上补习班的了。
　　不是名校也不补习，真是有趣。

　　后面的表彰会没夏桐什么事了，夏桐就先离开了。
　　校门口黑压压一大片人，不少人都端着摄像机和话筒，夏桐一出来就听见有人大叫：“这不是状元吗？”
　　这群记者肯定是通过校门口的海报认出来自己来的，该死的小何子，没事搞这么多海报干什么。
　　马上一群人围了过来，纷纷举起话筒怼到夏桐面前。
　　“夏同学，请问考了状元是什么感受？”
　　“夏桐同学，可否分享一下你的学习方法呢？”
　　“请问时隔三年再帮二中夺得状元是一种什么体验？”
　　“请问你有想对学弟学妹们说的吗？”
　　“夏同学……”
　　“请问……”
　　夏桐知道怎么应对学弟学妹和校领导，但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一大帮记者，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要是说错了一个字，会让整个二中颜面扫地，自己和二中在这个暑假会成为整个成安市所有初高中学生和家长眼中的小丑。
　　但夏桐也不是很在意二中的颜面，更不在意自己的颜面了，于是笑吟吟地说道：
　　“各位……”
　　夏桐一开口那些闹喳喳的记者就都安静了。
　　“我建议你们到成安市第四中学门口去问一个叫唐果的初三学生。”
　　“啊？”
　　“她说什么？”
　　“唐果？唐果是谁？”
　　“……”
　　记者们又闹起来了，这下更是把夏桐团团围住，堵得水泄不通。
　　“唐果同学中考考了666分。”
　　记者们和刚才的那群学弟学妹们一样瞬间炸开了锅，也没有人去堵夏桐了，夏桐终于可以骑上心爱的自行车回家了。

　　这天下午志愿填报系统正式开放，每所高中都挤满了学生和家长，全都是为了来打听打听录取分数和分班方式的。另外，虽然志愿填报在网上进行，但是学生一般会把自己的资料交给高中，而高中在接收资料后也会向焦急的学生和家长们保证一定会录取该学生。
　　于是和所有成安市能上线的初三毕业生一样，夏桐也在下午来到了成安一中。
　　一中是成安市最好的公立高中之一，在成安市家长圈里有这样一句名言：“进入了成安一中就是一只脚迈进了清华北大”。每年无数的中学生挤破了脑袋想进来，但是一中每届只招收八百名左右的学生，再除去艺体生和特殊招生计划，留给普通初中生的机会就只有五百人左右了。又一中每一届都只有三个重点班，里面的学生更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不是天赋异禀，就是勤奋异人。
　　但凭夏桐这个分，要进重点班却是轻而易举。

　　交完资料，夏桐又在一中老师的指导下填了志愿，然后领了一口袋杂七杂八的东西，有校服，有学校简介，还有一个小册子，上面写着入学考试和报道的安排。
　　做完一切手续，夏桐终于从教学楼里出来了，然后在操场上遇见了自己的发小徐玉树，他也拎着那个和自己手上这个一模一样的纸口袋。
　　“夏姐！”
　　“嘿！玉树！”
　　“那个，你的不幸遭遇我听说了。”
　　徐玉树显然指的是被四中同学抢了状元的事。
　　“害，这有啥。对了，我听说640以上就可能被分到重点班。”
　　徐玉树是夏桐的发小，两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夏桐很希望到了高中还可以在一个班。今天上午也从何老那里打听到徐玉树这次超常发挥考了641。
　　“对啊，但还需要入学考试在前两百。”
　　“唉……”
　　夏桐深深叹了一口气，可能未来三年不再能是同班同学了。
　　“没事，管他哪个班呢，咱俩都是铁哥们。”
　　“对，而且无论哪个班，你都可以来借我的作业。”
　　“真的吗？夏姐！”徐玉树的眼睛在放光。
　　“滚吧。听不出来在讽刺啊！”
　　“夏姐……”徐玉树哀求着。
　　“你这个暑假呢，要好好努力，要是开学咱俩还是一个班，我的作业就可以借你。”
　　夏桐难得这么正经一回，徐玉树知道这不是玩笑话，于是说：
　　“行吧，为了高中三年的幸福，我拼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句话真该给你录下来”
　　“？”
　　“徐玉树居然也会拼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

　　夏桐正笑得合不拢嘴，突然被徐玉树一拉，于是止住了笑，问道：“怎么了？”
　　徐玉树指着一中校门，说：“那个。”
　　“啥？”
　　“那个人是唐果。”
　　“哪个？”
　　“那个穿白衣服的。”
　　夏桐顺着徐玉树的手看去，只见一个女生向操场走来，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把头发盘在脑后，戴了一顶遮阳帽，皮肤在阳光下白得透光。她手上拎着一个口袋，在阳光下慢慢走着。
　　夏桐小时候跟父母去东北时见过初雪后的麦地，现在看着这女生，那景象又无端浮现了出来。
　　那是十一月的某一天，绿皮火车穿过一片又一片的田野，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洁白，没有人烟和兽迹，偶尔的一棵枯树便是所有的点缀。阳光洒下，雪地便发出耀眼的光芒，一时间寂寞与神圣交织，仿佛所有的罪恶都消逝了，世界只剩下理想与纯粹。

　　“你是说，唐果是那个扎丸子头的女生？”
　　“对。”
　　夏桐一直以为唐果是个男生，可能因为大家都普遍觉得男生成绩更好，虽然自己就是一个反例，但每次听说谁谁谁成绩好时总会下意识觉得这是个男生。
　　夏桐一直目送唐果到她进了教学楼为止。
　　虽然远远的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夏桐总觉得这女生身上有些什么东西是她自己和她遇见的所有同学都没有的。
　　是什么呢？
　　是优雅，是从容，还是一种似有似无的疏离感？
　　不知道，夏桐自己也说不上来。

　　“喂！夏姐？”徐玉树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处传来。
　　徐玉树伸手到夏桐眼前晃了晃，夏桐终于回过神来。
　　“看啥呢？那唐果有这么好看吗？”
　　“是挺好看的。”夏桐实话实说。
　　“我靠，夏姐，你不会是女同吧？”
　　夏桐如果此时在喝水，一定已经喷了出来。
　　“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夏桐像盯着一个无法理解的迷惑参考答案一样盯着徐玉树。
　　“不是，夏姐，你不知道你刚才那个眼神……”
　　“你再说？小心你就算考上了重点班也拿不到作业。”
　　“好好好，我错了嘛……”
　　“行了行了，我先回去了。”
　　“嗯，我再等等孙哥他们，开学见！”
　　“开学见。”

　　这次校门外又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夏桐一出来，就有一群记者围了上来，夏桐认出来里面有好些是上午刚在二中门口堵过自己的。
　　但这次他们问的是：
　　“请问被抢走了状元是什么感受？”
　　“你会对唐果同学感到愤怒吗？”
　　“请问你觉得自己有哪科考差了吗？”
　　“如果三年后和唐果同学在高考场上相遇，你会决心超过她吗？”
　　“……”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怕不是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脑补出了一整部名校学霸和草根黑马明争暗斗抢状元的电视剧。
　　夏桐朝操场看了看，正巧又看见了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身影。
　　于是又笑吟吟地对记者们说：“唐果这不是出来了吗？就别围着我啦，快去校门口抢个好位置吧。”
　　但这次记者们没有放过夏桐，继续追着夏桐问：
　　“夏桐同学，请问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唐果同学呢？”
　　“你有什么想对唐果说的吗？”
　　好吧，看来这下不回答他们是不会放过自己了，于是夏桐接过一个最大的话筒，对着不知道哪个电视台的摄像机说：
　　“我想对唐果同学说，希望我们可以被分到一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