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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   夜色的痕迹还未从空中褪去,雪依旧在下,宫人早已忙活起来,天地是一片捼蓝。

      嵇山阴拢了拢身上狐毛披风,瞧着是来时匆匆,只别了根素色的簪子。眉眼间还带着倦意,只是在瞥见孟姑姑的那刻,就消失在审时中去了。

      “人呢?”

      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孟姑姑头还疼着,她俨然是急着赶回的。

      昨去一个笙春,今又来个晓秋,宫里头死个宫女太监没什么,换做是旁人也就罢了,偏生是得公主看重的人。
      她慌了半晌,终是禀报给女帝,巡逻的禁军班次更密了,搜宫的搜宫,审人的审人,来来回回忙了半天,也没打听出个结果。
      回来的一路上,她心始终紧紧悬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惧怕女帝,甚至想远离公主,她走得很急,生怕慢了步子,砍刀就追到她脖子上了。

      结果越是想什么越就来什么,孟姑姑看见嵇山阴那瞬,只觉头疼得快要裂成了两半。

      嵇山阴听着她含糊打岔的回答,盯着她冷冷一笑:“本宫不过是向姑姑讨一个人,倒是为难你了,生死随便定了,是不是哪日就要反了大靖。”

      孟姑姑眉心直跳,彷佛在嵇山阴身上瞧见了女帝的影子,她手心早已泛起黏腻的细汗,不由在心中感叹起自己悲催的命运,一时连自己何时辞官的日子都算好了。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上前解释道:“公主,孟姑姑已让人联系了晓秋和笙春的家人,今早才去见了陛下,眼下正在调查,一定会给所有人个交代。”

      嵇山阴没接话,她只静静地看着她,天还布着灰蒙蒙的乌云,雪色也暗,片刻后才开口问:“你歇的可好?害怕吗?万一下个人是你?”

      穆往微一顿,回道:“孟姑姑已让我搬离了舍馆,如今宫中戒备森严,想必凶手也已伏法。”

      飘雪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嵇山阴又没了声,孟姑姑索性豁出去,带着嵇山阴往旁走去细说。

      穆往微这才抬起头来,她看着嵇山阴柔和的侧脸在心底疑惑了瞬,总觉带着些锋利的气息。

      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上次在浴舍时,竟还带着一丝暴戾的气息,穆往微盯着身侧的木盆怔怔出着神,像是从寄山镇回来那刻起,就开始了细微的变化。

      然后,她与她之间,便越来越生分。

      穆往微挽起袖子,眼神又一顿,许是错觉,总觉着旧伤在隐隐作痛,她赶忙拿过帕子卷上,抬头恰好与转头的嵇山阴对个正着。

      她一怔,匆匆福礼。

      孟姑姑还在说着:“奴婢也是今日去见了陛下才知道,昨日晓秋死的时候,陛下就在她身旁。”
      “陛下说了,以后多挑选几个更机灵的宫女给公主,奴婢也不敢违抗陛下的命令啊,现在都在查了,宫中人多,是得多等些时日了。”

      天光渐渐明亮起来,阴云悄悄散去,白洁的雪依旧飘飞着,落在青瓦上,跌进水井里,嵇山阴面无表情地避开捱近的落雪:“本宫知道了。”

      宫墙上还淌着雪水的痕迹,嵇松雪忽然发觉,新雪之下,一切都显着旧色。她抬手接过几片细碎的落雪,眨眼就成了冰凉的水滴。

      嵇松雪站在廊下看向对面的宫门,记得很早前,花砖格子总是交错排列,她闲时最喜欢踩着花砖一蹦一跳,一步步交错着跳到宫门再回头。
      而母亲就在她现在站着的地方笑看着她,于是,一天过去。

      只是记忆中的母亲,总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之间。

      “我想去见她。”嵇松雪呼出口气。

      “这还是从南蜀回来,第一次与你见面。”

      女帝放下佛珠,烛光成了褐棕的光泽,刘秉刚斟好的茶还泛着雾般的热气,殿内正中摆着一个鎏金炉子,里面是刚烧的新炭,几上点着熏香,和茶水的一起像是一层薄薄的纱。

      嵇松雪看着女帝递来的茶盏看了半晌才接过问:“如果我不来找母亲,母亲是不是不会见我了?”

      女帝轻轻地抿了口茶水,随指点了点御案上堆叠的奏折,无奈笑笑:“并非是母亲不想,最近政务越发繁多,也抽不出什么空闲。”

      嵇松雪动了动唇,烛光落进她眸中,倒映出女帝的模样,许多话在齿间一个磕绊又绕回她心中最想希求的答案:“母亲是不是怪我,怪我没在寄山镇查出些东西出来?”

      她来时走过以前同母亲玩乐的花砖,在心中反复寻问,她还是无法做到同嵇山阴一样果断,这份血缘间的亲昵和温情在这十余年间,是真真切切刻在她身上的。

      “寄山镇虽地处荆州偏远,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若是投敌暗藏,便是逐渐渗透。而我作为太女,本能为母亲分忧,却好像还惹了不少麻烦。”

      女帝吹了吹徘徊在茶盏上的雾气:“你是在向母亲为晓秋和笙春讨个说法吗?”
      她起身回到御案随意翻开了一本奏折叹道:“母亲已让人去查了,宫里死一个太监宫女虽然不算什么,但此人胆大妄为,竟大开杀虐,丝毫不把朕放在眼里。”

      几上的熏香渐渐淡去,茶水翻滚的雾气也消散,嵇松雪攥紧了手悄悄深吸口气,她沉默着,殿内一时只有翻阅奏折的窸窣声。

      她偏头向一旁批阅奏折的女帝看去,手渐渐松开:“母亲若真要斥责我便斥责吧,我会记得母亲说的每一句教导......”

      不知想到什么,话语一顿,纠结了会才继续开口:“我不愿意去成为朝臣口中的废物太女,只要母亲愿意教我,我也可以学——”

      “阿雪有心了。”

      这话听着倒像是女儿对母亲的控诉,可女帝直皱起了眉头,她忽然那人曾给她说的一句话:公主自从南蜀回宫后性情大变,不似从前愿意亲近人了。

      女帝指尖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奏折,她唇角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对上嵇松雪水光闪闪的目光正声道:“阿雪,是母亲的错,这几日没能关照到你的情绪,但阿雪你要明白,母亲是一国之主,不可能每一个时刻都能来到你身边。”

      嵇松雪不禁眨了眨眼眼,那抹粼粼的水光似乎消散了去,她紧跟着说:“母亲,你知道的,我现在已经不介意了。”

      女帝愣了下,起身来到嵇松雪身旁,拍了拍她的肩:

      “常州干旱,几年百姓颗粒无收,如今全靠国库分配赈灾银两,你说该怎么办?益州洪涝,连月大雨至房屋数毁,十几万人口居无定所,你说该怎么办?边城将士因远离朝廷,散漫无纪,竟无视天威圣意,还被蛮人几次逼退,失我疆土,你说该怎么办?”

      像真在思考一件难事般,女帝边说着边皱起了眉头,放在嵇松雪肩上的手忽然收紧,低声道:“还有寄山镇,你走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查清楚吗?可你查出了什么?你知道朝廷对你决心的认可和失望吗?”

      “既然想要太女的权力,那就得拿出太女的本事。”

      即便做足了准备,还是不免被狠狠一击,嵇松雪动了动唇,咽下喉间涌起的一抹酸涩之意才问:“那母亲打算何时重立新的太女?”

      女帝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轻声一叹:“阿雪在胡说什么?你是母亲唯一的太女,也是大靖唯一的太女。”

      “如今大靖内忧外患,母亲想让你开开心心,无忧无虑过完一生,所以一个完整的盛世才是最适合你的。希望阿雪能明白母亲的苦心。”

      嵇松雪的余光落在女帝还放在她肩上的手停留了半晌才起身,她面前原本温热的茶水已渐渐冷凉了下去。

      这茶水是外头进贡上好的茶叶熬煮而成的,她一口也没喝。

      女帝无奈,伸手想要拉住嵇松雪的手,却见她微微一个侧身,被迫止在了空中。

      独属于母女间的亲密似乎在此刻被拉开了条细小的裂缝,像是透进了些风,带着陌生的凉意,意外又新奇。

      女帝不禁扬眉轻轻一挑,她瞥了眼自己停在空中的手,又瞧了眼嵇松雪。

      脑海忽然记起了一个人,那人每次来见她都会穿着一身暗蓝的斗篷,宽大的盖帽一放,便轻轻松松遮住整个脑袋。
      她见过那人最真实的样貌,狰狞又丑陋,从胸口蔓延到脸颊上的伤痕,需要耗费大量的胭脂去掩盖,每每到了夏日,也不能放下厚重的长袖。

      捱着檐柱的灯架烛火熠熠,垂帘的影子擦过嵇松雪的肩膀落在地上,将她半个身子框在阴影里,女帝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会,忽然微微睁大了眼。

      像,此刻嵇松雪的模样,竟与那人有些相似。

      女帝稍稍敛去面上的讶异,她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微微蹙眉再度仔细瞧了起来,只是还不等她细看起来,嵇松雪就回身朝她福礼:“既然母亲政事繁忙,那便不打扰了。”

      冰凉的茶水倒映出她离去的背影,女帝收回眼忖了片刻对刘秉道:“把人给朕叫过来。”

      ·

      嵇松雪回头看向嵇山阴,停下来等她:“你刚刚待的不耐烦,怎么眼下忽然又闲起来了?”

      嵇山阴撩起她披在肩上的发丝一下没一下的卷在指尖哼笑:“你找陛下不就为了个事实么,她既然那样说了,就不必再去留恋,若是继续待下去她发现了我,你说她是会留下我还是除掉我,毕竟,我没你有耐心。”

      嵇松雪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会说:“不会的,我就是你,母亲不会除掉你.....”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音渐渐小了下去,随后又肯定接道:“只要我不会消失,你就会一直存在的。”

      日光掀起宫墙的影子落在雪融后湿漉漉的花砖上,金灿的光晕渡来一层绒绒的金光,嵇山阴站在檐下对上嵇松雪的目光笑了笑:“天晴了,正好,落在你身上很好看。”

      嵇松雪不自觉地挠了挠脸,看着嵇山阴朝自己走来时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被她一把拉住手,碰撞的光晕开始相融,让一起都变得柔和。

      比如在她细小的绒毛上,扑闪的睫羽上。

      嵇山阴笑着抬手捱了捱她的额头,转指滑落到脸:“怎么这么烫啊?”

      “阿雪?”

      眼下空气还凉着,嵇松雪却浑身都开始燥热起来,她正要瞪她,却见嵇山阴忽地融进身体,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有人喊道:“奴婢见过公主。”

      脏污的帕子随着穆往微跪拜的动作从手臂滑落下来,被汗珠浸湿的碎发黏在一起,额间还带着灰尘的痕迹,一旁的木桶内满是浑浊的水。

      她们隔着段距离,嵇松雪将上前一步又停住,她眯了眯眼才终于瞧清穆往微手臂的模样,不由愣了下问:“你的手是被烫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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