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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6 赤色火海 ...

  •     林暖微没有一天不在后悔那天找易安求救。

      也没有一天不在庆幸那天易安拉住了她的手。

      霸凌的火力从集中在她身上分散到她和易安两个人身上。

      从滕立在班里发出对易安感兴趣的信号那一刻,班里的风向直接可观地在发生变化。

      原本迷恋他的也不敢再光明正大,一起打球一起玩的几个也尽量避免在滕立眼皮子底下与易安有过多接触。

      甚至原本就看易安不顺眼的,这回终于找到光明正大找茬的庇佑,三个五个狐假虎威,将易安堵在更衣室,资料室,没有监控的楼后。

      于是他和林暖微一样,时常带着伤。

      但他和林暖微也不一样,每一次他都以暴制暴打回去。至于寡不敌众,无所谓,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林暖微看到易安身上的伤时,总会跟他道歉,认为是她连累了他,破坏了他本岁月静好的生活。

      易安只是把碗里的荷包蛋夹给她:“胳膊断了我都能睡着,但那天要是没管你,我会睡不好觉。”

      跟他们把恶意释放到林暖微身上一样,理由只是脆弱的包装罢了。没有那件事,他们想针对他也不会有阻碍。

      起码这样她不会觉得自己孤军奋战。

      林暖微低头咬一口蛋清,和着眼泪,喉咙酸痛。

      易安无奈笑笑:“别掉眼泪啦,不然我白挨揍了。”

      这场风波延续不久,滕立又回了家,足足有一个月没来学校。

      大家都在传,滕立又打坏了人,也有人说,因为总惹事生非,他被他爸禁了足。

      众说纷纭,借势的小人没了气焰愁眉苦脸,集体行动也再没出现过。滕立就是一个行走的恶意放大器,他不在,一切都摁了暂停键。

      春暮夏生,林暖微看向窗外,柳絮在空中流动,她仿佛看见黑暗的巢穴中亮出一丝光明的出口来。

      乌云一散,似乎大家又都爱他们了。

      热空气流动中,少年和少女的羁绊被催化得愈发坚固。都受过伤的地方相握,温度传递的同时交流着走过阴霾的获奖感言,他们都认为黎明已至。

      林暖微成绩很好,排名经常和易安只隔着两三个人,在高阳一中如此已经是一脚迈进重点大学门。两人学科各有侧重,探讨学习时常忘记时间流逝,认可赞许在心里一点点累积。

      他们也常在暖风艳阳下被吹起校服下摆。红色的塑料跑道上,少年正意气风发,被阳光浸了个透。藏青裙边向一边飘荡,蹭着少女纤细柔弱的小腿,她情不自禁上扬唇角,易安这才发觉,晚春的风和林暖微的眉眼,和林暖微的笑容有多适配。

      操场有人喊了易安的名字,他回头,望见举起相机对着他们俩的人。

      林暖微脸色一变,下意识要躲,易安却一把搂过她的肩头正对着镜头,比起剪刀手,她也赶忙挤出笑容来。

      对面的同学在试光,迟迟没摁快门。

      风拂过,暖意从远处拥抱而来,少女的马尾被吹起,裙摆飘荡。她抬头望向易安,光折射在他干净温和的眼睛里。

      “好了好了!”

      少女回过头,顷刻间的温润柔软出现在脸上,同时也永远定格在镜头中。

      这是她在学校最美好的一幕。

      也是在她生命中最后的一刻幸福。

      爷爷说有得必有失,如果她所遭受的一切是她命运中迈不去的荆棘,或许易安便是她苦涩生活中的一点甜味剂。

      她甚至不敢奢望是苦尽甘来,因为幸福的日子总一闪而过,滕立又回来了。

      这次回来的他像从哪个炼狱爬出来的恶鬼,没有一丝少年该有的活力气息,整个人阴郁至极,靠近他附近的空气都是潮湿稀薄的。

      那双细长的眼,更阴鸷,望一眼便寒意徒生。

      他终于成了穷追猛打的疯狗,若以前捉弄人时还会有耐心陪着周旋,还会偶尔露出笑面来,讨好他还会被慈悲放过的话,这次是彻底没有任何可能性,哪一阵脾气上来,旁边有什么捞起什么。

      黎明真的到来了吗?

      不是,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雨点狂乱侵袭,滕立是野兽,周围跟着的是一群见风使舵的鬣狗。易安和林暖微被捆绑在一起围在中间,一个人受伤也会牵动另一方。

      彼时都年少,易安的偏护光明正大,易安的反抗也简单直接。人敢来找麻烦就打,以牙还牙,在他倒下前不会给别人碰到林暖微的机会。

      滕立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到易安身上,他发觉真正让他产生兴趣的是易安才对,林暖微也就成了他想要的某种反应的催化剂。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再硬的骨头也总有跪下的那一天,再周密的袒护也总有疏漏的一天。

      爱他们的人又变脸恨起来了,她被堵在器材室,排球砸她,跳绳抽她,头发凌乱被人抓在手里拉扯,藏青长裙上全是鞋印子。

      人有庇护就对暴行有了反抗的动力,她尖叫,她还手,尽管得到的往往是变本加厉的凌虐。

      因为易安说过,做自己能做的就好,结果扔给老天。

      正也因此,滕立看在眼里,他发现一个能让林暖微乖乖的像以前一样的好方法:只要哄骗她会放过易安,只要威胁她不听话就找易安麻烦,她就马上收了弱不禁风的爪牙,又变回一只兔子。

      五月的某一天,再正常不过的假期,趁林爷爷外出未归时,在林暖微的家里,滕立彻底将少女揉碎,拆吃入腹。

      疼痛,绝望和屈辱交织,女孩意识混沌,感觉自己是飘零落叶,发黄脆弱,一踩就碎了,碎在印花床单刺眼的鲜血上。

      “易安……易安……”

      少女眼皮半阖,喃喃呼唤,内脏似乎都要被捣碎在一起。

      身前人动作停顿一下,阴冷的笑声幽幽飘在上空,炎夏转为寒冬,巴掌铺天落下。

      她没跟易安说一个字。

      她还像往常一样把全是对号的卷子拿给易安对答案,还会和他在夕阳下溜操场,让橙红光晕把两人的剪影勾勒出永恒,还会和他一起打羽毛球,尽管每迈动一步□□都会阵阵刺痛。

      易安不爱跟墙头草一起打球,体育课被找茬太容易,所以他都选择和林暖微在屋里做题。

      “以后想做什么?”

      隔着几张密密麻麻的草纸,易安突然问道。

      林暖微抬眸一瞬望进易安还是那么干净的眼睛里,垂眼,长长的睫毛挡住瞳孔,声音很小:“我想当医生。”

      “医生?”

      “嗯……”少女的笔尖一下下轻摁在草纸上,“奶奶走得早,爷爷身体也不好,供我读书就很幸苦…”

      话题马上变得沉重,易安轻笑了一声,开着玩笑:“那太好了,以后看病就找你喽,林医生。”

      林暖微认真起来,皱眉:“谁会随便说自己生病呢,你不要胡说八道……”

      易安耸肩,很无所谓:“有你我怕什么。”

      天也热了,吹进来的风都烫的让人脸红。林暖微低着头,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竟然说了句想吃雪糕。

      她一直喜欢吃奶味的雪糕,来学校后就一直没买,这里卖得太贵,不舍得。

      只和易安一起吃过几次,在每次觉得很开心的时候。后来挺过一次次伤痛时也会吃,吃甜的,奖励自己又坚强了一回。

      在窗外望着易安跑向小卖部的身影,雪白校服被太阳光晃成金色。林暖微内心突然生出一阵悲凉来,她贪婪地望着越来越远去的身影,拼命将镌刻在记忆里,记住他踩过的路,就定格在那里好了,不要再走远了,她怕追不上他。

      包装袋哗啦作响,林暖微受激回头,瞳孔剧烈收缩。

      滕立,还有他原来班级的,现在是高二的梁子和阿岩。

      滕立晃动手里的雪糕,挑眉:“天很热是吧?”

      林暖微下意识往窗外望一眼,人已经站起来预备要跑。

      梁子率先饿狼一样扑过来,眼都闪着红光,一把抓住林暖微,手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游走,小小年纪,满嘴浑话:“操啊,真软啊这腰,怪不得你总惦记着啊立,这得多爽!”

      林暖微一巴掌接一巴掌扇过去,拼死挣扎。

      滕立被这声音弄得烦躁:“你要是这样,我要去找易安了。”

      林暖微果然没了动静。

      滕立冷笑,这招对她总是有用,总百试百灵。他喜欢她乖一些,也喜欢用易安刺激她,可每次凑效了,他心里又莫名地不爽。

      “走。”

      一个字,咬得轻轻的,落在女孩身上万斤重。

      林暖微突觉浑身血液循环都加速流动,喘息剧烈,望着面前的三人,各个都似青面獠牙,跟他们走,没一个人会善待她,会把她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那天下午的噩梦,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绝对不想。

      死也不想。

      她突然站到桌子上。

      滕立眼皮抬起,诧异难得出现在他冷漠的脸上,望着林暖微细微颤抖的脚踝,站都站不稳,他不禁想起那天握着这脚踝的触感,也是这样在手中颤抖,太细了,一只手就圈得住,一用力就能掰断。

      可今天这张漂亮的脸,通红,总是惶恐的眼睛,今天却坚定地发亮,一滴泪也没有。

      他不自觉向前几步。

      “别过来!”

      林暖微扶着窗框,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有力。

      在场只有滕立知道她平时什么样子,也只有他知道林暖微现在有多反常。

      梁子和阿岩还觉得小白兔连反抗都显得娇憨可爱,十分有趣,笑得放肆,拿起手机来录像。

      “怎么,你着急去找他?”

      滕立嗤笑。

      闻言,林暖微整个人也软了几分,万般不舍潮水般浸没她,她望向窗外,易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线里,防线决堤,她崩溃哽咽,她好想扑过去,今天,明天,未来,未来的未来,她都好想和易安并肩走在日光下。

      可一年以来,她真的被噩梦搓弄得太疼了,太疼了,太疼了,太疼了,她要坚持不住了。

      万恶撕咬她,她已鲜血淋漓。

      起码她反抗过对不对,起码她遇见了易安,起码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遇见了光,起码她做尽了自己能做的。

      “滕立。”

      林暖微第一次这样唤他全名。

      滕立意外地挑了下眉。

      “你会遭到报应的。”

      “你会下地狱的。”

      “你不会有未来的。”

      字字铿锵有力,字字都是一个残破的灵魂最真挚的诅咒。

      林暖微已觉身体飘飘然,没了力气。

      时空停滞在这一刻,少女站在三个恶魔对面,身在高处俯视着他们,被拉长的影子笼罩住最中间的滕立,他冰冷的脸没入阴影中。

      一阵爆笑,这些话语听在梁子和阿岩耳朵里如同挠痒,梁子前去一步,向林暖微招手:“妹妹,下来,到哥哥这里,我们换个地方,你再骂个够……”

      “别过来!”

      两人还是爆笑。

      唯有滕立原地没动,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不对劲。

      预感很快灵验,在梁子再次前去一步时,林暖微踩空了。

      一只白鸽径直扑向赤色火海。

      最后一声呼唤响彻整个教学楼,凄厉万分。

      滕立扑过去,手伸出时已经太晚。

      林暖微的身体飘飘落下,像根洁白羽毛。这么轻的一个人,砸在地上居然也能有这么大声音。

      剩下的,是楼下的少年全然崩塌的过程。

      牛奶雪糕也落进血泊中。

      楼上望着一切的滕立,沉默了几分,撕开手中雪糕的包装袋,已经化了些。

      他咬了一口,含进嘴里。

      林暖微唯一的亲人,林爷爷在听闻消息时,还未等感到,学校来就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易安最后要杀了滕立。

      在教室里,两人扭打在一起,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最后,易安用笔戳进了滕立的左眼,而滕立也生生掰断了易安的胳膊。

      这场悲烈的闹剧以少女破碎的身体收场。

      永远留在这天的不止是林暖微,还有那个满怀希望的少年。

      从此夜夜噩梦纠缠。

      这个苦夏,没有一个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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