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穆承

15、第 15 章

　　又到了一年年底。
　　尤新枝今年依然没有回家。她妈再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给她打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完全跟家里失联。刚上大学的时候，尤新枝把户口迁到了大学所在城市，她连户口都是单独一本。她想起童年的很多事情。
　　“有一年，人贩子很猖獗，村里人心惶惶，校门口熙熙攘攘地挤满了来接小孩放学的家长。我自己走回家。我家离小学只有十分钟的距离。”
　　尤新枝跟陈恪躺在床上聊天，他们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减弱光线，透过窗帘，只剩下灰白色。
　　陈恪手枕在脑后，笑着，
　　“我从小到大没去参与过家长会，甚至老师从不用找家长威胁我。”
　　他们从醒来就一直躺在床上，
　　“我家那边的日落很漂亮。”
　　“我搬过好几次家，每个阶段的朋友都失去了联系。”
　　“我们村有个疯子，小孩子都拿石头扔他，我站在旁边，我在想可能他就是我以后的样子。”
　　“为什么疯了？”
　　“听村里的人说，遭遇了巨大的家庭变故，精神承受不住，就疯了，”尤新枝回忆道，“巨大的家庭变故可能也不过是妻子跟别人跑了。”
　　尤新枝转过脸看他，嘴角弯着，眼睛却不见丝毫的笑意，
　　“他家渐渐地长满了杂草，荒废了，疯子某个冬天死在了桥上。”

　　陈恪没有接话。
　　有人摁响了门铃，陈恪走出去开门。是新来的邻居，给他们送刚包好的饺子。
　　尤新枝也走到门口，
　　“就你们兄妹俩在家？大人什么时候回来？跟妹妹晚上来我家吃饭呀！”
　　新邻居看起来四十出头，丰满的身材，穿着纯棉的家居服，盘着头发，笑容可掬。
　　“谢谢阿姨，我们家晚上可能要出去吃饭，下次吧。”，陈恪接过饺子，笑得很甜。
　　尤新枝给邻居拿了新鲜的桔子。
　　邻居走了。

　　之后好几天，门外总是传来小孩的吵闹声。小孩在门廊跑跑跳跳，还会乱敲邻居的门。

　　陈恪高三一学期进步了不少，从年级中游窜到了上游，保持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他整个寒假除了作息不太规律之外，保证了充足的学习时间。尤新枝就在旁边陪他。
　　“我们要不要养点小动物，”尤新枝趴在桌子上，偏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陈恪低着头，翻书，一心二用地跟她聊天。
　　“小动物太麻烦了，可以买点盆栽”

　　他们下午去了花市。临近新年，花市热闹非常，每个摊位前面都挤着问价的人，老板滔滔不绝地跟顾客介绍店里的品种，
　　“这个发财树啊，放家里阳台，很旺的。”
　　“这盆好养活，你就算一个月不给它浇水它都能活。”
　　还有扯着嗓子在讲价的人，
　　“这么小一盆要五百块，太贵了老板。”
　　“我这个特殊品种啊，放家里净化空气很好的，你想要什么价嘛，都好说。”

　　有些店门口的音响放着喜气洋洋的过年音乐，
　　陈恪小心翼翼地穿越人群，紧紧跟在尤新枝后面，尤新枝埋着头专注地挑着。繁多的植物品种和外形让人眼花缭乱。尤新枝抬头，前面漆黑一片，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市场的尽头，天也完全黑了。

　　陈恪不知道为什么尤新枝开始生气。她板着脸，低着头快步走到了公交站。
　　陈恪小跑着跟上她。
　　花市地点比较偏僻，抬头望去只有低矮的建筑群和市区里难得一见的连绵的山脉，黑夜环绕了公交站。
　　这里的寂静让刚从热闹中脱身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尤新枝看着公交站牌发呆。老旧的公交站牌开始掉漆，上面的小灯闪烁着。旁边的路灯柱发出惨白的灯光，划出了圆形的光亮的区域。
　　这里的公交车半小时才来一趟。下午逛花市的人大部分靠着私家车出行。公交车站只有他们两个。尤新枝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站点的名字，陈恪目不转睛地看她。
　　陈恪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脸搁在她的肩头，温柔地说：“别难过了，下次会挑到的。”
　　“我可以天天陪你过来，可以陪你到全城的花市，如果还挑不到，我们可以走遍全国的花市。”
　　陈恪安抚似地亲她的耳朵。
　　往后十几年的时间里，尤新枝想起这个夜晚，她就很想跑到陈恪所在的城市对他说，
　　她还没有挑到她想养的植物。可不可以再陪她走遍全城，全国，甚至全世界，去挑一盆她喜欢的独一无二的盆栽？
　　但每一次她都放弃了，没有挑到，又能怎么样呢，生活总是要向前走的。

　　后面几天，尤新枝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除夕晚上，吃完年夜饭，尤新枝在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陈恪跟在她后面走来走去，偶尔手上还会被塞满了小物品。最后尤新枝合上包，推陈恪进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陈恪什么都没问，顺从地跟着她。
　　他们来到了海边，尤新枝的长发被海风吹起，在空中波浪似地飘着。
　　尤新枝回过头，笑容灿烂，跟他说：“我们今晚不回去了！”
　　“流浪就要有流浪的样子！”
　　他们就地坐在岸边，海浪一波一波地翻滚上来，打湿他们的衣服。夜晚的寒冷沿着海水侵入他们的皮肤，陈恪半抱着她，尤新枝抱着腿，望着他笑。
　　“陈恪，你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陈恪把头靠着她。
　　“那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跟你结婚。”
　　“万一以后我们教不好小孩子怎么办？”
　　“那就不生，我不喜欢带小孩。”
　　尤新枝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但是我想要一个小孩，我觉得有小孩的家庭比较完整。”
　　陈恪低下头亲她的脸，
　　“嗯，那可以考虑生一个女孩。”
　　尤新枝还在笑，
　　“远着呢。”
　　她抬头看向无边的海，黑得让人心慌，
　　“如果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了怎么办？”
　　“那你一定要幸福。”
　　“好”

　　年后，徐然来找黄琴马，跟她躺在床上聊天，
　　“小琴，我今年可能会结婚，到时你回来给我当姐妹团。”
　　黄琴马翻身，坐了起来，看着她，担忧地说，
　　“你真的要这么早结婚吗？”
　　罗思琦在旁边刷手机，抬头跟她说，
　　“早结婚有早结婚的好处，晚结婚有晚结婚的好处。”
　　徐然笑了起来。黄琴马的房间是典型的小镇的装修风格，地板和墙壁贴着白色瓷砖，花纹封边。上半部分刷着白墙，复古的暖黄色窗帘，房间只放着大床，书桌，和衣柜，桌子乱乱地摆着不知名的东西。
　　“对你这种还在读大学的人来说当然早啦，我们读完中专出来工作都三四年了，人都见识得差不多了，临河市就这么大。”
　　黄琴马叹了口气，躺在床上没说话。

　　晚上周朗熙跟她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情，
　　周朗熙的声音通过电流穿过来，比平时低沉，笑着问她，
　　“你为什么会对婚姻这么恐惧呢，叔叔阿姨看起来感情很好。”
　　黄琴马沉默。
　　是的，像她爸妈那样，人到中年，互相扶持，互相照顾，偶尔拌嘴，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爱家庭。日子也过得很充实，幸福。
　　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很害怕。
　　“如果是跟我结婚呢？”
　　黄琴马还是没说话，她很清楚，恋爱跟婚姻的区别，那简直就是天跟地的区别。
　　周朗熙语气变得有点急躁，又似乎在笑，
　　“你沉默是什么意思？”
　　黄琴马在电话另一头嘟囔，
　　“就是不知道的意思。”
　　“我过两天去找你。”
　　周朗熙放弃了维持异地感情的幻想，他想起来上次黄琴马跟他分手的时候，中间隔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没有见面。他对长时间分开的感情充满了不信任感。
　　分隔两地，感情会变淡是真的。因为人的本性如此。他没有怪她。但他想见她。
　　黄琴马还在嘟囔，
　　“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来我家是不是不太好。”
　　“你可以出来市区陪我住两天。”
　　“可是没多少时间在家了，不想在外面住。”
　　周朗熙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正式一点去你家住。”
　　最后，这件事没定下来。

　　黄琴马跑到徐乐正房间跟她哥待在一起，徐乐正整个假期都关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情。
　　黄琴马特地找过祝婷，她堂哥今年没有回来。

　　寒假唰唰就过去了。

　　黄琴马跟周朗熙最近因为考研的时间安排又起了矛盾。他们选了同一所学校的相同的研究方向。这个学校在他们的专业很有名。他们选的虽然不是什么热门专业，但专业课难度大，报考人数多，竞争激烈。
　　周朗熙安排的时间表，黄琴马一看就头皮发麻。
　　“我们不可能每天学这么长时间，大脑是有极限的，你不要总是想着打时间战，效率才是最重要的。”
　　周朗熙以为她只是想睡懒觉，没有说话。
　　黄琴马在旁边抓耳挠腮，她想不通为什么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学习上却总是喜欢下笨功夫，
　　“我说真的，你让我这么早起来，我只会一天浑浑噩噩地什么都学不下去。还不如睡足了高效学习。”
　　黄琴马开始对他动手动脚，捏他的脸，弄乱他的头发，
　　“你这种学习态度其实才是最懒的，不用大脑思考，只做心里安慰。”
　　周朗熙被她逗笑了，跟她在一起久了，黄琴马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很多。
　　他从小就被逼着学习，习惯了被安排，被灌输了太多“天道酬勤”的观念。
　　他只会按照家长的安排埋头学习，不做规划，不讲究效率。
　　但黄琴马不是，她从小的学习完全是自主的，在她哥的影响下，她不讨厌学习，很会做时间规划，会主动思考如何提升效率，然后省下时间去玩，去享受生活。
　　周朗熙是只会学习，不会娱乐的人。黄琴马不是，她甚至会在期末周，花大半天出门，只因为她突然想吃某样东西。如果她想要做一件事，并且能够完成，她觉得很幸福。
　　周朗熙因为她发现了生活很多意想不到的快乐。
　　周朗熙是在打压式教育中成长起来的，他很容易感到焦虑。
　　而黄琴马从小没有受过太大的压力，她跟她哥一样，很自信。这种自信不是贬义词，是一种对待生活的底气。
　　他很喜欢黄琴马的状态。他刚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时候就想过，如果跟她一起走完一生，一定很幸福。
　　最初喜欢她，后来慢慢靠近她，离她越近越能发现她的可爱，他情不自禁。
　　每天醒来，想起她，就让人嘴角上扬。
　　周朗熙突然揽住黄琴马的肩膀，把她拉进，亲了她一下。
　　“你干嘛！外面人来人往的！”
　　黄琴马搞不懂他为什么上一秒还在跟她吵，下一秒就突然亲她。
　　“劳逸结合的话，我们周末抽一天时间去酒店看电影？”
　　周朗熙低头在她耳边略带诱惑地说，
　　黄琴马脸上感到一股热浪，白了他一眼，
　　“你是真的看电影还是想做点什么？”
　　周朗熙似乎在沉思，然后笑着说，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两个都能做，一天时间很长的。”
　　黄琴马用手肘撞他的肚子，周朗熙下意识弯腰，松开她，黄琴马跑了。
　　他在后面笑。

　　他们开始了考研计划。每天泡在图书馆，除了吃饭的时间，他们都不怎么开口。然后在周天，躺在酒店的床上，说一天的话。
　　黄琴马聊天的时候真的很喜欢乱动。翻过来翻过去，手舞足蹈，有时还会不小心一巴掌打到周朗熙的胳膊上。
　　酒店是黄琴马做了一个小时攻略后挑选的性价比最高的一家，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学校比较远。
　　黄琴马精打细算，
　　“这个价格比两张电影票的价格贵不了多少，体验感更好，还能脱离集体宿舍睡个好觉！为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学习准备能量，还是很值的呢！”
　　周朗熙在旁边笑。
　　他们打算下午看一部电影，晚上再看一部，晚饭靠外卖。可以窝在酒店放松一天。
　　黄琴马很喜欢跟他亲密，贴着他抱抱，或者……额……像小狗一样……蹭他的脸。
　　“你说，我们的恋爱是不是太平淡了，如果有人写我们的故事，读者一定觉得很无聊。”
　　黄琴马看他，笑着说。
　　周朗熙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闭着眼睛。中午时分，有点犯困。
　　“他们不懂，平淡的才是最幸福的。如果真的有人写，作者一定写不出来我有多爱你。”
　　黄琴马笑得花枝乱颤，
　　“那你说说你有多爱我。”然后她耍赖似地推他，“我怎么没感觉到”
　　周朗熙睁眼，黄琴马的衣领有点松，动来动去，春光乍泄。
　　她似乎没察觉到，弓着身子跟他对视。
　　周朗熙翻身压在她身上，开始吻她。吻她饱满的额头，吻她的灵动的眼睛，吻她小巧的鼻子，吻她可爱的脸颊，吻她俏皮的双唇，吻她秀美的脖颈……
　　直到黄琴马开始.轻喘，周朗熙跟她鼻子贴着鼻子对视，沉声问她，
　　“感受到了吗，宝贝？”，
　　后面两个字说得又重又慢，黄琴马感受着他的压迫，意识有点迷离。
　　她抱着他的脖子，拖着嗓音问他，
　　“你今天准备了吗？”
　　周朗熙笑了，
　　“嗯”
　　他们下午没有看成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