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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朝平地风波起 ...

  •   自沈凡云离开茶庄,两人便不再言语。

      魏无宁眉目笼烟,眼前云雾迷蒙,什么也看不清楚。

      纵使已经服用汤药,可仍旧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时不时还抽搐几下。

      他盯着珠樱,欣赏了好一会儿,强压心头□□,逐渐冷静下来,缓缓开口:“我在郓州府买下一座小馆,你就到哪里去住,日用所需,我都会为你置办妥当。”

      陆羽茶庄,举世闻名。

      就算是专供皇宫享用的贡茶,虽然也是茶中珍品,可与银毫紫竹比较,却也是相形见绌。

      常年有权贵商贾,为求取佳茗,而屡屡拜访。

      魏无宁不厌其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故此就在左近地方,买下了几间小馆,专做接待之用。

      他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珠樱自知身份低微,没有选择。

      她未敢起身,低头垂眸,说道:“烦劳主人费心了。”

      魏无宁手抚胸口,强忍异感,吩咐道:“退下吧。”

      珠樱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长留此地,应声拜退而出。

      门前早已安排车驾,队伍都齐刷刷站在两旁,静待这位新来的“小主人”登车上驾。

      香车停在路旁,抬眼细看,上嵌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乃是佛家七宝。

      车轮更是以整颗的金丝楠木,刨打出来,花纹崭新。

      更奇怪的是:车前并无牲口骡马,而是以人代替,嚼子横勒在嘴里,两端连上缰绳,说人不像人,说马不是马,让人难说是个什么东西。

      珠樱不禁摇头,感到一阵后怕:“若是要我戴着嚼子,让人当马来用,我宁可死了。”

      一名伴当跪在地上,挺背伏地,恭声言请。

      她心里不是滋味,但对方挡在面前,又跨步过去,只能踩着他的背,坐上马车。

      伴当放下车帘,看了看车里的珠樱,心中可惜:“生得一副好皮肉,偏是主人的禁脔,真是可惜,要是不贪图富贵,只找一户寻常百姓,又怎会……”

      他长叹一声,本以为没人会在意。

      队伍正准备出发,就见珠樱猛然抬头,看向那名叹气的伴当,奇道:“何故发笑?”

      对方一愣,不由地停了脚步。

      他赶忙解释道:“近日接待客商,身心俱疲,所以……才有此一叹。”

      珠樱并未追问下去。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就算刨根问底,恐怕也只是花言巧语。

      不过他们虽然不愿意说,但猜也猜得到,定然与这陆羽茶庄有关。

      关于江湖上的事,沈凡云也曾透露过不少。

      尤其是这陆羽茶庄的来历。

      此处原是富商金喆的产业,只是近几年,管事接连辞世,到最后不知怎么换了主人,由一位江湖人接手,生意更胜从前,在这郓州府颇有威名,更是在江湖上留下名号。

      伴当为她放下帘子,便又匆匆策马赶前,吆喝一声:“起程!”

      经由一阵颠簸,难免产生困意。

      她脸上带有倦色,此刻也不顾许多,绷紧的身子又软软躺下沉沉睡去。

      那名伴当眼见她睡着了,便与同伴闲谈:“咱们这位小主人,还有心思睡觉,等到了别管,恐怕是每日提心吊胆,再也睡不好了。”

      同伴面上不动声色,冷声道:“小心点儿,别被她给听到了。”

      闻言,伴当掀起帘角,观察了一会儿,见她睡得熟了,阴恻恻道:“睡得像是一头死猪,她还不知其中险恶,这等没有心机的小娘们儿,我敢赌!只消十几日,她就会被主人吃干抹净。”

      “非也。”同伴伸出左手食指,示意道:“她是我见过最美的药渣子了,我估计起码要一个月,到时候,说不定咱们两个人,还能捡上吃一口。”

      闻听此言,伴当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

      “去去去!别他娘的放屁,你是没见过药渣子,要是见过了……”

      “你难道见过?”

      伴当浑身汗毛直竖,骇然道:“没见过也好,见过了……保管你一辈子忘不掉。”

      珠樱面色阴沉,将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但又不敢言语,只能继续装睡。

      不多时,车行渐缓,抵达别馆。蹄铁敲在砖石上,发出一阵脆响。

      等到醒来时,伴当们已经收拾好包裹,在地上垫着一层软垫,轻笑道:“请小主人下马。”

      珠樱察言观色。心中已有主意。

      她微露诧然,问道:“这偌大的一个宅邸,就只有几位陪同吗?”

      “离庄时,主人再三嘱咐,料想您不喜欢热闹,只留下冯胜,刘保,他们做事妥帖,要些旁人,也没甚大用。”

      伴当身后跟着两名少年,一手扶着腰刀,一手提着灯笼,脸色凄白,像是寿材铺里的纸扎人。

      他向珠樱介绍了二人:“百胜刀刘保,登云剑冯胜,十数年间,江湖上再没有出过一号人物,敢说自己刀胜刘保,剑赢冯胜,相比主人也是在乎小主人的安危,所以才安排这两位来为您看家护院。”

      那两人看都不看珠樱一眼,只是默默点头,便先行入庄。

      “等等。”

      冯胜面色一冷,转身问道:“什么事?”

      珠樱越过冯胜,径直走向刘保,站在他的面前妩媚笑道:“一个号称刀绝,一个号称剑绝,你二人孰强孰弱啊?”

      刘保还是一语不发,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她如何挑逗,仍旧无动于衷。

      他忍得住,但冯胜却是忍不住了。

      刚准备开口,就见伴当赶忙打圆场:“两位在各自擅使的兵器里称作一绝,又何必分出个高下呢?依我看,还是早些送小主人进庄歇息吧。”

      珠樱只看了一眼,便摸清几人脾气。

      若论起武功,她别说是对付,便是想要从刀下逃生,恐怕也是难事。

      可论起心机智谋,这两个硬邦邦,只知舞刀弄剑的江湖人,还不是她的对手。

      珠樱看了一眼伴当,轻巧地打了个哈欠,挥手道:“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枫林小馆,四面环林。

      翠绿松柏,红枫叶落,彼此交相辉映。

      院内一座小桥横跨着流水,水波粼粼,鱼儿欢跃。

      一栋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时有蝉鸣鸟语,檐下挂着红灯笼,微风吹来,灯影摇曳,如梦如幻。景色清丽至极,令人心旷神怡,珠樱颇有乐不思蜀,留连忘返之感。

      可惜纵是有如此美景,此处也是索命的阎罗殿,绝不能久留。

      但珠樱还是忍不住脱口问道:“正值冬月,又为何会生长枫树?”

      冯胜眼底失色,似有惆怅。

      “枫有秋冬,姑娘常见的是秋枫,这冬枫也只有此处有。”

      他回答时,坚躯微颤,竟有难以掩饰的哭腔,紧握剑柄的手也变得愈发无力。

      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他眼底始终不肯熄灭的一丝怒火。

      这种眼神,珠樱再熟悉不过了。

      恨其不争,哀其不幸。

      珠樱低头不语,替他整理衣衫,过了片刻才开口:“别时容易见时难。既是不常见的冬枫,又何必为她感伤呢?”

      入门先观来意,出言先要拿心。

      这是沈凡云在训教歌舞之前,所教会的“女儿经”。

      只要抓准了对方心中所想,再对症下药,就算没有这副令男人难以抗拒的容貌,在这世上想要求得一个安稳,也绝不算什么难事。

      冯胜是江湖人,争名逐利,求得就是一个名声。

      而无论是输是赢,乃是兵家常事,对于那些无法接受的人,当然会因此疯癫入魔,可对于冯胜这种人,反倒是会是输得磊落,赢得潇洒。

      所以,能让这种人难以掩盖情绪,只有一种人能够做到,那就是女人。

      珠樱根据那几名伴当之言,就以知晓,这冯胜成名已久,却不曾有过婚娶,如果他不是无能,那就必定是心有所属。

      而这片枫林,又能令他感怀神伤,必然就是与女人有关。

      毕竟总不能是两个男人,约定在这枫林,打算厮守一生吧?

      “你喜欢我怎么称呼你?”

      “想怎样称呼便怎样称呼。”

      珠樱调皮地眨眨眼睛,绕着冯胜踱步,脸上带着一抹调皮笑意,试探性地喊道:“冯兄?哥哥?阿郎?”

      冯胜依旧紧握剑柄,沉默如铁,就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可听到“阿郎”这两个字时,绷紧的眉梢略微放松,显然是让她给猜对了。

      珠樱娇笑道:“你喜欢我叫你阿郎?”

      “我不喜欢。”

      她夸张地叹气,一副失望至极的神情。

      冯胜见状,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点头,半晌才道:“我不喜欢。但是若是姑娘喜欢,我也无所谓。”

      珠樱旋即露出微笑,搂着他的胳膊左右轻晃,在他耳边喊了一遍又一遍的“阿郎”,虽然非是心上人,却也令他心猿意马,握住剑柄的手缓缓垂落,心尖儿上只剩下她一人。

      “我这人最怕寂寞了。

      受训歌舞时,总有姊妹陪在身边儿,虽然觉得吵,但日子过得有趣。

      现今到了这冷清清的别馆,又只有你们两个人,能陪我说说话。

      那个刘保沉默寡言,我去找他也是自讨没趣。

      还是阿郎好,虽然说的话不中听,但起码也能说上几句。

      今晚就到我房里来,咱们吃几杯酒,你教我几招,以后肯定没人敢再如往常那般欺负我了。”

      不经觉间,珠樱伸颈踮脚,凑到他的脸上“吧嗒”亲了一口,似求饶般问道:“来嘛,就陪我吃吃酒,就算不吃酒,也只管陪我说说话,就算不愿意来,站在门口,让我看你一眼也好啊。”

      冯胜低头看了她一眼,俏脸微红,目光满是期盼,本是无意答应此事,但恍惚间眼前人与心上人似有重叠,不禁心如刀绞,但觉身子不由自主,竟吐口而出:“好,就只一晚。”

      珠樱小脸胀得通红,忽然背过身去,羞怯地捏着衣角,埋怨道:“你,你还真答应啊,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却当真了,今晚……今晚不许来!”

      冯胜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不知为何,心里就像是有一只脱了线的风筝,魂儿都丢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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