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分枝 ...
-
大概一个时辰后，下人果然领了薛宝琴、薛蝌兄妹二人进来。
二人进得门来，扑倒在薛姨妈身前，一人抱着她一条大腿痛哭，薛姨妈也觉得心酸不已，跟着抹起眼泪。
薛蟠和薛宝钗好一通劝解，三人才止住眼泪。
薛宝琴和薛蝌正式向薛姨妈请安，“母亲临走前，还念叨着伯娘，说，早知当日老家一别便再见不到伯娘了，该趁着相聚时与您多说说话。”
“叮嘱侄儿侄女孝敬您。”
薛姨妈闻言不禁心生伤感，抚着薛宝琴的发辫长叹道，“我和你母亲最是要好，你祖母在时常说，我们不像妯娌，倒像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
“原想着大家亲亲近近到老，没成想，先是你祖父没了，紧接着你祖母也去了。”
“树大分枝，兄弟再亲也没有一直在一个锅里搅稠稀的。唉，我和你母亲的缘分也就尽了。”
说起往事，薛姨妈眉目间都是失落。
如果老爷子还在，她何必连着一双儿女投亲靠友，借着别人的屋檐过活。
薛宝钗笑着转移话题，“妹妹这次进京，是与梅翰林家的亲事定了？”
薛宝琴红着脸低头不语，薛蝌看了妹妹一眼，含糊道，“差不多了，也是想早些来给伯娘请安，便赶着过来了。”
薛宝钗便知这桩亲事可能还有波折，便没有再问。
内外有别，寒暄过后，薛蟠拉着薛蝌到书房里说话。
薛蝌赔礼道，“哥哥娶亲，兄弟竟没能尽心，实在是兄弟的不是。”
这事还真怪不了薛蝌，是薛蟠为了娶到迎春，死活要提前婚期的，当然，个中因由就不必与薛蝌细说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将薛蝌按坐下来，命人上茶，边喝边问他，“你们这一趟进京，是单为堂妹的亲事，还是有别的打算？”
“我虽没什么本事，好歹比你早进京几年，此须认得几个朋友，你若有别打算，提前支会我一声，我也好替你筹谋筹谋。”
薛蝌闻言颇感意外。
薛蟠从小便是出了名的呆霸王，自己的事都不上心，几年不见，竟主动关心起他来。
难道真像长辈们常说的，男人成了亲，做了一家之主，便收心过日子了？
面上不动声色，说起自己的打算，“想在京城寻些门路，将生意做起来。”
提起京城吃喝玩乐的所在，薛蟠那是如数家珍，若说生意之道他却一窍不通，好在有经年的老仆在，素日家中生意都由老仆打理。
薛蟠吩咐下人备下酒菜，叫了老仆来细说生意之事，三人推杯换盏十分开怀，至午后方散，薛蝌不擅酒力，醉的脚下虚浮，自有下人搀去客房安置。
薛蟠也有了几酒意，回屋见迎春不在，便又趔趄着脚来薛姨妈房里找她。
迎春却陪薛宝琴去看她的住处，薛蟠便觉得心里闷闷的，又不好刚来便走，歪在薛姨妈脚边陪她说话。
薛姨妈说起薛宝琴的亲事，“原本两家在一处做官定下的儿女亲家，没两年你二叔没了，梅翰林家便不甚走动。”
“如今宝琴眼看快十五了，梅翰林家那边也不说娶也不说不娶，年节连份节礼都不见，怕是怀了毁婚的心思。”
“偏又不直说，生生拖着宝琴，实在没有个道理。”
薛蟠闻言气的两眼瞪大如牛铃，“梅翰林家这般不厚道，等儿子找他说理去。”
“快老实歇着吧，你去找哪个说理？”薛姨妈素知薛蟠的脾气，怕他惹祸，死活将人拖回来。“梅翰林家如今做着官，我们拿什么和人家讲道理？”
薛蟠急的乱叫，“做官怎地，光脚不怕穿鞋的，好不好老子把他梅家的龟儿子打个稀烂，再给宝琴妹妹找个好婆家。”
“哥哥怎么跟娘说话呢？”薛宝钗和迎春送了薛宝琴回来，一脚门里一脚听外听到薛蟠的话，薛宝钗登时沉下脸来，“哥哥这么大了，说话也该留心些，你只道你没有坏人，被外人听见却是什么道理？”
薛蟠自知失言却不肯认错 ，反倒瞪着眼睛逼视着薛宝钗，“宝琴妹妹被人如此欺辱，你不说帮着想法子如何令梅家认错，反倒有闲心揪着我一点错处说嘴。”
“我知道你自小比我聪明会哄人，哄得人人都说你好，说我处处不如你，你便称愿了。”
这话说的实在诛心，薛宝钗如何禁得起？羞恼难言，眼圈都红了。
薛姨妈忙喝斥薛蟠，“你妹妹是怕你说话不防头儿的毛病在外面惹是非，好心提醒，你倒怪起你妹妹来。你妹妹本就比你懂事听话，让人如何不疼她？”
这话薛蟠更不爱听了，指着薛宝钗大声吵嚷，“你懂事听话？我看是奸滑会撒谎儿才是。小时候我们一般都看那些杂书，被长辈发现问起来，她缩在一边装不知道，别人挨了打骂，她才出来求情卖好儿。”
薛宝钗气得无地自容，哭着往外跑，慌得薛姨妈和迎春一边一个拉着她，怕她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事。
迎春原本不是擅言辞之人，见实在闹的不像了，不得不开口劝薛蟠，“都是一家人，大爷让着亲妹妹些也无妨。”
“谁小时候没有个淘气的时候？认真当个话儿说就没意思了。”
薛蟠也不是非要和薛宝钗过不去，只是每次有个什么事，他和薛宝钗意见不相和，薛姨妈便总说薛宝钗是对的，他是错的。
一直被否定，薛蟠才反应如此激烈。
迎春轻声细语的几句话，并没有说是他的错，只是提醒他，当哥哥的该让着妹妹，薛蟠听着就舒服多了。
撇了撇嘴，不甘不愿的向薛姨妈认错。
“是儿子着急说错话了，娘要打要罚都使得，只是不要气坏身子。”
“妹妹也不要哭了，原是我混账，脾气上来说话就没头没脑，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薛宝钗哭着扭过脸去不理他。
薛姨妈打发薛蟠回去，“吃了酒胡沁的毛病什么时候才改，迎春快扶他回去歇歇，等他酒醒了再来说话。”
夫妻二人走后，薛宝钗狠哭了一场。
薛姨妈搂着她哄了又哄，“我的儿，从小你最是乖巧懂事，你哥哥就是个浑不吝，不值当你和他置气。”
“我看你嫂子劝他，他倒还能听几句，以后渐渐也就改好了。”
“快别哭了，让宝琴看着，只当生了什么大事。”
薛宝钗这才擦去眼泪，小丫环端来温水，服侍她洗脸。因薛宝钗坐在榻上，小丫环只弯腰端着面盆。
薛姨妈骂道，“越大越没有规矩了，谁教你这样侍候人的？”
那小丫头赶着跪了下去。
薛宝钗重新匀了脸，拉着薛姨妈的手赔不是：“如今我们客居在姨娘家里，丫头们的心思也大了。嫂子进了门，按着贾府的规矩好好管一管，哪有管不好的？”
“便是哥哥那里，娘也可以放心了，别人的话哥哥何曾听过半句？只有嫂子劝他还能劝得进去几分。”
薛姨妈闻言，想起方才薛蟠瞪着眼睛和她叫嚷，迎春轻飘飘一句话，他便立时收了脾气认错，心里感到几分不自在，勉强笑道，“你哥哥嫂子互谦互让的，日子才能过的好，我也能放心了。”
薛宝钗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因说薛宝琴屋里还少一对梅瓶，她那里有一对闲着没用的，要回去找出来给薛宝琴送去，从薛姨妈房里出来。
方才薛家母子、兄妹闹得不可开交，迎春光顾着担心，将手帕子落在薛姨妈屋里，半路上想起来，打发林霜取来。
林霜走到门外，正好将薛宝钗说薛蟠听迎春话的那段听个正着。
当下手帕子取回了，转身回到迎春房里，见屋里没别人，便低声将她听来的话详细说了一遍。
迎春愣了愣，摇头笑道，“宝钗和我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性情为人都知道的。 ”
“宝钗与我不同，我是自知蠢笨，不敢在人家露怯。宝钗却是才貌双全，知书达理，家里老太太、太太，到各屋里的小丫环，就没有不喜欢她，不敬服她的。”
林霜见迎春不相信自己的话，无奈退而求其次，“太太年纪大了，除了宝姑娘，眼下又添了一位琴姑娘。”
“奴婢听太太的意思，琴姑娘早有婚约，这次进京便是来完婚的。从嫁妆到陪嫁，多少琐事要操心？”
“何况宝姑娘比琴姑娘还大上两、三岁，办完琴姑娘的事，恐怕也要张罗她的亲事了。还有那位蝌二爷……”
“这三、二年间怕是都不得消停了。”
“姑娘总不能什么事不问，全指望太太一人支应吧？太太不说什么，外人看着也不像，姑娘还是提前将家事习学起来，大事上也能帮太太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