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秦相遇》恣意雨

7、狼狈

　　高二文理分科，疫情也有所好转，秦遇终于可以从题海的痛苦中挣扎上岸。家中似乎是看到了她学习时的拼命，松了口允许她自主选择科目。她和宋以琳不约而同一起选了文，但却没能分到一个班，所幸还在一层楼。
　　秦遇在本班有一个朋友，平时她们俩会一起吃饭。因为每个班的下课时间不同，如果她和宋以琳互相等对方，可能会在食堂排上一长串的队。
　　秦遇一度以为她和本班的这位朋友也会成为她和宋以琳那样的好友、闺蜜，但没想到刚分科以来的轻松却被这位“朋友”给轻易磨灭了。
　　秦遇一直很爱写作。但她由于从前学业繁忙，一直将这项爱好抛之脑后。分完班后，她奇迹般地空闲出了很多时间，于是她便沉下心来默默的重启自己写作的爱好，不出意外地在作文竞赛中获得了特等奖。这次高二开学摸底考，她也一改从前在高一班级从不上不下的语文成绩，一口气考到了年级第二。
　　她从没有获得这样的成绩。她有些不可置信，但这给了她对于高考信心莫大的鼓舞。
　　而就在一次下课后，秦遇和她的饭搭子挽着手走向食堂。身旁的人忽然对她说：“秦遇，你这次运气怎么这么好，语文一下能考这么高？下次可就不一定了。”秦遇心理有些古怪，但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一路上身旁的女生遇见了好几个她认识的朋友，又像往常一样向他们介绍秦遇：“这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你们看，她长得应该也有男生喜欢吧。”一群人哄笑。
　　秦遇非常不适，但她要顾及对方言语中所说的“最好最好的朋友”。她印象中，这个女生每隔两三天就会这样对她说一次。每次被她如此打压后，秦遇能感觉到自己的脾气在上涨，但是又压着发不出来。
　　她专挑了一个大课间时间去找宋以琳。宋以琳听了后气的直跳脚，戳着秦遇的额头就冲她嚷：“小鱼啊！她这是pua你呢。长点心吧！”秦遇有一种困惑多年，突然被一个名词解释了的感觉。她恍然：“我说怎么哪里不对劲？小琳你真是言简意赅。”
　　“别说我了，姑奶奶，你赶紧跟她断了吧。掰了之后来找我，我们俩一起吃饭。”秦遇点头答应。
　　终于在一个晚饭时间，秦遇下定决心要去找那女生说开。甚至在她平静地解释完一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人堆里也是哄笑着的。她以为自己会崩溃，因为朋友的背叛，或者不能叫背叛，应该叫背刺。她以为自己会流泪，但没有。甚至在宋以琳说起即将到来的校运会时，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然后的日子里，就是整个班级为了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完整参与的运动会而努力的时刻。排了节目，班级的女生在节目选择和音乐选择上争论不休，又在班服的款式、品牌和颜色上你争我抢。最终险险地定下来一身制服。
　　秦遇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但她对自己的新班服非常满意。上身是制服的样式，有垫肩，那让她微微驼背的体态在视觉上得到很好的改善。她尤其喜欢那个领结。平时沉闷的校服压的她喘不过气，这个完美的蝴蝶结让她隐藏的爱美的心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疏解。班服的下身是及膝短裙，秦遇很高兴。谁不想在自己的少年时代，在青春洋溢的校园里穿一次短裙？天还很热，秦遇不打算穿打底裤。正好制服裙里有安全裤，她就无所谓了。
　　接下来的日子，秦遇就是这样数着日子一天天过。
　　终于到了运动会那天，秦遇和她们班的同学一起穿上班服，高高兴兴地到操场上走方阵。秦遇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仿佛都活过来了，她好像已经完全从之前遇人不淑的坏心情中走了出来。她能感受初秋的凉风轻轻的吹在她的短裙上，凉丝丝的，很舒服，但又不冷。就这样，她坐在看台上半天，为运动员们加油助威。
　　到了饭点，她去找宋以琳，两人挽着手一起去食堂。事情的转折点就在，秦遇认为今天心情很好，想要尝试一下食堂二楼没吃过的那道新菜。
　　在排队时，秦遇就意识到，自己面前的食堂阿姨好像往新菜上浇热油时，浇多了那么一点。砂锅架在火上，锅里的热油似乎已经溢出边缘。她原以为那并没有什么的，直到阿姨将砂锅放到托盘上给她递过来。秦遇接过时，由于太重手不小心抖了一下，然后锅中的热油有一小部分快速地朝她的腿扑了过来。
　　那一瞬间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几秒过后腿上的皮肤便是火烧火燎的痛。她赶紧就近那托盘放下来，然后依靠自己的常识冲去食堂的水槽边打算冲凉水。水槽很高，她的腿没有办法直接伸进去，她只能将水龙头打开，用双手捧着水，一次次地往大腿上淋。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秦遇并没有来得及告诉宋以琳。当宋以琳在整个食堂转了三圈，终于找到秦遇的时候，她已经保持一个姿势，痛苦地倚靠在水槽边冲洗了快二十分钟。根据她的知识储备，烫伤后冲洗二十分钟应该就会好很多。但很明显实际与理论并不完全相符。只要她的皮肤离开了冷水，便又会不受控制的痛，痛的发抖。
　　宋以琳急忙来搀秦遇：“小鱼，你这样不行啊，我扶你去医务室吧。”秦遇点头。宋以琳赶紧站到她的旁边，胳膊穿过秦遇的臂弯，牢牢地将她架住。然后扶着秦遇，一步一步向医务室挪动。
　　这段路很长。尤其是一到户外，风一吹，腿上残留的水干掉之后，原先的烫伤便开始变本加厉地发挥它的威力。秦遇咬紧牙关忍受着，但眼角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下眼泪。“真的很痛。感觉是我这辈子最痛的一次。”秦遇这样想，边想着边强忍着一步一步跟着宋以琳。
　　终于来到医务室，里面好像有一个男生正在和负责的医生说话。秦遇能依稀分辨出这个男生应该是运动队的。因为她听到他说：“医生，我见过这种伤很多次，喷个云南白药就好了。你就给我用一下嘛。”然后便是校医的拒绝声：“不行。你这个伤不能再继续参加运动会了。”男生接着撒娇：“求你了，医生，求你……”
　　“砰……”医务室内的声音戛然而止，急切的宋以琳已经用力推开了医务室的大门：“医生，她的腿被热油烫伤了，麻烦你帮她看看。”医生当即立断让秦遇赶紧坐下。秦遇颤抖着挪到帘子里面的小床上坐着，轻轻掀起了短裙的一边，将伤口完整地展露给医生。“我刚刚已经在食堂冲过二十分钟的冷水了。”
　　秦遇这时才空出双手，她将脸上没有干涸的泪擦去。医生从里面摆放药的架子上找出了一管烫伤膏，然后取出棉签要为秦遇涂。宋以琳站在床边，双手按住秦玉的肩膀。因为每当棉签碰触一下她的伤口，她就会被疼得抖一下。
　　原来医务室里的那个男生好像有些好奇，掀开帘子望进来。宋以琳很关切秦遇痛苦的样子，没转头，余光扫了一眼那个男生语气不善道：“看什么看！”她伸手帮秦遇攥住裙边，“你个男生别瞎看。”那男生只好惺惺地收回帘子，站回去。
　　由于伤口较大，医生花了不少时间才帮秦遇涂好药。期间她又疼哭了两次，这让她觉得有一点点丢人。终于涂好后，秦遇对宋以琳说：“我们回班吧。和老师请个假，我下午的运动会就先不参加了。”“好，你慢点，我扶着你。”秦遇轻轻提着伤腿的那一边的短裙，慢慢从小床上滑下来着地。宋以琳立马从另一边绕过来架住她，两人保持着来医务室时的姿势，慢慢往外走。
　　掀开帘子后，秦遇才发现帘子后面站着的男生她竟然认识。她从未想到会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在这个地方，与这个男生重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男生关切的目光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就是秦遇，那个说自己考不上一中，却又莫名其妙来了的秦遇，那个她在意了好多年的秦遇。她这么想：“任何人在碰到自己曾经喜欢的人时，都会不知所措吧。”
　　秦遇脸上还带着泪珠，她没有办法想那么多，只能跟着宋以琳慢慢往外走。身后的男生应该也能感觉到她的狼狈和尴尬，所以也非常默契的，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叫住她，或是点出她的名字。在这个情形下老友相聚，简直是所有重逢中最不合理的一种，尤其是秦遇脸上还挂着刚刚被疼哭的泪，刘海也被疼出的汗打湿，黏在额头上。
　　出了医务室往教室走，宋以琳似乎是感觉到了秦遇的不对劲，转过头问她：“你怎么了？那个烫伤膏不管用吗？”
　　秦遇嗫嚅：“碰到熟人了。”宋以琳愣了一下，然后一下反应过来：“刚刚的男生你认识？我刚刚有点着急，没太注意。他好像也不是我们年级的呀。”
　　“他是那个，跟我同名的。”宋以琳“哦”了一声，想了想，但是没说话。
　　她们俩就保持这样的姿势，慢慢走。在快走回教室的五十米处，宋以琳还是讲出了她刚刚想说的话，又补了她的闺蜜一刀：“那我挺替你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