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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钟,天已经热起来。
雪莉在面试场外等候,如果顺利的话将会获得一份心仪的工作。排在前面的还有六位,她来到公示栏前,看着宣传语缓解不安。
外面吹进的风夹带着黄沙和消毒水味,雪莉揉揉鼻子,准备离开。一转身,猛地撞在别人身上,资料掉了一地。
“非常抱歉。”对方抢先蹲下。
闻声,她迅速瞥了一眼他,从那身考究的军服,到精致的长筒靴。她知晓他的威名,在广播里、报刊上。
“是我撞到了您,霍夫曼先生。”
尽管心情不佳,却还是露出爽朗地笑。
不为别的,只为了眼前这张赏心悦目的脸。他脸上生了疮疡,脖子也起了水泡,但五官英挺精致,能迷倒许多人。
他眼里流露出一种欢乐的光辉,礼貌地问:“您认识我?”
“德国英雄霍夫曼。”她意味深长回答。
“祝您一切顺利。”霍夫曼递过准考证,轻声说。
一时间,走廊里只有脚步离开的声音。
面试官没有问及专业知识,只粗略地扫了下简历。然后问她是否加入纳粹党,是否参加劳动役,是否同意降低薪水。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去,最后只是让她回去等通知。
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她不用像姐姐那样去家政学院,父亲会替她摆平一切。塞弗特夫人不那么乐观,丈夫去世后她就不得不为女儿的婚事发愁,虽然雪莉是他们的养女,但所付出心血并亲生的少。
她十分钟意位青年首席钢琴家舒泽。
眼下,他文静优雅地身穿蓝色西服,领带上别着一枚珍珠别针,可女儿对他的殷勤并不买账。
塞弗特夫人提起舒泽的斩获的奖项。
雪莉主动把手递过去,“这样说来,是我的荣幸。”
对于婚姻她毫无憧憬,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她生得漂亮,只需站在那里就能俘获男人芳心,可总拒人千里。
她出生在英国由保姆照料,直到五岁那年才见到亲生父母。很可惜,他们处得并不愉快。
玛达莉娜削掉她头发,强制女儿束胸,这些行为会激起雪莉反抗,母女二人会当街对骂。由于不服管教她变得阴鸷,会残忍地挖出小金鱼的眼睛、偷小商贩的钱。
下午三点,大雨倾盆而至。
外头白茫茫的,收音机里吐出尖利的音符。在塞弗特先生的养育下,她学会了拳击和打猎。那时她身穿猎装,跨坐骏马上,在猎犬的簇拥下策马扬鞭,享受着生命赋予的美的权利。
她孤傲强势,喜欢挖苦男人,并一度认为这样很酷。赛弗特夫人费心培养她的艺术天赋皆以失败告终。她不懂怎样赋予音乐情感,弹出的曲子硬邦邦的。不过她并非野人,她很有语言天赋,掌握了四门外语。
毕业后她从事翻译工作,偶尔会辅导邻家孩子作业。
礼拜六上午。
小家伙念叨着口中之人的壮举。当那位无所不能的人现身时,正是那位新晋顶流——霍夫曼。
他很高,能完美驾驭过膝大衣,身上洋溢着从热带气候来的骄横。今天他换了身行头:风铃灰大衣内搭革色西服,扎着黑领带,露出白衬衫,细致的皮鞋擦得雪亮。
克里斯特尔先生热情介绍:“埃里希,这位是赛弗特小姐,她在海德堡念的书,我和她父亲共过事。”
然而雪莉却没了兴致。
显然是察觉到她不打算和自己握手,霍夫曼摘下帽子,微微鞠了一躬。
她注意到,他的手宽大且清瘦,很是漂亮。
“我很崇拜您的父亲,请代我向您母亲问好。”
“谢谢。”她眼睛里燃起一道嘲讽的火焰,“同样的问候,也请转达您的家人。”
电铃忽响,克里斯特尔先生离开客厅。她怕对方问及面试结果,只好以冷若冰霜的沉默来掩饰心虚。
同样不自在的还有霍夫曼。
他容易被传统气质俘获,眼前这位与往日邂逅的异性全然不同。
她高挑偏瘦,面相柔美,穿着黑色毛衣及长裤,一头利落的盘发。
在她面前霍夫曼很容易感到紧张,他打算找些话题缓解当前的窘态。可对方眼神中透露的严肃,让他觉得不好相处。
正午的阳光平铺的那一刻,屋子被映照得灿烂。
“小鬼头,你长高了。”他蹲下,用手抚摩着小男孩的金发。
彼得问了许多离谱的问题,他都耐心回答了。
雪莉抑制不住好奇,挑战性的搜寻他的目光,要与之相遇。
他眉眼间带着清白无辜的情态,脸上虽笑着,但看上去并不开心。
一般来讲,见到声名显赫的人总要赔上笑脸。她无需遵守规则,利益是对等的。塞弗特家无法为他提供资源,也无需讨他欢心。
她犹豫着是否要恭维几句,仅仅出于挽救形象的考虑。刚才有些冷漠,相信他也察觉到了。
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等他给个台阶。
这些人爱吹嘘战功,他准会开口。很快,伎俩得逞了。
“赛弗特夫人的身体还好吧!”霍夫曼轻声问。
雪莉很开心,洋装一副敷衍的模样:“她很好。”
谈话再次陷入中断。
这人真怪,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妆容太过精致,不符合他们的观念?
“您真漂亮。”
悬着的心放下了。这回,她只露出一抹瞬息即逝的微笑。
“您读什么专业?”霍夫曼饶有兴致地打探。
“法学。”
“那您的思维一定很敏捷。”
她用友好的口吻回答:“也许在您看来,不是思维敏捷,而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怎么说?”
“这取决于您对‘敏捷’的定义。”雪莉一面说,一面观察他脸色。
“小时候,我从书里读过一篇名人事迹,里头讲只要承认错误就能得到谅解。有天,我把口香糖吐到父亲椅子上,躲在一旁看他坐下去。”
刚开口霍夫曼就发现跑偏了,这番话和脑袋里想的完全不同,最后连自己都觉得一头雾水。
这些人总是一句话一个坑,雪莉认为他在试探,于是选择先声夺人:“您似乎不太坚定。”
一般情况下,感受到恶意时霍夫曼不会还击,只会垂着脑袋默默走开,然后在心底同对方划清界限。
这次对手来者不善,他必须表示自己的忠诚。
“为帝国而战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义务。”
“放松些,上尉先生。”接着她语气温婉地追问,“然后呢?”
“嗯?”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雪莉。
这是受惊猎物的本能反应,刚才似乎吓到他了,她柔声解释:“您把口香糖黏在椅子上,然后呢?”
他微笑,那颗小小的痣跳动了,“他顺着笑声把我揪出来,我的确是按照书里的方式去做,而父亲却用皮带抽我。
“想不到您还有这么光荣的事迹。”
她露出赞许的目光,以此缓和方才的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