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96、共死

　　肖琰带着无心、秋生和八十八名铁甲，在楚孝宽离开雁门关的第二日，也紧跟着他出了关。
　　铁甲先前杀了许多国主的刺客，拿到了他们的腰牌，入西蒙时并未受到什么阻碍。而肖琰无心秋生则是扮作商贾，拿着通关文书入的宕池城。
　　虽然无心的目的是杀国主，可想入皇宫杀国主，谈何容易？绝非易事，也不可急于一时。而且，肖琰与国主之间尚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无心的目的也只能暂时搁置，等待时机。所以，她一入西蒙，想的便是先找到无名。
　　无名回来是找摄政王妃的，要找无名，自然是得去摄政王府。
　　他们一路走一路问，等到终于到达了王府附近的一处密林时，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喊的似乎正是无名！
　　而且那声音含着内力，竟惊飞了一群斑鸫，听起来异常悲痛。无心突觉心头一跳，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当年瑞姑姑不在时，她也曾有此悲痛欲绝的一喊。
　　她直觉有异，便急忙循声而去。肖琰一行自然也紧跟着她，一起在林中寻找那声音的出处。可惜，就只有那么一声，混着内力传声又远，辨不清方位。密林又很大，他们只能分头寻找，肖琰无心和秋生一队，其他的铁甲又分成了三队。直到天色暗了下来，直到天空下起了雨，肖琰他们才终于在正前方看到了两个人影。
　　李彦看肖楚如此悲恸地抱着无名的尸体，即便淋着雨，也一动不动，更是愤恨不已。他忍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拉起她，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抵在了一颗大树上。
　　“为了他，你就这么伤心？！”
　　肖楚听到他的怒吼，这才回过神来，似乎是刚想起他也在这里，骤然抬眼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令李彦心惊的绝望。
　　“是啊，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李彦喘着粗气，瞪着她道：“那他呢？他十几年前就想杀我了，难道你不知道？！”
　　“还是说，你觉得他杀我可以，我杀他就不行？！”
　　“若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我呢，你也会这么伤心吗？！”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不断滴落，他觉得自己从身到心，没有一处是不冷的，“你不会吧？你早就不爱我了吧肖楚？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十一年前，从你喝下的第一碗避子汤开始的？！”
　　肖楚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垂下了眉眼，“你都知道了……”
　　李彦不给她躲避的机会，捏起她的下颌凑近她，是快要鼻尖相抵的距离，看着很是亲昵，但其实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只有凌厉，“肖楚，这么多年，你骗得我好苦！”
　　“我李彦……视你如性命，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说话啊！”
　　肖楚的脸上亦是水迹斑斑，根本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她闭了闭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再睁开那双瑞凤眼时，已是满眼通红，“我能怎么办呢阿彦？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一出生便被送往敌国，被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待他长大后，突然会有人告诉他，养大他的恩人正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他必须背叛甚至被要求杀掉自己的恩人！阿彦，我一想到那是我的弟弟，他以后可能要面对如此残忍的命运，我便心痛难忍！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没了我，还可以娶旁人，也可以找旁人给你生孩子，可我的弟弟肖辞，他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姐姐……”
　　“无论你们未来是什么结果，都是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但是，他若不想回来，我便保护他的安全，他若想回来，我得能让他回得来，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必须要为他做的事情。”
　　“我已经背叛你了，我知道那有多痛！我不想我唯一的弟弟，也要像我一样，背叛自己的爱人！”
　　李彦听罢，表情已变得有些木然，“可是肖楚，你终究还是在我和你弟弟之间，选择了你弟弟。”
　　肖楚喃喃道：“我给过你选择的，记得吗？我曾问过你，愿不愿找一处僻静之地，与我共度此生。”
　　李彦嗤笑了一声，“你那是给我选择吗？肖楚……”
　　“所以啊，阿彦，我们或许可以不是今日的结局，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罢了。”
　　李彦眸光一闪，突然一把把她扣在自己的肩膀处，哽咽道：“为什么？你不是我的阿楚了？！”
　　“我不要你！”
　　“你能不能把我的阿楚还给我！”
　　嘴里说着不要她，可那一双手臂却箍着她，越收越紧，哽咽也逐渐变成了抽泣。
　　“你把她还给我！”
　　“还给我……”
　　肖楚真的太累了，她终于忍不住，惨笑了起来，用尽了她这一生都收敛起来的放肆，笑得既绝望又解脱。
　　她拍了拍李彦的后背，轻声道：“好，我把她还给你。”话音未落，袖口的短刀已经又准又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腔。
　　冬日的月夜，如霜似雪。
　　李彦反应过来时，看到她心口上的短刀，抽泣声戛然而止，一时竟然愣住了。
　　肖楚看着那双盯着自己胸口上的刀，又惊惧又难以置信的眼睛，也不知道那疼痛到底是来自心底还是来自心上的刀了……
　　“阿彦，对不起。”
　　“姐姐！”
　　“楚儿！”
　　自李彦抬起肖楚的下颌质问她开始，肖琰无心和秋生就看到了他们。完全没想到会突然遇到他们的肖琰，一时间竟觉进退两难。可他们很快就提到了自己，于是，三人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匿起来，听起了墙角。
　　肖楚的动作太快了，抱着他的李彦尚且反应不及，又何况是隔着几颗大树的肖琰呢……他情急之下，只来得急喊了一声姐姐，肖楚便已经倒在了李彦的怀里。
　　李彦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毁灭吧，谁也别活了，大家一起下地狱！
　　他被极度的悲伤，愤怒以及无措裹挟，浑身颤抖地抱着肖楚的身体，无助地质问她：“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你怎么能……”
　　他双眼爆红，形似癫狂，仿若一头被逼至绝境，走投无路的野兽。以至于，肖琰他们，以及带着一队人马，几乎与肖琰同时出现的陈濯，正一前一后站在离他仅有几步的地方，他都视而不见。
　　骤然而至的大雨，不知何时又骤然停了。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肖楚脸上，仍是满眼的不可接受，“肖楚……你，你就这么狠！要让我看着你死？你不如一刀杀了我啊肖楚！”
　　肖楚看了肖琰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她听到了那声姐姐，眼角不自觉地又滑落了一滴泪来。
　　随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为李彦擦掉了一滴眼泪，断断续续道：“是啊，可是怎么办……我还是……下……下不了手”。
　　李彦抓住她异常冰冷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哭笑道：“是吗？那，夫妻一场，我便帮你做这最后一件事吧。”话音未落，他就把自己的圆月弯刀塞进了肖楚手中，然后握住她的手，一刀戳进了自己的心窝。
　　“肖楚，那就再多欠我一点吧，下辈子……定要好好爱我啊。”
　　说罢，便同肖楚一同咽了气。
　　一旁的肖琰呆呆地站着，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而方才一直被大树挡住的无名，也终于被走近了的无心看到。
　　她不可置信地走到那具早就冰冷的尸体面前，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徒劳地喊了几声无名，便哭得泣不成声。
　　陈濯是得到摄政王府的消息，追过来的，他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幕，更没想到肖辞竟然也在场，情况过于意外，以至于他也反应了许久，才冲着肖琰叫了声“辞儿”。
　　肖琰闻言，抬起泪眼看他，面露疑惑道：“你是？”
　　陈濯激动地眼含泪花，“我是舅舅，辞儿，都结束了，跟舅舅回家吧。”
　　李彦死后，朝中的李彦一党不攻自破。
　　西蒙国主当年确实是装病，不过自三年前起，他便不是装病，是真病了。
　　此番，肖辞一回国，他强吊着的那口气不在了，只来得及写了一封传位诏书，尚未见上肖辞一面，就直接薨世了。
　　国主留下的亲卫军和陈濯多年来暗中培植的府兵，个个都骁勇善战，全都一并交给了肖辞。所以肖辞继位国主时，已是手握西蒙的半数兵权。至于托勒山上那些李彦的兵，就是一群无主之臣，肖辞一个皇室正统的国主，要想收服他们，根本无需费什么脑筋。
　　肖楚和李彦被肖辞合葬在了皇陵。
　　而无名，则去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无心亲自给他挑的。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尘埃落定的平静，可肖辞和无心却整日都郁郁寡欢。
　　因为肖辞的亲生母亲陈南君，在肖辞继位前，曾见了自己的儿子一面，把所有真相都和盘托出。
　　原来，二十多年来，并非是国主软禁她，而是她与国主的共同谋划。当初肖亲王肖默新死，与夫君感情甚笃的陈南君，当即就崩溃了，她找到国主，让国主借一支亲军给她，她要亲自去给肖默报仇，可她已经怀有身孕，国主自是不可能同意。
　　二人一番合计，唯有放根长线出去，最好能长到伸手就能够到肖崇，他们的复仇计划才能功成。一开始，陈南君也不忍心，尤其是当她生下肖辞的那一刻，她更是万般舍不得。可没别的办法了，肖崇马上就要离开边塞，此时是最佳时机，按照国主的计划，即便肖辞最后不能被肖崇收养，定然也会被肖家军的人带去炫赫，那也方便他们徐徐图之。
　　可肖辞竟一眼就被肖崇看中带走了，国主和陈南君得到这个消息后，都松了口气，心中甚至都觉得，或许这就是天意。陈南君是为了报仇，而国主则是为了西蒙国的未来，目的虽有别，但殊途同归，都是寄希望于未来的肖辞，希望他能杀掉肖崇。
　　陈南君入密室之前，见了自己的弟弟陈濯一面。陈濯本是受姐姐所托照顾肖楚，保护肖辞，尽力为之。没想到肖辞长大后竟如此优秀，他便也看到了希望一般，开始暗中培养势力，以便于到时拥立肖辞入主西蒙。
　　陈南君作为妻子，不负深情，令人感佩。可她作为母亲，把自己的一双儿女置于此番境地，实属狠心。她自己也深觉不配为人母，所以，便向肖辞请求，让自己去守皇陵，她想陪着自己的夫君和女儿，非死不出。看得出来，她为人很是执拗，肖辞无奈，只得答应。
　　不过走之前，肖辞还是顾虑重重，他担心她会自尽，迟疑了片刻后背对着她，还是说出了一句心里话，“辞儿与母妃分离多年，如今才难得相见，希望母妃保重自己，岁月长在，就当是对辞儿的补偿罢。”
　　陈南君愣了一下，当即便泪流满面，她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回了声好，又对着肖辞远去的背影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还愿意认我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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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被锁了。已经写成意识流了还能被锁……哭唧唧.gif。v*b看吧 玉小龍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