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95、无名番外2

　　“阿楚，近日事务繁多了些，都宿在议事厅中怠慢你了，今日我不走了，好好陪你，可好？”李彦跟肖楚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让他素来冷静的面容多了许多生气。
　　“好啊。”肖楚抬眼冲他笑道。
　　无名没忍住瞥了他们一眼，突然有些后悔来王府了。
　　一个人在外面挺逍遥的，喝喝酒，耍耍刀……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那个李彦明明就是长了一张挨大刀的脸！
　　有点心疼，像被人拽着，呼吸不顺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夜深的时候，无名还守在肖楚的门外。看着殿内烛火晃动，他忽然觉得很孤独，是那种特别渴望温暖的孤独。
　　他闭上眼睛，却满脑子都是肖楚的那双眼睛，漂亮得让他舍不得睁开眼。她跃上枝头教他踩着树枝练轻功。她宠溺的眼神，总是包容着自己偶尔的任性。她记得自己爱吃的点心，嘱咐自己不能嗜酒，说酒喝多了刀就拿不稳了……
　　无名想着，算了，就这样守着她吧，只要她开心，只要她平安，只要还能看见她。
　　可想归想，早上李彦穿着朝服从肖楚的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无名还是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死死地扣进了掌心里。
　　紧接着，肖楚并退了殿中人，只召了无名一人进殿。而无名自入内后便始终低着头，只抬手恭敬道：“王妃。”
　　“无人，坐吧～把这碗汤喝了。”肖楚手中端着另一碗自顾自地喝着，扫了无名一眼，又抬起下巴示意他桌子上还有另一碗。
　　无名睫毛颤动了一下，还是始终不抬头，固执地用抬起的手遮住半边脸又道：“属下守了一晚，该换职了，王妃保重，属下告退！”说罢便后退了几步，转身径直走出殿去。
　　肖楚看着少年人□□又执拗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在王府中呆了些日子，也听到了李彦在朝堂上的作为。虽然无名恨不得每日杀他一百遍，可他知道这个李彦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肃清了纠缠多年的内乱，还练出了几支轻骑和重甲，于民休养生息，还书信炫赫国与江晏国，开通了商路，礼待往来两国的商贾，西蒙国似乎在慢慢地死而复生。
　　可无名并不关心这些，他此生只想守护着肖楚，别人于他，都不重要。
　　除了在看见肖楚对着李彦笑的时候，他觉得头脑发热很是煎熬之外，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一转眼连他都十九岁了。
　　可突然有一日，肖楚带他出了王府，去了她准备的那处宅院，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他才知道原来他此生只想守着一个人，这个唯一的愿望恐怕也很难实现了。
　　——
　　就在李彦逐步大权在握，自封摄政王的当夜，西蒙国主秘密召见了肖楚。那个总像是得了大病的国主，语气平和到似乎没有任何波澜地，讲出了一个足以摧毁肖楚一生的秘密。
　　肖亲王是战死了不假，可王妃并没有死。在得知肖默战死之后，王妃确实悲痛欲绝，可她已有身孕，那是肖府的世子，所以她不能死。她知道自己不能死，国主更知道她不能死，因为他早就有了一个长远的计划，试图在数年之后，靠这个计划给肖家皇室和西蒙国一丝生机。
　　他以一国国主之名，对外宣称王妃对王爷过于情笃，已郁郁而终，随后又秘密把她接入了宫中，待王妃产下一子后，便命人把孩子抱走，把王妃软禁在了深宫之中。
　　肖楚跪在国主榻前，听他像讲流水故事一样，讲述着那样残忍的真相，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母妃没死，还被软禁着，自己还有个弟弟，一出生就被送到了敌国，多年来都被暗中监视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反叛养他的国家和养他的人，来成全生他的国家和只有血亲的人。
　　“我为什么要信你？”肖楚试图争取着拒绝这份真相的机会。
　　“此事你舅父也都知晓。”国主咳嗽了几声，缓缓说道。
　　舅父？肖楚聪慧，一想便知道，原来如此。
　　“父王母妃都不在了，肖府只剩我一个人。我本以为做个闲散的郡主，嫁一个喜欢的人就是我的一生，可舅父却从小就把我当成个男孩子来练，马术刀剑，从十二岁起，时不时就派几个人试探我的长进，暗卫也替我养了一批又一批，就连无名……我本来只是想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他的，可舅父却说他骨骼精奇适合练刀，还丝毫不容忤逆地，让他扛起那把沉重的大刀且只听命于我一人……
　　原来如此，原来我们统统都是你们谋国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为你们前进为你们后退，为你们生也为你们死……”肖楚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相之后，内心的呐喊声呼之欲出。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肖楚哭喊着质问国主。
　　“楚儿，伯父也是无奈。”国主听到肖楚的哭声，也心有不忍，“他是我肖家的孩儿，是我的亲侄儿，我又怎会没有恻隐之心，咳咳……”国主一副体力不支却仍旧坚持的样子，“可是，于国而言，个人的生死命运哪里又有那么重要呢？我们生为皇室，本就注定要有非同寻常的背负。西蒙国国土辽阔，可国民却过着分裂逃亡一般的生活，伯父对不起你们，可伯父想给西蒙谋一份生机啊……”
　　“肖楚，你弟弟如今叫肖琰，十五年前我命人把他送给肖崇，那是炫赫最有雄才的将军，也是西蒙的劲敌。而且，你父王和堂兄皆死于他手，让他替我们养大辞儿有何不可？！哼～果然，他把辞儿教得很好，多年来我设在炫赫的暗卫一直都有他的消息，他小小年纪，在炫赫已颇负盛名，咳咳……”
　　国主说着，从枕下取出一张画像递给肖楚。
　　“他跟你和你母亲长得都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楚儿，人生如棋局，落子无悔，也容不得我反悔了。如今辞儿已经是炫赫肖家军的少帅将军了，他身上流着我西蒙皇室的血，难道要让他终有一日提着炫赫的剑来灭我西蒙国吗？！如果他不能回归西蒙，那西蒙也必当杀之以绝后患！你可明白？！”
　　肖楚看着画像上的肖琰，早已泪流满面。那是她素未谋面的亲弟弟，长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已长成了一个风骨俊朗的少年。如果他在自己身边，那她可以像疼爱无名一样去疼爱他，了解他的性情，知晓他的喜好……可他，却是西蒙送去敌国的一颗暗钉，注定着要背负背叛的罪名，被命运如此残忍地捉弄……肖楚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要裂开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当年你母妃有孕，又赶上你父王出征，我曾问过你父王，可有给孩子取字，你父王说若是女孩儿便叫肖楚，若是男孩儿便叫肖辞，他出征归来刚好赶上你出生，他开心极了。虽然他没能看到辞儿出生，但是我相信肖默一生都为了西蒙，他能理解我，若他不能理解，我便去下面再给他赔罪……”
　　“楚儿，答应伯父，帮我一起保护辞儿，也帮我把他带回来好吗？”
　　肖楚死死地咬住嘴唇，渗出的血迹弥漫开一股腥甜。
　　“李彦如今自封摄政王，野心昭昭，此人你要提防。他有为君之才，绝不甘于屈居人下，伯父知道你与他……咳咳……”国主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弱，但是仍然字字清楚地砸在肖楚心上，“可我肖家皇室仍有辞儿在，断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你可明白？！”
　　国主说完这句，便没再说话了，半晌后肖楚意识到什么，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国主感受到她的意思后又开了口，“放心吧，伯父不会死的，不过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我还想等辞儿回来，跟他说声对不起，然后把西蒙国交给他……”
　　肖楚保持着那个试探鼻息的动作，冷笑一声道：“这世上，他最不想要的，恐怕就是我们的西蒙国了……”说罢，便转身决绝地离开了，连国主对她说的那句“对不起”她都没听见。
　　——
　　肖楚把秘密完整地说给了无名，虽然保留了绝大多数的情绪，可无名还是感受到了她的挣扎和痛心。这样大的秘密，这样沉重的使命，都骤然落在了这个梦想着温暖过一生的女子身上。而自这个秘密之后，温暖这个词从此便跟她再无干系了。
　　“姐姐，别怕，无论以后你要做什么，无名都陪着你。”无名走近她，像小时候那样拽着她的衣角，眼睛里闪烁着清晰可见的心疼。
　　这条危险的，孤独的，注定充满背叛，荆棘丛生，又未知的路，我陪着你走下去。
　　“好。”肖楚扯出一丝笑意给他。
　　“那，若是肖辞回来了，李彦容不下他怎么办？若是你们……有了孩儿，到时候姐姐要怎么……”无名也看得出李彦的野心，不由得担心道。
　　“你无需担心这些，我们不会有孩儿，姐姐心中有数。”
　　又过了四年，看着总像是活不过第二日的国主，依然活得□□，而李彦的势力，如今也足以与国主分庭抗礼。
　　一日，肖楚突然把肖辞的画像拿给了无名，冲他道：“他十九岁了，与画像上定然有些出入，不过他的眼睛与姐姐生得很像，你应当不会认错。他如今就在九连郡外的边塞守关，你且去帮姐姐看看。”
　　“嗯，果然跟姐姐长得很像。”无名看着那画像，心里竟翻腾出了些许的苦涩。
　　“小心，不要伤到他，也不要伤到自己。”
　　“知道了。”
　　自此，无名辗转炫赫数年，与肖楚聚少离多。可心中对她的那份爱意，却始终未能褪却，经年日久，反而成了执念。
　　可惜他这一生，唯一想要的，却始终都未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