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91、无名的信

　　无心回到客栈，没找到无名，只看到了一封留信。
　　“小姑娘，师傅走了，希望不会再回来，因为我想她了，哈哈……
　　记得吗？你刚拿起无心的时候，我曾笑你的刀是慈悲刀，还说慈悲刀无骨。
　　可你却说，慈，是以此心念彼心；悲，是悲己度人，慈悲刀是有力量的。我当时在心中嘲笑你来着，觉得你幼稚，毕竟，落在我身上的刀，向来都是来要我命的，而我，也惯于毫不犹豫就要了他们的命。
　　可后来我又遇到那个被你“刀下留人”的盗匪了，那个脸上带疤的，我记得他。我去一处农舍里讨水喝，他正带着个女娃娃编竹篓，别说，那人一个大老粗，编的花环还挺精巧，女娃娃笑得咯咯响，好一个其乐融融。
　　你是对的，原来他真的有女儿。我那时想，如果他早成了我们的刀下魂，那个女娃娃的笑声，我此生怕是都无缘听见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或许我们两个的眼睛是不一样的。我是真的无名，而你却并非无心。
　　离开圣都之前，我曾与肖琰吃了顿酒，他醉了，抓着腰间的玉佩说想你。我也嘲笑了他，心想，即便当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还不是跟老子一样，单相思？
　　可是后来我遇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我跟他也是不一样的。
　　你是个好姑娘，他也不容易。你们有你们的造化，我不便多言。
　　只是，你们都跟我不一样，希望我们的结局也不一样。
　　若有缘再见，师傅不会再跟你抢酒了。
　　保重。师傅去也～”
　　她？她就是派无名来保护肖琰的那个人吧，是肖琰的亲姐姐。
　　无名当初说“他们肖家的两个，确实都很难懂”原来是这个意思。
　　无心折了信放入怀中，一边倒酒一边想，肖琰醉酒后说想她？会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但是那些诗又是怎么回事？他还气血攻心晕倒了，还有他看自己的表情……
　　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个不停，她使劲儿晃了晃想入神的脑袋，才发现一壶酒竟然被她倒得满桌子都是。
　　真是魔怔了，她心想。
　　不过，更让她魔怔的还在后面……
　　翌日，她一推开门，肖琰便站在了她门口，仿佛一尊玉树临风的门神，腰间系着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玉牌，红玉髓佩了新的如意扣。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边捂着嘴打着哈欠，一边与他擦肩而过，佯作淡定的脸却肉眼可见地红了。
　　“来看看你。饿吗？吃点东西吧？”可肖琰却紧跟着她，两手还抱着一屉点心，意思明确，来送吃的。
　　无心打了一盆水，一边用巾帕擦脸一边回他，“不用了，无心看王爷身体状况堪忧，一早便跑来此处，实在是不应该，回去吧。”
　　擦完脸她便脚下生风地回了房，可万万没想到，堂堂永定王，只在外面踟蹰了片刻，便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道：“我身体很好，没问题的。”
　　“这些都是从前你喜欢的，你看一眼可以吗？若是不喜欢……我再拿走。”
　　见鬼！无心怎么听都觉得他的声音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委屈，尤其是第一句！
　　她暗自平复情绪，刚下意识嗯了一声，肖琰便进了门。他把食盒放在她面前，打开盖子，骨节分明的大手逐个端出了四个碟子，每个碟子里都摆着一种不同的点心。
　　送点心之人，生怕被人拒收的样子，紧接着便卖力地推荐道：“你不喜欢太甜的，我按你的口味做了调整。”
　　谁知他话音刚落，无心便震惊地瞪圆了那双杏眼，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这些都是你做的？”
　　肖琰看着她，瑞凤眼中藏着温柔的笑意和一丝期许，微微点了点头，“做过很多次，每次都想着，若是你能喜欢就好了……尝一口可以吗？”
　　无心被他看得心慌慌，听他声音也心慌慌，说的话更是让人心慌慌，慌到她一开口估计话都容易说不利索，所以干脆也不说了，敛着眉目，随手拿起一块杏仁酥便吃了起来。
　　入口酥脆，甘甜中带着一丝丝的苦味，香醇而不腻，真是少一分不够多一分太甜的恰到好处。
　　竟比宫中的御厨做的还要好吃！这就是天才的天分吗？没有他不会的？！
　　整日跟着无名浪荡，极少碰到可口的饭菜，多是凑合，这两年她都快忘了自己喜欢吃什么了。如今吃到久违的东西，竟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肖琰看她把每种点心都吃掉了一块，一颗心突然被久违的开心和满足填得满满当当。他倒了盏茶放到她手边，轻声提醒道：“喝点水吧，路程有点远，不方便给你带汤来，下次……”
　　“不用了！”听到肖琰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的无心，羞耻得两只耳朵通红，当即打断了他，端起茶盏遮住了半张脸。
　　怎么就不小心吃了这么多？！不能再继续了！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瞟向剩余的点心，心道，美食误人！不经意瞥见了肖琰，又心道，美色也误人！
　　“多谢王爷盛情，以后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开心和满足瞬间被失落取而代之，肖琰下意识搓了搓手指，争取道：“不麻烦。”
　　无心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与他的距离后，才转而问道：“王爷预备何时动身？无名昨日便离开了，应当是去了西蒙，我有些担心他。”
　　“他走了？那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王爷多虑了，如今的无心手握玄铁，早已不再像从前一般软弱可欺了。而且，我与那帮刺客周旋日久，他们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肖琰几欲开口，都欲言又止，斟酌了许久，方才道：“你若住进中军府的话，比较方便我们随时动身。”
　　景琪：……
　　“不必了。我住在此处，习惯了。”
　　肖琰的手指松开又攥紧，“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你一个人住在此处，我实在不放心，留几个护卫在外面吧，他们不会打扰你。”
　　这次，他说完不等无心拒绝便转身出了门。无心透过窗子，看着他吩咐完守卫又站了许久才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吁出了一口气。
　　可第二日，她一推开门，发现那人又站在了门口。
　　不过今日，她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安排着坐在了桌前。
　　好吧，今日有汤了，雪耳百合汤的清甜扑鼻而来。
　　“我借了掌柜的厨房，给你做了汤，可以尝一口吗？”
　　无心：……
　　看着他通红的，仿佛一夜未眠的双眼，无心感觉自己不争气地心疼了。越是心疼，她便越是生气，于是，声音也冷了下来。
　　“王爷到底想做什么？觉得有愧于我，补偿我？若是如此，大可不必。那日我便说了，既然王爷情非得已，无心便不怪王爷了，宿命如此罢了。你我二人早就……”
　　“不是！”肖琰听不得她与自己划清界限，下意识便打断了她。
　　“什么？”无心看着他，面露不解。
　　“不只是愧疚。”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瑞凤眼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在亲情和你之间犹豫不决，又连累你两次差点丢了性命，确实心存愧疚。”
　　“你一开始就坚定地选择了我，对此我暗自庆幸感激了无数次。我不如你勇敢，也不如你纯粹，我甚至还逃避过，放弃过。可是琪儿，你知道吗？你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加之于你的伤害和痛苦，每一分，我都想替你承受。”
　　无心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已经盖过自己的声音了，“你知道了？当初赐婚的事？谁告诉你的？霍逸吗？”
　　肖琰：“霍逸也知道？”
　　“奥，不是他，是太后。”
　　无心眼神慌乱地定不下来，“肖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不是……你不是喜欢灵硕姐姐吗？你对她……怎么会是我呢？”
　　肖琰：“灵硕公主？”
　　“我与公主并不相熟，从始至终，我都只喜欢你。”
　　“此生，也只有你，便满足了。”
　　喜欢我？竟是真的。她心道。可是……肖琰怎么会也喜欢我呢？瑞姑姑当初也暗示过我的，莫非她早就看出来了？
　　无心的一颗心啊，此时简直比她十二岁初见肖琰时还要活跃。
　　思念入骨已近两年，如今还有机会说出心里话，肖琰只觉得庆幸，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了，“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应当早就不喜欢我了。可是没关系，如今我并不奢求你的喜欢，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如果可能的话，你不要拒绝，把我当个护卫便好。”
　　“若你……你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肖琰何时如此卑微过？如今，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求而不得之人，原来竟是深情久藏。震惊，激动，兴奋，当然还有惶恐，因为她突然怀疑自己是否担得起这份重若性命的深情。
　　她少年倾慕之人，是名动炫赫的天才，是智勇双全的将军，是胸怀大义的帝王，即便命运如此刁难，他依然挺拔得立于世间，从未真正负过任何人。
　　看他如今的神情和模样，她竟然有点痛恨自己，因为自己，他都不像他了……
　　“我……你最近都没好好休息吧？王爷身负边关重任，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回去吧。护卫你想留便留下，反正近日我也不会走出这个客栈，你不必担心。”
　　肖琰点头说好，而后便退出门去。他走后，无心默默地吃完了那碗尚有余温的雪耳百合汤，许是过于符合自己的口味，不觉间，竟是吃得泪流满面。
　　只是，第三日，无心一推开门，还是看到了他。
　　她烦躁又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直接转身回房，收拾了随身的包袱，有些气呼呼地站到他面前，瞪着他道：“走吧！去你的中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