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87、洗筋伐髓

　　转眼三月，天气渐暖。一日，无名带着景琪上山采药，途中遇到一群人在打斗，起先，他们只是躲在大树后面看戏，可看着看着，景琪突然觉得不对，有一个人的身影竟如此熟悉！
　　“夏侯竞！”
　　夏侯竞闻声也是一愣，只转头看了一眼景琪的方向，便又不得不继续与人周旋。
　　景琪一上前，无名便也跟了上去，于是，一场打斗很快便结束了。
　　夏侯竞气还没喘匀呢，就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他是谁？”
　　“你知不知道，陛下刚下召，说你殁了？”
　　无名：……
　　景琪也是没想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道：“说来话长。”又冲无名扬了扬下巴，介绍说，“他是无名。”
　　夏侯竞游历江湖，几乎走遍了整个炫赫。曾经在河北的广宁城内结识了一位忘年交，是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那道人集此生所悟著写了一本《无道》，颇有些窥见天道的意思，可惜，书还没写完，人就病了。
　　江湖传闻有一位姓李的游医，可活死人肉白骨。此人身长不足五尺，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人称“李见仙”，因为外貌特征比较明显，所以常常被人掳去看病，或跪地哭求或威逼利诱，总之就是麻烦不断。
　　夏侯竞为了给至交看病，寻着踪迹一路追到了这里，可没想到，他刚拉着李见仙想奔着广宁而去的时候，就被人给围了。围他们的是这山中的一伙强盗，强盗们的大当家生了怪病，想要李见仙去医治，声称医治不好就杀了他。所以，夏侯竞便与强盗们打了起来。
　　四人一起回到木屋，夏侯竞道明原尾后，便又问起景琪的遭遇。二人在尚学宫关系就好，又投缘，此刻无甚顾忌地聊得很是亲近。一旁的无名和李见仙，一个拿着酒葫芦，一个抱着酒坛，你一口我一口，实在无聊了还互相碰一个，当真是一对儿好听众。
　　景琪听闻肖琰在圣都放出了她已殁的消息，心中还是一阵刺痛，自嘲道，“原来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吗？”随即她又敛了情绪，拿起自己的刀，抽出刀身，露出无心二字，冲夏侯竞笑了笑，“也好，那以后世间便再无景琪，只有无心和无心刀。”
　　夏侯竞皱着眉，明显不悦，因为他曾经很喜欢肖琰，甚至可以说是崇拜，真没想到造化弄人，他竟然夺权自己当了皇帝。虽然在他心里，觉得肖琰当这个皇帝比景琪更合适，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疼景琪。
　　他接过景琪的刀，喟叹道：“嗯！好刀！”
　　“不过，殿……你向来体质柔弱，功底也薄弱，又受了伤，恐怕不好驾驭这把刀吧？”
　　不想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李见仙就咂着嘴开了口，“呵～体质柔弱怕什么？又不是不能改的！我看这位姑娘骨骼惊奇，没准儿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他刚开口三双眼睛便齐刷刷地看向他，尤其是无名，接着他的话便道：“吆～没想到你这个小矮子大夫，竟然跟老子一样有眼光，不错不错～看来今日没白白劳烦老子替你砍人。”
　　夏侯竞也挺激动，“李大夫，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啊！”
　　“哎吆，急什么，真是的……”李见仙走到景琪身边，直接一只手便搭上了她的腕脉，只是片刻后又收了手，“办法肯定是有的，只是姑娘得遭点儿罪。”
　　夏侯竞和无名异口同声道：“什么罪？”
　　李见仙无视他们，直盯着景琪问，“洗筋伐髓之痛，可非常人能忍受得了的，姑娘怕不怕？”
　　痛？她挨了两刀，身体的疼痛她体验过了，但不及心里的痛。她痛恨自己懦弱无能，失去爱人又失去亲人，无法掌控命运，既然再活一次，总要活得不一样，况且瑞姑姑到底是死于谁手，她要知道，她想报仇。
　　“无心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李大夫若有办法助我，定感激不尽竭尽全力报答。”
　　李见仙满意地点点头，“好！老夫也是许久未碰上如此硬骨头的姑娘了，咱们有缘，我就帮你一帮，就当还今日的救命之情了。”
　　“放心，老夫还有自制的八珍汤，可助你事半功倍。”
　　自肖琰登基后，朝堂琐事不断，但并未有棘手的大事。江晏国收到炫赫陛下的三楞刀，转头就送来了金银和江南美女，向陛下示好。北方一战后，西蒙也需休养生息。朝中老臣告老还乡了好几位，陛下也选了几位年轻志士填了缺。朝堂上，李伯衍、林鹤觉还有几位后起之秀，皆是年轻有为，朝局有渐入清明之势。
　　不过，自从陛下一纸诏书宣布“炫赫景琪殿下，药食无医，已殁，追封景灵王。”后，陛下又做了一件令人不解的大事。
　　他竟然把肖贞分封出了圣都。封了西良王，让他去守剑门关。昔日威名赫赫的武侯府，如今只剩一个肖夫人和一个无任何功业的幼子肖群。
　　故而，民间有传言，说陛下与肖家决裂了。皇帝为了江山稳固，终究还是会让手足兄弟远离皇城。
　　两个月后，经历了针灸的洗筋伐髓之痛，木棍都咬烂了三根的景琪，终于在每日一碗八珍汤的配合下，变得身姿轻盈且气血充沛。
　　夏侯竞惦记那至交道人的病情，解决完景琪的事情，便带着李见仙离开了。
　　离开前，二人在小河边聊了许久。景琪问他以后有何打算，夏侯竞说江湖走一遭，看遍了人间百态，反而理解了父辈们的一些执念。
　　“当年，祖父说我‘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哈哈，我当时只觉得是他老人家看不上我，嫌弃我是泛舟遨游之辈，如今我觉得，他是希望我能不辜负自己的出身。”
　　“我见过许多人。有的活着仅仅是为了温饱；有的温饱都是问题，却还心怀天下；有的为名为利，不择手段，失了本心甚至失了良知；有的一腔热血，却求路无门；有的正值壮年，心却已然腐朽；有的垂暮老矣，却还童心未泯；有的宁死也要守节；还有的只求一活，什么都可以丢弃。”
　　“他们并非都是纯善也非纯恶，大都是出身或境遇之下的个人选择。”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使命。蝼蚁尚且利于农田，而我，出身尚书府，若真的只凭自己逍遥，岂非有违天道？”
　　他们都长大了，景琪心想，夏侯竞是想回去了，他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她点了点头，突然很是羡慕他，“嗯，你想明白就行。”
　　夏侯竞也点头，“那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景琪：“没想好。但我如今手中有刀，至少不会再连累身边人……”
　　“以后，便走一步看一步。就像你说的，我或许还有别的宿命吧。”
　　“那你，要保重。”
　　“你也是。”
　　整日被无名调教，景琪的轻功和刀法都突飞猛进。无名说带她去体验体验赏金刀客的江湖人生，毕竟她喝的那些八珍汤几乎把无名的酒钱都喝没了，所以二人便离开了木屋。
　　去往平城之前，他们又回了一次无府。
　　景琪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能带走的也不多。只有一罐祛疤的药和一把匕首。药是当年那个耍猴卖药的秦二送她的，而匕首，是肖琰送的。
　　她把瑞姑姑的骨灰葬在了梅园。临走前，一个纵身飞起，便一刀砍了无府的门牌。
　　无名看着她冷静坚毅的侧脸，又想起当初那个倒地不起，哭哭啼啼无甚生念的小姑娘，心中不禁感叹，真是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吆～小姑娘，这么不待见这个门牌啊？我觉得挺好啊，不是你给取的吗？”
　　“不要了，不吉利。”
　　“……呃，好吧。我说，到了杀人的时候你可别手软啊，我的酒钱……”
　　“知道了。”
　　二人在平城落了脚后，无名便接了个刺客的活计。
　　出门前，无名问她，“刺客的任务是什么？”
　　景琪：“……杀人。”
　　无名：“记住，诸事勿问，杀人无禁。”
　　景琪：“嗯。记住了。”
　　可热血溅到她手上的时候，她还是手抖了。无名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样子，便拉起她一路奔到河边，替她洗干净了手。
　　“好了，其实接这锭金子之前呢，师父有替你打听过。刚刚死的三人，一个是刚被朝廷罢免的前任县官，既有人买他的命，想来枉害性命之事定没少做；另外两个是此县官的亲信，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一个据说还喜欢强抢民女。”
　　景琪闻言，内心果然冷静了许多，“当真？”
　　无名：“啧、千真万确。本来不该打听的，师父为了你，可破规矩了，今日必须得买壶好酒，犒劳犒劳我吧？”
　　景琪擦干净手，释然道：“随您高兴。”
　　无名：“哈哈……算小姑娘还有点良心～”
　　山中的小木屋比较隐蔽，他们算是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可平城很大，耳目众多，很快无名便被人盯上了。
　　穿梭在小巷和屋脊之间半晌，无名都跑累了，才躲开那些跟踪他的刺客。回到二人租住的小院后，他便大剌剌地躺在一把摇椅上，忍不住抱怨，“这帮疯狗，追来的可真快啊……”
　　景琪放下手中的《本草经》，递了杯茶水给他，“什么人？寻仇的？”
　　无名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算是吧，老子确实杀了他们不少人……不过，这次，他们可不一定是冲我来的。”
　　景琪闻言一愣，敏觉道：“什么意思？难道是找我的？”
　　无名想了想，景琪的功夫还不到家，虽然每日都刀不离手，可要跟西蒙的那帮老刺客对上，恐怕还是不行，若她知道就是那帮刺客杀的她那姑姑，一定会送上门去给人杀。
　　自觉失言后，他便转而拿出不正经的腔调来转移话题，“当然不是。老子觉得他们如此粘人，定是看上了老子的盛世美颜！”
　　景琪：……
　　“行吧，那你以后出门小心点。”
　　“我看你这把刀过于扎眼了，以后若无必要就不要背着出门了。”
　　“用我这把匕首吧。”说着便直接取下腰间的匕首，扔给了他。
　　无名拿起匕首端详了片刻，心想，肖辞你这个混账，这么好的姑娘你都保护不好，往后宫一放，当媳妇儿不就完事儿了吗，你是皇帝谁还能管你？既然你保护不了，那老子就先替你护着，反正她也不会回去的，这可不算老子食言。
　　“好来～小姑娘真贴心哪～”
　　“啧、看来回头我还得再学个易容术，老子的脸和刀，都不能随便给他们看，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