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63、同床

　　因为削减军费一事，雁门关的银子不够用了，入冬后军中连炭火都减了两成。楚孝宽多次提出让大帅上书朝廷要银子，都被肖崇拒绝了。
　　肖崇回朝的半年，整日跟朝中那些文官打交道，深知他们心中都存着强文弱武的心思，没办法，炫赫文弱武强，忌惮他的人太多了。他知道，即便他开口，内阁那些人也不会同意，只是徒留话柄罢了。他儿如今在朝中的身份本就易招惹非议，肖崇便更想低调行事。所以，这个新年他同将士们一起留在了雁门关，并未回圣都。
　　肖崇不在家，肖琰便带着秋生回了肖府，陪着母亲和弟弟们一起过年。
　　家宴上，肖夫人提到了肖贞的婚事，定的是户部尚书蔡闻勋之女蔡茗瑶。一家人谈起喜事，有欢乐也有感慨。肖夫人为儿子们逐步长大成人而欣慰，也感慨逝者如斯，忍不住说起他们各自的小时候。
　　听着肖贞与肖群一如既往的互相揶揄，感受着阖府的欢乐氛围，肖琰心中却突然隐隐作痛。
　　自从见了肖楚，他心中便埋下了一根利刺，任凭他怎么忽视，还是时不时就会扎他一下，让他疼上一会儿。毕竟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孤儿，远在几千里之外，有他的亲生母亲和姐姐。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到她们，一想到那信中所言，他即便是握住拳头强自镇定，也忍不住身心俱颤。
　　无人发现他眉眼间的异样，除了肖群。于是席散后，肖琰牵了狮子骢，正欲进宫之前，肖群追上了他。
　　“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能告诉群儿吗？”
　　“从剑门关回来那日，你便不对劲，这段时间也是频频出神，我观察很久了，你不用再骗我。”
　　肖琰心下叹了口气，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外袍，突然口随心道：“群儿，你要快点长大，跟贞儿一起，替父亲母亲分忧。”
　　肖群有些茫然，“我知道的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你不用再担心这些了。”
　　肖琰盯着他愣神了片刻，继而轻笑一声道：“也是，长大了，再过两年，都该轮到你成婚了……”
　　肖群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刚想开口，便听肖琰又道：“世事无常。若有一日，大哥不在了，家里就要靠你们两个了。外面冷，快进去吧。”说罢，拍了拍他肩膀，便跨上了狮子骢，向着宫中而去。
　　肖群心中警铃大作，“不在了？什么不在了？什么意思？莫非……大哥生病了？！”
　　肖琰到了东宫之后，景琪的一桌酒菜都还没动，年节时，宫中的御膳更加精致丰盛，芙蓉虾仁鲜弹滑嫩，荷花酥浅黄酥脆，雪耳百合清香软糯，都是肖琰喜欢的，景琪早几日便与他约定好了，一定要等他一起吃。
　　“还在等我吗？饿不饿？”
　　肖琰刚入殿门，景琪便迎上去，亲自替他解了外袍，又顺手把温度刚刚好的手炉塞给他，语气轻快道：“还好，今晚去太后宫中时，已经吃了几块糕点，说是从江宴国运过来的。”
　　她弯着嘴角，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得肖琰有些恍惚，甚至怀疑那里面是否会有几分爱意，令他心跳不由得都快了起来。
　　而且，他刚坐下，景琪又忙着盛了一碗雪耳百合递给他，关切道：“外面冷，哥哥先喝点热粥。”
　　他愣神片刻后及时点了点头，拿起勺子先吃了两口，才缓缓开口道：“贞儿的婚事定了，母亲高兴，我便多陪她聊了会儿天，让你久等了。”
　　景琪：“没事没事，说好了要等你的。刚好这会儿有点饿了，我们可以一起吃。”
　　嘴上说着自己饿了，却一个劲儿的把肖琰爱吃的，往他手边的盘子里放。
　　肖琰本来有些受宠若惊的，此刻倒是有些无奈了。于是，他也学着景琪那般，一个劲儿的往她面前的盘子里放她爱吃的……
　　两个人放着放着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肖琰：“好了，不是饿了吗？快吃。”
　　景琪：“嗯嗯，好的哥哥！”嘿嘿～
　　两人婚后的第二年，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同床共枕。原因是温馨的晚膳时间过后，肖琰起身正要去偏殿休息时，景琪突然拉住他的衣角，双颊爆红地低着头，问他能不能留下来。这个要求，肖琰自是不可能拒绝，无论以哪种身份。
　　只是，各揣心事的两个人双双青涩，幸好是躺在榻上，不然可能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炭火温热，薰香袅袅，景琪偷偷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躺得端正的肖琰，暗自吁出一口气，然后一点一点地挪向他。直到她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手搭上肖琰的手臂时，那个装睡的人再也装不下去了。
　　“睡不着？”
　　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又温柔，景琪骤然听到，还是心虚地吓了自己一跳，刚用上的手便又紧张地挪开了。
　　“嗯，有一点点。”
　　肖琰暗自舒了口气，继而才睁开眼，侧过脸看她，“那……要怎么样才能……”
　　“抱一下可以吗？”不料，景琪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
　　怂还是怂的，毕竟毫无经验，且心里没底。可得到了瑞姑姑的指点后，她便生出了一股子破罐儿破摔的勇气，她想着反正她都已经厚着脸皮嫁人了，这一步迟早要迈过去，而这个人不可能是她拒人千里的肖琰哥哥。若她不主动，他们莫非要把这劳什子兄妹情进行到底？即便她不着急，那满朝的文武大臣也等不及啊……所以，成功说服自己后，她便开始不怎么掩饰自己了。
　　肖琰虽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可那双眼睛里纯粹又热烈的情意，他不会不懂。他想，即便是受到了大臣们给的压力，但此时的景琪，心中也是有他的吧……
　　于是，只看了她一眼，那双强劲有力的手臂，便一把捞过她揽进了怀里，“好……睡吧。”
　　说是抱一下，可两个心跳如擂鼓的人却都没再放开。肖琰等她睡熟，又替她掖了掖身后的被角，小心地亲了亲她的鬓发，方才入睡。
　　只是入睡前，他不由得想，他这是等到她了吧？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他如此身份的一个人，以后会面临什么？他到底该怎么做呢？
　　翌日一早，景琪醒来时，榻上就只剩下了她自己。不过，她探手过去，肖琰躺过的地方，都还是温热的……
　　吓跑了？她虽有些小失落，但是手掌抚着那片温热，心里又觉得美滋滋的。她把小脸儿重新埋进被子里，羞耻地想，肖琰哥哥真是太好了，声音那么好听，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只是，自己怎么那么快就睡着了？！下次！下次她一定得再主动些！
　　而肖琰，早起去偏殿更衣洗漱完，刚准备去叫景琪，便遇上了瑞姑姑。瑞姑姑说，肖府一早来人传话，急匆匆的，说让他尽快回去，肖琰便没来得及再去见景琪，便出了宫。
　　他到了肖府门口，刚一下马，肖群与秋生便一左一右拉着他，脚下生风一般把他架到了房中。
　　“怎么了？出了何事？”
　　两人皆是绷着一张脸，继续手上的动作，对他的疑问置若罔闻。就当肖群把他按在了榻上，而秋生连他的靴子都已经帮他脱了，还准备帮他盖棉被之时，肖琰终于忍不住了，“别闹了……”
　　可他才刚开口，门口便进来一人，提着药箱，正是肖府常用的崔医师。
　　肖琰：……？
　　肖群：“大哥，你平日事忙，许久未诊过脉了，趁着年节，就让大夫好好给你看看，休息几日。”说罢，一个眼神甩过去，崔大夫便动作敏捷地上前，搭上了他的手腕儿。
　　秋生还按着他的腿，一脸快哭了，还生怕他会跑的表情……
　　肖琰无奈，只得躺平。心道，坏了，定是昨日嘱咐肖群的那两句话让他起了什么误会，也不知他都跟秋生说了什么……哎，这俩孩子……
　　肖群怀疑他大哥生病了。一旦有了这种猜测，便越想越觉得合理。他大哥是何许人也，若不是事关生死的大事，怎会突然有如此大的变化？而且大哥还说什么“若他不在了”……这是什么？怎么听怎么像是遗言！于是，睡不着的肖群在自己房里转了几十圈后，当即便去找了崔医师。年节之下，深更半夜的，崔医师被他吓得不轻，连连点头，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还表态说，大公子就是被蚊子叮了个包，他都会仔细查看，绝不会误诊。
　　还有，既然他大哥有意隐瞒，那定然不会乖乖配合，他还需要帮手，所以，他又去找了秋生。秋生嘴严，他不用担心消息泄露，传到母亲耳中，令她担心。
　　睡到半夜被晃醒的秋生，本来还有些迷糊，一听到大哥二字，当即便清醒了，又一听大哥可能生病了，魂都飞了一半。天还没亮，便跟着小厮一起去给炫赫门的守卫传话，回到肖府后，更是如门神一般立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他哥。
　　此刻，肖群与秋生紧盯着肖琰的脸，而肖琰则盯着紧皱眉头，一遍遍诊个没完的崔医师……空气中藏着一丝诡异的安静，好似谁也不愿打破。
　　“咳咳，”幸好崔大夫再三确认，每次结果都一样，“大公子无碍，”他收回手看向肖群，“公子们不必担心。”
　　“就是有些忧思过度之状，老朽这就开一记安神的方子给大公子，大公子好好休息，切勿再伤神。”
　　肖琰闻言点了点头，“有劳了，崔大夫。”
　　肖群与秋生皆是双双松了一大口气，而后面面相觑，心里同时又都蹦出了一个疑问，“忧思过度？”
　　不过，这个问题，他们都无从下手。虽然他大哥的脾性他们都是了解的，可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们却是根本猜不到的。
　　肖琰各自瞥了他们一眼，揶揄道：“放心了？”
　　乌龙一场的肖群与秋生，一个忙着帮他拿外袍，一个忙着帮他穿靴子，闻言皆是乖乖点了点头。
　　肖琰：“以后该读书的读书，该练剑的练剑，别总盯着我。”
　　“好了，今日拜礼，都跟我去给母亲请个早安。”
　　肖群与秋生，再次乖乖点头。
　　自那日与肖琰有了同床共枕的进展后，景琪雀跃了好久，可她心心念念的下一次却迟迟未能再来。因为仅有的一次见面，她还尚未来得及开口留他，肖琰便以府中有事为由，很快出了宫。
　　若不是他声音依旧温柔，还嘱咐她可以趁着年节好好休息两日，并看不出什么异常，景琪都以为他是在躲着自己了。
　　而肖琰，的确是在躲她。因为，大年初一当晚，他又收到了一封数千里之外送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