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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两骑 ...

  •   香销西风暮色残,月中疏愁坠云端。
      东宫正殿前的石阶之上,两个人两壶酒,是瑞姑姑刚刚温过的。碰过之后二人皆仰头浅饮了一口,而后又双双抬头看着清冷的月盘,各自若有所思。
      霍逸饮了口齿留香的桂子酒,看着被青灰色的云遮去了一半的月色,突然想起了一首颇为应景的诗,好像是什么“暗香浮动月黄昏”……只是他尚未彻底想起来,便听身旁之人开了口。
      景琪神情很是落寞,一开口便坦荡又直接,“今日真是失礼,让统领见笑了……可我从小到大就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实在,很难自控。”
      霍逸送到嘴边的酒壶顿住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景琪那张皱着眉心的小巧精致的脸,忽觉似有一股凉意,自头顶而入并迅速传遍周身。“从小到大?”他压抑着震惊与慌张,发觉自己出口的嗓音竟有些暗哑,于是掩饰地豪饮了一大口,清甜浓香的桂酒此刻却被他品出一丝干辣。
      景琪也同饮了一大口,而后仰起小脸儿看着月色,呼出一口气后,缓缓道:“是啊,我十六岁第一次在猎场看见他,便觉得他很熟悉,很想亲近他,所以才会……”才会当场把自己指婚给人家,急切到像是一把抓住人家便不肯放手,生怕那人转眼就跑了一般。当然她说不出口,因为这件事,是她觉得自己一厢情愿强行留下肖琰的开始,一直令她庆幸,却也让她耿耿于怀。
      “后来,我的记忆失而复得,我才想起,原来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他了……而且,那时便已经喜欢他了。”
      “只是当时年纪尚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呵呵……”
      她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些,甚至连瑞姑姑她都没讲过,这一声浅笑里,是三分的难为情与七分的自嘲。可能因为这人是霍逸,是肖琰最好的朋友,她莫名觉得亲近。也可能是多日来对肖琰的挂念,加上手中的酒一口一口喝下去,激起了她的倾诉欲。
      “从前,我不敢亲近他,总怕他会因为被强行赐婚一事,讨厌我。后来,我借着小时候共患难的那点情谊接近他,我自己虽是如了愿,可我带给他的,却好像只有麻烦。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霍逸捏着酒壶,大力到仿佛下一刻就能捏碎它,他茫然地宽慰道:“赐婚一事本也非殿下能左右,肖琰他……又怎会因此迁怒殿下,殿下多虑了。”
      “不是的,”景琪说起此事便不免心情低落,因此声音也毫无底气地渐弱下来,“是我。”
      霍逸没听明白,不由地追问道:“什么?”
      景琪声音微弱还红着脸,可人却坦荡,“当时,是我一时兴起,自作主张赐婚的。”
      霍逸:!
      “殿下的意思是……婚事不是内阁定的?是殿下你……你亲自?……”
      景琪听着霍逸满是惊异的声音,头都要低到了膝盖上,“嗯,是我。”
      原来竟是如此。原来,人家两个是两情相悦……霍逸的情绪瞬息万变,从最初的震惊、慌乱、嫉妒、失落再到现在只剩下自嘲,还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成为那个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障碍。
      “霍统领能不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我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
      霍逸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轻轻道了声,“好。”
      五日又五日,昌西侯府的求援急报多次抵达炫赫门,而前去剑门关查探的人,却一去不复返。朝堂沸议的矛头再次指向肖琰。
      “前去查探的人定是已被剑门关的谋逆者,灭了口。”
      “是啊,不然怎的迟迟传不来消息……”
      “看来镇国将军果然是反了!江驸马还说他早就同剑门关的司徒扬有书信往来,那司徒扬可是肖崇一手带起来的,二人早年便相熟,说不定都是他们早就谋划好的。”
      “是啊是啊,肖琰前去平乱,却只带一百铁骑,若无十足的信心,怎敢如此啊!如今看来,平乱不过是幌子,去跟反贼汇合才是真!”
      ……
      聒噪的沸议此起彼伏,一面之词的揣测愤慨激昂,吵得景琪一阵头疼。她轻咳了两声,压着怒气平静道:“昌西侯府今日的求援说,黔州的两万守军已痛损五千,且剑门关已向黔州发了最后通牒,若不降,不日便将踏平黔州。”
      “诸位卿家对此有何看法?”
      李伯衍早就烦透了那些胡乱揣测之言,率先出列道:“回殿下,臣以为不可出兵增援。其一,目前还是只有昌西侯府的一家之言,不足为信。且,圣都派信使去往侯府之前,侯府对两万守军之事,只字不提。如今信使才刚刚返回圣都,侯府又言已损兵五千,此言实在有欺瞒之嫌,尚未经查实,不可轻信。”
      “这这这……李尚书还真是大胆,莫非就不怕反贼占了黔州,下一步直接打到圣都来?”
      “是啊是啊……”
      反驳声应声而起,可李伯衍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只继续道:“其二,指挥使先前说周骞不服调度,既不服调度,黔州的两万兵马本归周骞管辖,如今又为何为指挥使所用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周骞是否真的谋逆,尤未可知,故无法妄下定论。”
      “其三,剑门关至今与朝廷失联,是反贼故意为之?还是有人刻意拦截通信,阻断视听设计陷害?均不可知。故,臣以为,此事诸多蹊跷,倒像是个圈套,不可轻举妄动,还是与剑门关取得联系,确认详实后,再做定夺。”
      话音刚落,章华雄便附议道:“臣以为李大人之言,有理。”
      景琪闻言,暗暗吁了口气。她看了一眼太后,不知太后为何一言不发,且亦不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出言叫道:“管主司?”
      兵部主司管勇出列回道:“臣在。”
      景琪:“加派人手再去剑门关,务必查实来报。”
      管勇拜道:“臣遵旨。”
      太后今日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她心里也没底。以她对长公主景璋的了解,她不会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毕竟从小就是个高傲又强势的主儿。之所以会在昌西侯府沉寂多年不出,也是因为她性子倔犟,对当年先帝赐婚一事多有不满,且一赌气便是这十数年。因此,若说远嫁偏隅的长公主,对一个郡主被立为储君,会毫无怨怼?太后是不信的。但即便怨怼,她真的就敢谋反?她又何来的资本呢?如此种种,太后还都没想明白,加之,肖琰此人也是不可不防的。她一时也看不清形势,主意难定,故而只得沉默不语。
      送往圣都的信被尽数拦截,甚至连肖琰的铁甲都折了两名,以致他心中怒意渐起。
      中军帐中,受伤的铁甲刚被搀扶下去,周骞便咬牙拍案,目露凶光地冲肖琰道:“肖将军可别小看了那历新,听闻他从前也是黔州有名的赏金刺客,手下那一帮刺客个个身怀绝技,狠辣非常,下官几次派人暗杀江齐,可都折在了他手里。”
      肖琰蹙了蹙眉,“那依周将军之见,该如何?”
      周骞:“打他便是。如今我们以五敌二,又有镇国将军坐镇,还能怕他不成?!”
      肖琰:“黔州的两万人,可都是周将军部下,周将军当真舍得?”
      周骞敛了凶光,貌似一脸为难道:“舍不得又如何?如今消息送不出去,还不知那江齐会怎么编排我们,说不定我们在他的折子上,早已成了反贼!若不尽快亲自擒贼,上书请罪以自证,圣都派大军前来之时,我们可就有口难辩了。谋逆大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周某担待不起!”
      肖琰心中厌恶周骞,想到他如此假惺惺地只顾自己,罔顾将士性命,便觉可恨。还有那三万将士,被如此一人带了多年,不知还有多少人能保留着对肖家军的忠诚,是否会因多年的弃之不顾而心灰意冷,毕竟,连庞直与司徒扬都是咬着牙才坚持到了今日……思及此,肖琰不禁忧心忡忡。
      “周将军所言有理。为将者,又怎会舍得部下枉死,况且身后还要留下污名……肖某这是替将军痛心呢,如非必要,还是要给将士们一条生路的。”
      “不如这样,周将军先与黔州驻军处的心腹,书信一封,我想办法派人送去,若能令他说服军心,反贼便可不攻自破。”
      周骞眉心皱得似能夹死一只苍蝇,憋了许久,方才磕巴道:“这……恐非易事啊。”
      肖琰心道,果然,这个匹夫!怕是军中将士多受苛待,与他无甚感情,不然他怎会连个忠诚的心腹都没有!
      片刻后,他敛起胸中杀意,面色如常,似带着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既如此,便依周将军所言。传令,整军备战,三日后出发,前往昌西侯府。”
      庞直、周骞闻言,皆躬身一拜回道:“是!”
      就在大军出行的前一夜,守关将士突然来报,说城门外来了两骑,喊着要见肖将军,他们怕是奸细,不敢擅开城门。
      肖琰眉梢微动,淡道:“两骑而已,绑来问问。”
      不多时,那二人便被绑了扔进肖琰帐中,好家伙,雅正端方从无失态的肖将军,一抬头,差点儿没把一口茶水喷出去……
      “群儿?!”
      “大……大……大哥……”灰头土脸,面上还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的肖群,看着他家大哥震惊中带着一丝明显怒意的脸,心虚得直结巴。
      “胡闹!”肖琰一边亲自上手给他松绑,一边后怕地斥责道,“谁让你来的?!不要命了?!”
      “大哥,大哥……别生气,群儿知错了!我实在担心你,想过来看看嘛!还有瑛姐,她身上还有伤,你快先……”他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肖琰一时惊心,注意力全放在了肖群身上,竟忘了还有另外一人,此刻闻言,解绳索的手一顿,这才看向扮了男装,同样灰头土脸的霍瑛子。
      “你……”他吸了口气,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即示意一个将士给她松了绑。
      命人取了药箱,亲自给霍瑛子手臂上的剑伤上了药后,他才冷冷地开了口,“说说吧,怎么回事。”
      霍瑛子一脸无所谓道:“听闻朝中都说镇国将军反了,我好奇,来看看。”
      肖琰闻言无奈地扫了她一眼,随即便转向肖群,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责备。
      肖群:“那个,大哥,我错了,瑛姐是为了救我受的伤。”
      肖琰还没来得及接话,霍瑛子便又开了口,“小伤,没事儿。别怪他了。不过先说清楚,不是我带他来的,我们俩是在路上偶遇的。”
      肖群:“对对对,偶遇偶遇。”
      肖琰:……
      怪不得,之前说人家刁蛮、泼辣,如今连姐都叫上了。
      算了,一看二人形状,便知一路定是辛苦又惊险,缓过那阵后怕的怒意,肖琰又开始心软。一心软,脸色和口气便都跟着软了下来,“遇上刺客了?”
      肖群忙点头应道:“都是江湖打扮,剑也很快,确实像刺客。我是一路跟着兵部的探子来的,结果探子们全被他们给杀了。临近黔州府时,才遇上的瑛姐。”
      霍瑛子也点了点头,“应该是刺客,他们的剑都有标记,行事也像江湖中人,我还看到有两人是睡在树上的。”
      肖琰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跟踪他们?”
      霍瑛子一脸的不服气,“怎么?肖将军就这么看扁我?刺客也是人,有什么了不起?”
      肖琰想起曾听霍逸说起,霍家祖上本也是江湖人士,且是江湖人士的掌舵人,是因为当时的皇帝许了其可正君过的承诺,才入的朝堂。为官几代后,霍家人便没了江湖气,没想到霍逸这个妹妹倒是颇有霍家先祖的遗风。思及此,他便觉造化神奇,故而诚意十足道:“怎么会?还没感谢你救了群儿。”说着,抬手便是一拜,“多谢。”
      霍瑛子有些别扭,豪气地摆了摆手,“不必,举手之劳而已。”随即便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这边到底什么情况,再没有你的消息,圣都快要炸锅了。”
      肖琰:“长公主与驸马意图谋逆,调走了周骞的两万兵马。明日一早,大军便要去黔州昌西侯府,可能会有一战。”
      霍瑛子与肖群闻言后,对视了一眼,两双眼睛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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