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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肖琰的四时诗 ...

  •   无名之前被一波又一波的西蒙刺客截杀,不胜其烦,因此还习得了一手逼真的易容术,而他那把刀因为过于显眼,乔装出门的时候,不方便随身携带,所以,无心便把自己的匕首借给了他。
      可不曾想,竟被他一不小心弄丢了,他因此内疚了好几日,每天看着自家的小姑娘,都觉得身为人师的颜面尽失。后来,他发现捡到匕首的竟然是当年镇国将军府中的小秋生,还发现秋生一直追着他们跑,估计是认出了那物件儿。他更是个倔脾气的,他本想易个容,引出秋生,把那匕首强夺回来的,可还没来得及,就又被那群刺客盯上了。
      狭路相逢一番激战,解决了那帮刺客后,刚好秋生又追上了他们,他想着“嘿~小家伙都送到跟前了,正和老子的意”,正欲上前的时候,却被小姑娘拽住了。
      小姑娘不想与故人碰面。
      他无奈之下,只得作罢,想单独再找机会。可好巧不巧,小家伙追了这么久,突然就不追了,奔着雁门关就去了……于是,他们俩又追着秋生来到了雁门关。
      真是……好一出你追我赶。
      无名的刀法出自西蒙,太容易被认出来,雁门关良将众多,无心不想他去冒险。而她自己,则方便许多,万一不敌,还可以冒充盗匪,罪不至死,之后再想办法脱身,也非难事,所以便一个人偷偷出了门。
      秋生入了中军府便没再出来,中军府中住了何人,她也不是没猜想过,可心里总是存在那么点侥幸的,想着只要不正面碰上那人就行。即便碰上,也不一定没办法逃脱,毕竟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柔弱可欺的傀儡小殿下了。
      只是她没想到,堂堂中军府,竟然无人把守,入府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更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碰上了那人……
      他瘦了许多,跟以前每个时候的他,都不一样了。也是,经历了命途跌宕,谁又还能是从前的自己呢?又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那人……只是那张脸,无论什么时候看,还都是一样能让她失措,即便她早已斩断了自己对他的念想。
      而且,看样子他是认出自己了,好心烦。这样会不会显得特意去寻那匕首的自己,很愚蠢?因为懦弱过,愚蠢过,所以她对此总是深恶痛绝的。
      她抱着木匣回到客栈后,犹豫了许久,还是打开了它。这一开,便又是一场始料未及和惊心动魄……
      半匣子的书信都是西良王肖贞写给兄长的家书,有长有短,满目的惦念。原来,传说永定王与肖家决裂,纯属谣传。也是,长兄如父,当年他们兄弟几个,感情一直都是很好的。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不像自己,如今一无所有,只是一个偷生的死人。
      除了家书,还有四首诗文。那遒劲有力,气韵磅礴又笔走龙蛇的字迹,正是那人亲笔,恐怕她就是再努力一辈子,也是难以彻底忘记的。
      可念完这四首诗文后,她彻底愣住了。
      桃良蔓秀人间里,
      忆摧魂,余太息。
      阴阳乖张无归处,
      也念往生,也念朝夕。
      ——春日了,琪儿,你在哪里?
      造化干戈何可究,
      乾坤日月径自流。
      骄阳不解隆冬寒,
      却教蟪蛄识春秋。
      ——夏日了,琪儿,你在哪里?
      塞上西风,银钩初凉。
      遥羡杜若,不见秋殇。
      回首相思无罔极。
      萧瑟时,已是寒烟倾翠,暮水寒江。
      ——秋日了,琪儿,你在哪里?
      薄雾飞霜风伴酒,
      无言独望中州。
      神驰碧落,心弥黄泉,
      思之甚兮,何以解忧?
      ——冬日了,琪儿,你在哪里?
      因为,没想到竟然如此幼稚……任性地想要朝暮和来世;无奈造化,却又忍不住抱怨;深秋的傍晚,独自思念感伤;以及酒后生出的,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妄念……而且每一首的落款处,都写着她的名字。
      所以,他是在想念自己?!无心只觉得恍惚。
      虽然心神俱颤到手都是抖的,她仍然不敢相信;虽然这些书信已经说明他对肖家和他对自己的感情,并非是从前她以为的那般,但她却回避一般不去细想,因为她再也不敢自作多情了。
      或许全都只是酒后胡言而已,她想。若他真的对自己用情至深,当初也不会那么对自己。算了,前尘往事而已,都过去了。
      她把纸张一页页重新折好放进匣子,重重合上,想着过几日就偷偷把它再还回去,匕首也不要了,彻底跟过去做个了断。
      自打那晚重逢后,永定王整个人又变了。
      来到雁门关后,军中上下谁人不知,他们家王爷带着那张面若冠玉的脸,周身却冷得像冰块儿,让人不寒而栗,军情军务之外,简直无欲无求。而且楚大将军说了,王爷军务冗杂,少眠易醒,中军府外一向是禁止喧哗的。所以,但凡军报中,能一句话讲完的事儿,他们绝不会多说半句,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对神像的打扰。
      然而近几日,王爷竟然手绘了一堆女人的画像。确切地说是同一个女人的,很多画像。有黑衣侠士,白衣仙子,红衣少女,蓝衣男装……个个都蒙着面,只露着一双圆圆的杏眼,腰间还都别着一把微泛着红光的刀。
      好家伙,神像动了。
      画像被送到了各个城门的关卡,指令是,通行。这还不够,王爷还命几个护卫拿着画像四处寻人,要求要毫发无伤地带回,如果被拒绝,也决不能勉强,只回来报告位置即可。如遇到有人跟踪截杀她,要全力保护,伤她者,杀无赦。
      好家伙……神像动了凡心了。
      如此只短短七日,整个雁门关都知道王爷在找流落在外的王妃了。
      无名坐在窗檐上,一只脚踩着窗棱,一只手提着酒壶,笑得送到嘴边的酒迟迟难以入口。
      “您悠着点儿,万一笑岔了气,难受的还是您自己。”无心无奈又难为情地走过去,一把夺过他的酒壶,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无名愣了一下,连忙又夺过酒壶,护食似的喝了一口,“好了,别生气。师傅这不是替你高兴嘛~你们两个还能从不共戴天走到今日也是很邪乎的,没准儿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呢?”
      “不过,你怎么突然这么快,就又成他夫人了?”
      “啧、要不是外面画像满天飞,我都以为我是睡觉的姿势不对,乱发梦了哈哈……”
      无心在无名“一点都不师尊”的笑声中,不禁捏了捏眉心道:“我也不懂,或许我从来就没懂过他。”
      无名闻言止住笑,沉思了片刻后,才怔怔道:“是啊,他们肖家的两个,确实都很难懂。他们就是有本事,让你不懂,还能让你……”义无反顾。
      意识到自己因为随便一个引子都能陷入个人情绪当中,无名及时刹住了思绪,又转而玩笑道:“你不是打算把人家的酸诗还给人家吗?这次不用偷偷摸摸了,整个雁门关随便你出入,多好~”
      “不然,你带着师傅一起去吧?整日被那群疯狗追,我也去中军府内借住几日,睡上几日安稳觉。”
      无心把他那些复杂的情绪全都看在眼里,并没有要打扰的意思,只是接话道:“可是……我真的不明白。”
      无名轻笑了一声,语气中似带着点儿自嘲和羡慕,“不明白就去弄明白啊小鸵鸟。圣都的和亲王府你也回去过了,或许,你们之间真的存在很多可解的误会呢?不像我......”连被误会的资格都没有。
      无心看他神色忽明忽暗,暗忖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借机追问了一句,“你心中那人,也是肖家的?”
      无名看着她,忽然提起嘴角笑了笑,真假难辨地揶揄道:“想知道啊?你去中军府住上几日,没准儿有人开了窍,就告诉你了呢?”
      难得是一个无风的艳阳天,积雪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光,空气中寒气浓重。
      无心一袭黑披风,黑发高冠,如画像中一般蒙着面,戴着斗篷,正大光明地进了雁门关。一路上,各个关卡的守卫看到她,都忍不住行了大礼,平白让她生出了几分从前在圣都时的错觉。
      她本想把木匣放在中军府的大门口后就快速离开的,可好巧不巧,刚好碰上带了一队巡防兵经过的楚孝宽。
      楚将军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木匣,又看了一眼早上还被他拿在手中看来看去的画中人,当即扯开粗旷的嗓门儿,大叫了一声王爷,同时一个手势就指挥那帮巡防兵把人给围了,动作之快,反应之敏捷,当真不负雁门关第一首将之盛名。
      常年被追杀的无心也是练就了一身的警敏,虽然被楚将军的嗓门儿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即转身跃起,踩着一个士兵的肩膀就要逃出包围。
      可惜,中军府外禁止喧哗的禁令就是楚将军立的,如今他本人一声大喊破了禁,永定王不用脑子都知道外面可能出现的情况。所以,无心的脚尖都还没离开那士兵的肩膀,王爷就追了出来,急切地喊了一声,“琪儿,等等。”
      无心身形一顿落了地,侧身瞥了他一眼,冷道:“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东西还你,匕首我不要了。让你的人闪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说着,随即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王爷抬手一个示意,拦着去路的人骤然散开。他一把拽下腰间的匕首,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声音中透着的一丝委屈,令在场众人都直觉不真实,“你,不要它了吗?”
      无心转身相对,看到他的神情后,又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然后横刀挡在身前,“对,既然又被你捡到,那就说明它与我的缘分已尽。”
      “是这样吗?可我留着它,就是想再见到你,既然你都不要它了,那它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吧?”
      又来?……意外太多,她似乎有点麻木了,不过,她无意探究。
      只是眼看着那人握着匕鞘的骨节分明的手微颤了一下,言下之意是有毁了它的意思,她还是下意识抢救了一下,“看来王爷对无用的东西都是一样的绝情……”一句嘲讽的激将之言,反倒勾起了自己被弃如敝履,避之不及的时光,令她突觉不适,语气不觉更冷道:“不过,它如今是王爷的东西,要怎么处置都随王爷,何需询问旁人!”
      眼前人的变化实在太大,以至于熟读兵法、礼、易、诗、书、春秋、策论的永定王,眸光闪动,一时间竟张口结舌,只剩下满腔的心酸和无所适从。
      可见面的机会来之不易,看她的样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于是,紧张之下他难得开口解释,“我不是……”
      “王爷!”可眼前人并不给他机会,赫然打断了他,目光微转,瞥向他腰间道:“匕首已完璧归赵,王爷可否也把我的玉牌还我?”说罢,还未等他反应,就直接挥刀斩向他腰间。
      周围那一众恨不得当自己是空气的士兵,不敢上前,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楚将军又忍不住紧张地大喊了一声王爷。
      今日的永定王在众人眼中,大概是被人夺了舍,完全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刀锋加身之际,他竟然不躲不闪,只是下意识伸手去挡……
      无心对此又是一个始料未及。刀锋已出,她只能迅速转刃,擦着那人的手腕割断了吊着玉牌的如意扣,如意扣上几颗剔透的红玉髓,当即四散着崩落在地。
      两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那一年,她把这玉牌送给自己时,带着点骄傲问自己,“喜欢吗?”
      他说喜欢。
      她还说,“除非我问你要,否则你不可以还给我”。
      他说好。
      如今,她想要回去了......
      阳光异常刺眼,高高在上的永定王紧攥着那枚白玉牌,盯着被斩断的如意扣,沉默片刻后,慢慢迈开步子,弯下腰,一颗一颗地捡起那几颗红玉髓。捡到最后一颗时,他突然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便晕了过去。
      一直藏在门口静观的秋生,第一时间冲了出来,在他哥倒地前抱住了他。
      楚孝宽莫名回过神来,当即大喊了一声,“叫军医来!快!”
      晕倒之人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在想的是:如果人生有如果,如果能回到那一年的春猎场上,她还会给我赐婚吗?大概是,不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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