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春风非渡

6、秘密

　　陈路南没想到他会答应。

　　明天要早起，往常以他的脾气肯定直接把人按回床上睡觉了。

　　然后说，反正饿一顿也饿不死……之类的话。

　　虽说他平时也不怎么睡觉，但对他们可是两幅面孔，主打一个助人养生的爹系。

　　他愣了一愣，兴奋的脱口而出，“烧烤！”

　　江寻看向沈恙，用眼神询问。

　　她眼里的光亮也按不住，“我都可以。”

　　得到了首肯和一致同意，陈路南决定如约去光顾李阿姨的生意。

　　烧烤店里正是热火朝天，店里店外都是客人，陈路南径自走进店里去拿串，沈恙跟着江寻坐到店外的位置。

　　江寻问：“你不去？”

　　她摇头，“我吃什么都行。”

　　隔壁的民宿却已经暗淡无光，悄然融进夜色，沈恙往后瞥了眼，点开手机给苏念遥发消息：睡了吗？

　　对方秒回：你们还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你们玩什么去了？喝酒？

　　沈恙：打麻将。

　　苏念遥：wok？？？好新鲜的玩法，你们不会现在还在打吧？

　　沈恙：在隔壁吃烧烤了，你要不要来？

　　苏念遥：我可以来吗？我方便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沈恙：……你能不能把你这红娘业务给停了，我们不可能，你别多想了。

　　苏念遥：怎么就不可能了？万事皆有可能。

　　打火机的声音乍响，从她面前传出，稍抬眼，看见他指间的猩红。

　　紧跟着袅袅的云雾随风扑来，沈恙假装不在意的转开眼，才发现周围的几个女生的目光正投来。

　　她如果和她们一样，健康又快乐的话。

　　也许吧。

　　沈恙心急之下险些就把我有病这话发出，想了想还是改口说：是我高攀不上。

　　那端也停顿片刻，才回：…沈恙，你在跟我开国际玩笑。

　　论长相，高中到大学，都是稳坐校花的位置，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追她的人只多不少，论背景，985出身，一线城市大厂工作，一年赚的不少，家里也是要什么有什么。

　　除了是离异的单亲家庭，苏念遥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仅仅只是“高攀”个帅哥实在是绰绰有余。

　　就算他是个高富帅也有余。

　　凭什么这三个字，怎么都轮不到沈恙身上。

　　所以苏念遥认定她是疯了，又了解她脾气倔，见她没回，也不打算再多说，转回正题：我不吃了，你吃完回来早点睡。

　　沈恙回复了个好，摁灭手机。

　　抬眼间，街对面的阴影下，有一卖水果的奶奶还坐在紧闭的店铺门前。

　　时不时的四处张望一圈，再继续低着头打盹。

　　沈恙：“你等我一下。”

　　话没说完已经没了影。

　　陈路南拿完串跟李阿姨又闲聊了几句，谈妥了打折，才走出，坐下发现少了一个人，“沈恙呢？”

　　江寻抬了抬下巴，示意。

　　街对面，女生正弯着腰跟卖水果的奶奶说话，听不清对话，但看样子，是要把剩下的水果全给卖下来。

　　装好了一大包的水果，沈恙帮着奶奶收拾好摊位，才转道回来。

　　夜风呼啸，一头垂散的长发飘飞，她别过头发，侧头注意着来往有无车流。明明是很寻常的事情，可在这夜里，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却夺目的耀眼。

　　目光相对前，江寻先一步低眼，丢掉烟踩灭。

　　陈路南不是个敏感的人，盯着她手里的两大包草莓，“买这么多？”

　　沈恙顺势把其中一包递给他，“给你们买的，帮我吃点吧。”

　　“行…吗？”陈路南伸手正打算接过，话到半路，又拐了个弯。

　　眼神询问江寻。

　　他觉得莫名其妙，“看我干嘛，人家送你的。”

　　“这不怕你伤心，毕竟这种好事几乎轮不上我。”

　　平时对他投怀送抱的美女太多，难得有一个美女对他无感，估计心里免不了有点落差。

　　“怎么，一口都不打算让我吃上？”

　　陈路南忙不迭摇头，“哪儿能啊，你可是我最亲爱的boss哥哥。”

　　江寻懒得理他，离开去卫生间。

　　只有沈恙对陈路南的马屁还没免疫，被他给逗笑。

　　陈路南见人走远，来了劲，跟她说起，“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刚开始工作室其实没什么客人，直到我把哥的照片挂在工作室号上，就炸锅了，我们工作室到现在八成都在接女生的活，然后八成里也八成都是来找他要微信的。”

　　“我们平时能收到什么客人礼物啊吃的喝的啊，那都是沾哥的光，你懂的。”

　　沈恙点头，“你们怎么都叫他哥，是有亲戚关系还是只是……”

　　“当然是…没关系啦，就是他年纪比我们都大，他不喜欢叫什么总啊老板之类的，平时又爱管我们，跟家里长辈似的，后来熟了都叫他哥，有求于他的时候就叫哥哥。”

　　“这样。”沈恙若有所思的点头。

　　“你应该和我们是差不多岁数吧？”

　　“我……应该和他差不多岁数吧。”

　　陈路南惊讶，视线不自觉的从她上下扫过，“真的假的，他都三十了。”

　　江寻正巧走到他身后，清洌的气息逼近，浓重的阴影盖下，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

　　眼神玩味又冷，好像在说，怎么，30岁很老吗？

　　陈路南对此毫无察觉。

　　沈恙哭笑不得，“我……27。”

　　陈路南茫然的眨眨眼，“27？你看上像大学生。”

　　阴测测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我像什么？”江寻坐下，饶有意味的看他。

　　陈路南一顿，转眼就笑的谄媚，“你…肯定是高中生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最在行了。

　　-

　　烧烤不久上桌，两个人聊着工作上的事，沈恙也听不明白，自顾自的吃着。

　　两人聊到半路，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江寻摸出手机，电话里女人声音隐约传出。

　　听到周围的喧闹，那端说：“儿子，你还没睡呢？”

　　江寻耷下眼，目色渐冷渐淡，“还没，在外面吃饭。”

　　“和朋友吗？”

　　“嗯。”

　　“那你们好好玩，早点回去休息。”

　　“好，你也是。”

　　三言两语就挂断。

　　沈恙却无法忽视面前人的暗淡下去的表情，她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就听江寻的回复来说，大概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然而他一副事态严肃，被人给打扰到了的样子。

　　陈路南吃完两根串，毫无察觉，“阿姨吗？”

　　“嗯。”

　　“英国现在几点？”

　　江寻停下手，身子后仰，背靠在椅背，眉头微蹙，似思考了一秒，“下午四五点吧。”

　　而后点燃一支烟，情绪一点点随云雾吹散而去。

　　沈恙明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去问，但无奈当下的一瞬间，嘴比脑子跑的更快。

　　“你家里人，都在国外？”

　　江寻点头应了声。

　　“沈恙，”话落一阵，陈路南忽然叫她，神色正经八百的发问，“哥这富二代的气质还是挺明显的吧？”

　　沈恙哭笑不得，“是……挺明显的。”

　　纵观全身上下没一个名贵的衣服配饰，工作之外整个人显得懒懒散散的，以他近似高中生的长相配合着一身休闲干净的穿搭……

　　还真是一点儿看不出来。

　　除了脸色疲倦些，眼神没了那股稚嫩的真诚纯粹，增色了几分沧桑感以外，没有半点三十岁的影子。

　　后半夜里回到民宿，陈路南吃饱了就开始犯困，反观江寻仍是意气风发。

　　一上三楼就是他们的房间，陈路南径自刷卡开门，头也不回的往里钻，江寻站在门口，不忘跟她道别，“早点休息。”

　　沈恙也熬的犯困，恍惚着转头，顺口应着，“嗯，你也是。”

　　房门合上。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刚才瞄见床头柜上的药瓶。

　　零零散散的，摆满了十寸大小的柜面。

　　他们有人生病了？还是……

　　算了。

　　这些都跟她无关，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推开门，思绪戛然而止。沈恙倒头躺下，划开手机，点进来自老同学的微信。

　　林逸然：沈恙，想好了吗？

　　去医院拿检查报告的那天，碰巧就遇到了自己的高中同学坐诊，但她进入诊室前还对此全然不知。

　　不知道会在这里遇见同学，更不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检查报告里写着什么。

　　准确说，如果不是对方提起，她早就忘记了这个人。

　　于是当场尴尬社死了不说，还真正的面临了身心性的死亡。

　　对方尽量组织着措辞跟她耐心解释着报告上的问题，和后续的治疗方案，沈恙沉默的听完，连眼皮都忘了眨，眼眶干涩着回应，“不好意思，你等我再想想吧。”

　　林逸然尊重她的决定，也没再多劝说，只是说，“你尽快想好给我说，我帮你安排手术。”

　　她扯了下嘴角，“谢谢。”

　　再次联系就是今天。

　　作为医生的他比自己还着急。

　　可是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面对手术，面对家人，面对自己还有面对不可知的未来……

　　按理说，她怎么都该告诉家里人，无论是辞职还是生病的事，只是她暂时还做不到。

　　所以她一个劲的逃避，逃得越远越好。

　　用无数的谎言掩盖最残忍的真相。

　　沈母表面潇洒开明，其实是个感性脆弱的人，比自己更甚许多。她至今都不敢想，这件事如果传到沈母耳朵里，能哭的多惨。

　　手指拨动的缓慢而吃力，眼眶不受控的湿润起来，她回：再等等吧。

　　等我变得更洒脱勇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