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龙在田》八节长欢

24、刺杀

　　宴席散去，几家欢喜几家愁。

　　窦明昭落后半步，跟在赵祈安身旁。

　　夜色深沉，六角宫灯散发着黄晕的烛光，凉风习习，吹散酷暑炎热。

　　忽然刮起一阵凌厉的疾风，烛火尽数熄灭，宫道陷入一片黑暗。

　　“谁！”

　　赵祈安将身侧人推至身后，冷眼看向发出响动的地方。

　　“取你性命之人！”

　　数道黑衣包裹的身影从宫墙上一跃而下，包围帝王依仗前后两方。太监宫女尖叫声不绝于耳，蒙头乱窜想要逃离，却在下一瞬被黑衣人杀害。

　　“有刺客！快通知指挥使！”

　　传信烟火在天空炸开，跟在最后方的御林军迅速上前，将帝后围在最里侧。

　　两方人马兵戎相接，雪白的刀刃于月色下泛着冷光，血腥气迅速弥散开来，胆小的太监宫女已经发出阵阵作呕声。

　　窦明昭躲在赵祈安身后，宽阔的背脊将她牢牢遮挡，她捂嘴口鼻，借机打量众人。

　　眼前这伙黑衣人，虽然看着攻势凶猛，然目光确是牢牢盯着帝王的方向，像是在探究什么。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赵祈安转过头，打量她几眼，忽然笑道：“不怕？”

　　窦明昭神色未变：“臣是窦家女。”

　　“朕想也是，老头的女儿，怎么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吓得梨花带雨。”

　　赵祈安言语中不知怎得带着些许遗憾，窦明昭笑笑没有说话，继续盯着前方血腥的场面。

　　这些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武功虽然出众，却远远达不到刺杀一国之君的地步。一招一式与其说进攻，不如说是抵挡。

　　忽然间，一黑衣人转变方向，招数凌厉突破御林军的包围圈，长刀直指赵祈安。

　　窦明昭纹丝不动，一手按着忍耐不住想要出手的承影，冷眼看着刀刃袭来。

　　刀刃即将触到赵祈安的胸口，他却纹丝不动。千钧一发之际，岳坚欺身上前，身随影动，行迹鬼魅。眨眼之间，拂尘变为利剑，狠狠刺向来人。

　　两人交手动作越来越快，随着时间流逝，岳坚隐隐占据上风。

　　“铛——”

　　黑衣人长刀被打落在地，剩余几人见状迅速放弃抵抗。其中有几人互相看了看呢彼此，好似达成某种协定，迅速放出烟雾。下一瞬，在场黑衣人尽数倒地。

　　岳坚捏开一人流着血迹的嘴角，随即回禀道：“藏了毒药。”

　　赵祈安冷笑：“还真是忠心耿耿。”

　　远处一片火光，御林军姗姗来迟，为首的孙见山看了看满地狼藉，随俯下身请罪。

　　“参见陛下娘娘，微臣救驾来迟。”

　　窦明昭看向他身后盔甲凌乱的众人，“可是路上遇见了刺客？”

　　孙见山点头：“臣收到消息便迅速赶来，只是在必经之路遇上一拨黑衣人。”

　　赵祈安拍拍舅舅，淡声道：“无碍，先派一队御林军送皇后回宫。”

　　他转头看向窦明昭，安抚道：“朕先去处理，皇后先回宫歇息，不用等朕。”

　　窦明昭点头，前方御林军已经移开尸体，她大步走过，任由衣裙沾染黑红血迹。

　　回了椒房殿，窦明昭先去看了云淮，见他睡得安稳，方才回了寝殿。

　　“娘娘方才为何拦着奴婢？”承影不解，“若是没有岳坚公公，陛下岂不是危险？”

　　窦明昭卸了发髻钗环，言简意赅道：“今夜只是试探。”

　　“试探？”承影疑惑。

　　“试探陛下身边，有何高手，以便来日，一击即中。”

　　“宫中御林军遍布，陛下身边又有岳坚公公，他们如何行刺的了？”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窦明昭道：“况且，陛下不会一直留在宫里。春耕，秋猎，祭天……都要离开皇宫。”

　　她摸着那枚凤纹玉佩，“先帝做得最好的一件事，便是兵权从未落到有心人手里。他们名不正言不顺，想篡位，只能行刺，无法通过兵变夺权。”

　　三年前，太子逝世消息传至邺京，朝堂动荡，安定十五年的局势一夕改变。诸皇子母族，妻族私下动作不断，撺掇朝中大臣站队。只是依赖于先帝前十五年的不管不问，妻族与母族兴衰相平，几位皇子背后势力互相掣肘，一时之间显现不出来首尾之别。

　　三年后，先帝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打得众人措手不及，匆忙之下，以长幼之别继位，只是私下里暗涛汹涌。

　　然自始至终，唯有一处，从未波及。

　　兵权。

　　先帝那一朝，窦家征战西北，虽说后来以西北无战事收回兵权，然根基还在，纵使朝堂中人手伸得再长，依旧动不了西北的权力中心。

　　西南虽无大战，然诸多小族却骚扰不断。自太祖皇帝建立大雍时，便赐开国大将卿英西南王一爵，世袭罔替，镇守西南，不死不休。

　　卿家明哲保身，从不涉足储位之争，只听命于皇帝，无人可以拉拢。

　　北境匈奴猖獗，连年打击，却是春风吹又生。太祖曾言，即使大雍国破，山河不在，军将依旧不可离开北境，决不能让异族踏足中原。

　　大雍地方建有七所军指挥所，皆是忠心耿耿的保皇党，且掌权者不可与皇子极其亲眷联姻，不可与朝中大臣过于牵扯。

　　边防诸军无法拉拢，地方兵力相互掣肘，唯邺京禁军，尚有一二分动手之处。

　　禁军四军十二卫，三军于京郊大营，无兵权不可擅自行动，御林军独立于其他三军，誓死捍卫皇城。

　　御林军动不得，京郊大营从睿王姻亲换成她父亲，那些人还没来得及插手，京郊大营便成了铜墙铁壁。

　　窦明昭看向窗外，一片嘈杂，今夜注定不会太平。

　　“兵权，可使天下易主。陛下无子，猝然驾崩，也可使天下易主。”

　　“陛下为何不将几位王爷抓起来斩了？”承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幕后黑手左不过就那几人，杀了便是。”

　　“你啊你，明明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怎么养出动不动就要杀人的性子。”窦明昭无奈摇摇头，解释道：“手足相残，陛下如何给先帝交代？先帝在不喜，也是他的亲生孩子。”

　　“况且若是真的杀了几位王爷，天下又有谁敢为陛下做事？连亲兄弟都容不下，大雍现如今仅有的藩王又该如何自处？那几位王爷又岂会毫无反抗？岂不是授人把柄，让人堂而皇之造反？一旦有了名正言顺不被天下人咒骂的理由，那些手里有兵的人真的不会被利益所诱？跟着谋反？”

　　窦明昭叹道：“皇室藏龙卧虎，有几个等闲之辈？一丝痕迹都不露，到底是何方高人？”